今日为林玉岫梳妆的是南安公主安排的人,乃是朝中一等一的清流谢家的主母谢太太。说起谢家在大越可是无人不知,毕竟,一家子曾经出过父子两个状元祖孙三代六个进士的人家,古往今来也少见。偏偏谢家就出了。
而南安公主今日请这位谢太太来,更是因为这位谢太太是个难得有福气的人,家中四子二女个顶个的争气,都会京城里头人人夸赞的对象,虽然年纪都不大,可已经是京城里多少人家盯着的目标了。
何况是婆家娘家父母齐全,身体康健安乐,更是让人羡慕不已。
偏又是那样清贵的家世,满京城里竟是选不出第二个来。而这次,也是南安公主的面情才算是请了谢太太来。
今日也是谢太太第一次见林玉岫,原本她以为林玉岫应当是妖娆万分的容貌,今日见了却有些意外,这女孩子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的,反而处处透着清爽与干净,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
要说她哪里好,那就是盈盈双眸如同一泓秋水清澈见底,足以看出心思纯净。再者就是皮肤吹弹可破,好像一把就能掐出水一般完全不见半点瑕疵。
嗯,头发也不错,乌黑浓密,披散着正好到腰部,如同一匹墨色的绸缎一般褶褶生辉。
她也曾为好些姑娘出阁梳妆过,可这样的肌肤这样的头发还真是没有见过。
“林姑娘好生漂亮,所谓肤如凝脂,便是林姑娘这般的了吧!”谢太太不吝夸奖的笑道。
林玉岫含羞一笑,心里微微得意,面上却不曾显露一分。
这么好的肌肤,这么好的头发,可是花了许多心思保养才得来的,也不枉菱娘一日都不曾间断的操心费力了。
以前她自己还有些懒惰,也就是菱娘这般操心才有今日,林玉岫觉得自己之前还真是想错了,女人嘛,就该好好保养自己,善待自己,舍得对自己投资,这些后世时候都清楚的事儿,怎么到了大越反而不记得了?
“太太您也知道,我原是开了馥香阁的,要是自己都不曾有一张好颜面,怎么能让别人放心用?我之前的皮肤也粗糙的很,就是一直用精油保养才好些的。”
谢太太早就知道林玉岫的馥香阁名头很大,也曾用过里头的东西,只是馥香阁的东西极贵,她也不敢经常用,只是偶尔用用。
只是,这般时候,说起自己是个开铺子的,太子妃娘娘怎么能这么坦然呢?难道不怕被人笑话?
谢太太笑道:“馥香阁的东西自是极好,若是旁人有机会见了您,只怕是更要趋之若鹜了。”
她这是实话,因为她都开始考虑,今日忙完之后,要不要多上馥香阁购置一些东西,虽然说她们家是清流,可到底底蕴在哪里,之前只是有些心疼,觉得太贵,现在想着却觉得还是便宜了。
女人一辈子总想着为了家为了丈夫孩子,却总是忽略了自己,生生将自己熬成个黄脸婆,看着丈夫一个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娶进门,又有什么意思?
这可真是不能怪男人,想来一个黄脸婆,连自己都不愿意看镜子了,何况是男人?看起来,从此她要改一改之前的做法了。又不是没有哪个钱!
二人说话间,谢太太已经开始梳妆,因林玉岫没有刻意回避自己的出身,反而让谢太太更是高看了一眼,她本就是十分有教养的人,就算是心里不喜欢的人,也不会显露出来,何况这会子是真的喜欢了三分,故而更是尽心尽力许多。
乔氏坐在一旁看着林玉岫梳妆,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
该说的话,从她到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说清楚了,该给林玉岫教的东西也都教了,就是将来的夫妻相处之道,她也提醒了不少。
只是,她到底一辈子不曾正经成亲,更不曾有福气得一个夫君举案齐眉的过日子,所说的都是理论上的东西罢了,也不知道玉岫将来到了宫里能不能用上。
一晃已经是近十年时间了,这孩子今天终于要出嫁了。但是,今日看起来的荣耀,到了来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泼天的富贵和福气。
到了此时,乔氏心里头是不舍和酸楚更多一些,虽然心里为林玉岫开心,可想着这孩子将来就有嫁人去过自己的日子,她难免会有些失落,觉得从此自己又是孤身一人度日了,就算是心里牵挂着玉岫,却也无能为力!
太子殿下现在看起来爱重她,可女子若是到了年老色衰的那一日,往日的情分便多都是一去不回头了。到了那时候,这孩子真的能好好的吗?
如果可能,她情愿玉岫找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一辈子平安遂顺的过日子,而不是要去走这些未知的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乔氏越发的为之担心!
足足一个时辰,谢太太总算给林玉岫梳好发髻,之后就是穿戴礼服了,这一套大红色的婚服是完全按照太子妃的礼物制作而成,自然繁复的不得了,所以,服侍林玉岫穿戴的是从里头安排出来的宫女嬷嬷们。
谢太太暂时先在一旁坐着休息,这繁复的礼服她表示自己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她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填漆盘子里端端正正摆放的凤冠上。
她之前已经听说过,为了制作这顶太子妃大婚的凤冠,礼部花了不少的心思和力气,就是连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的先翠工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挖出来用在了这顶凤冠上。
还听说,为了尽量减轻凤冠的重量,用了极为精巧的掐丝技艺编制而成六龙六凤,辅以三千一百九十六粒一模一样大小的浑圆璀璨褶褶生辉的豌豆大小珍珠,再加上一百多颗各色宝石,才算是制出这一顶奢华无比的凤冠出来,如今让人瞧着,果然就不一般,今天她算是长见识了。
等林玉岫穿戴好礼服之后,觉得整个人都疲惫不堪了,看起来从古至今结婚都是个体力活啊,这一早上给人折腾的,而且这礼服似乎有些重啊,压在身上沉甸甸的,感觉肩膀都有些疼了,若是以后日日穿这样的衣裳,可不是要被活活压死?
只是,在片刻之后,林玉岫就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早了,与凤冠的重量相比,礼服的重量根本不算什么,而且礼服是压在身上,而凤冠的重量则几乎是全都压在脖子里,她又开始想象,若不是用了哪些减轻分量的掐丝镂空手艺的话,这顶凤冠顶在脑袋上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直接就将自己的脖子给压断了?
看起来,这万人瞩目的事儿要做成了,也要付出代价的。自己头上现在顶着的可是真正的凤冠,比起后世时候电视剧中看的那些仿制品的凤冠更是奢华到晃眼睛,自然分量也要重不知道多少倍。
乔氏原是在宫中生活过的人,此时林玉岫打扮起来之后,她似乎又有回到当年在宫廷时候的感觉了,眼前的人虽然还是那样熟悉,可是却让她心中有了满满敬畏。是啊,今日过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要成为大越的太子妃,未来的大越皇后。
林玉岫在浑浑噩噩之中上了花轿,到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基本上不用做什么,凡是都有人在旁边引领,自己只要跟随者就成了。只是,却不曾想,到了下午册封太子妃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变故。
545 禅位太子
太子的婚礼比起皇帝的婚礼降低一级而已,自是一等一的风光。又因为太子监国,朝中官员没有人敢轻慢这件事,老早就已经入宫准备朝贺大礼!
面对这些或是真心祝福或是谄媚的奉承,靳言都不曾放在心里,只是没有半点心虚的受了他们的大礼,身份地位决定,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将来他会与玉岫二人携手站在最高端接受朝贺!
礼毕,靳言笑道:“众位卿家今日来可都是客人,无须这么多礼,只管平身入席就是!”
话虽然如此说,可众人心里却明镜儿似的,清楚这不过是太子的客气之语罢了,可做不得真。因此,面上的态度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这位太子也是个有些手段的,他们可不想因为一时的疏忽让太子心生不悦!
众人才要说些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嗓子尖锐的唱喝声:“皇上驾到——”
这声音原本就尖细,已经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内容更是让众人浑身一个激灵,甚至都觉得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皇上来了?怎么可能?皇上不是都已经在紫宸殿两年时间不曾出来了?早几日还听说,皇上连坐起来都不能,怎么忽然就来了?
难不成果然就应了那句古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连皇帝都不曾例外?
若是如此,这位新进门的太子妃可就真成了有功之人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宫门口瞧过去,果然就见一顶轻便的龙辇又八个青衣太监抬着走了进来。
皇上很有些精神的坐在龙辇之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并不曾看到病态恹恹的样子,反而看起来很是精神。
龙辇之后没有什么盛大的仪仗,皇上这一次出现根本不像是已经两年时间不曾临朝,就像只是一次简单的朝见一般很随意的出现在了众多朝臣的面前。
不过,不管皇上是因为什么出现,见到皇上,这些人俱是欢喜之情,一个个忙不颠儿的跪下来磕头,大礼参拜。
有一些与皇上情意深重的老臣的面上甚至都挂着清亮的泪珠儿,连山呼万岁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一时之间,原本热闹的大厅里气氛竟然有些凝滞和悲切起来。
可是有些时候没见过皇上了,他们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了,却不想今日还有这等造化,太子大婚,居然见到了皇上,而且皇上的气色明显很好,这可不是太子妃有福气的缘故?
靳言也很意外,皇上怎么会忽然到自己的宫中来,虽然他一早就听太医说过,皇上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他也一直都在等待皇上病愈的那一日。
可皇上自己不愿意起来,他又能怎么样?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装作不知道。他一直都好奇呢,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打算装病到什么时候。
只是,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今日为什么不装了?
他只是想来参与自己的婚礼,还是想做些别的什么?靳言有些吃不准皇上的意思,按说这么长的时间,皇上对他一直是扶持的态度,应该不至于会在今日对自己发难。
可就算是不曾对自己发难,他也不高兴,瞧瞧现在这满大厅的人,一个个脸上带着泪,倒好像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参加葬礼的样子,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打算一辈子就成一次亲,这闹的!
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可到底他面子上还是不能有一点显露出来,故而上前磕头道:“儿臣参见父皇!”
此时的皇上坐在龙辇之上,看着不情不愿跪在地上的儿子,眼中多了几分戏谑,这小子,这是不情愿了。
倒是不怪他,真该怪这些朝臣们,一个个连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太子成亲的好日子,一个个的掉眼泪算怎么回事?也不怕触了霉头。
他表示他出现之前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场面,所以,他很无辜有木有?
不过,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晶莹的泪光,这是这孩子第一次开口叫自己父皇,虽然一样是不情不愿,可到底是叫了,还有什么比这个让他高兴的?
皇上偷偷抹去眼角那一抹泪水笑道:“起来,都起来,朕也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这样,让朕觉得朕不该来了。”
说着这话,皇上意有所指的又看看靳言,而靳言在得了皇上的旨意之后,早就站直了身体。
皇上看着自己儿子这挺拔的身姿,瞧着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容颜,忽然之间就有了一种为人父的骄傲。以往他是真的没发现这个从小不在身边长大的儿子又多么的出色,可是今日却忽然察觉了,这孩子真的很是出色。尤其是太子的礼服穿在身上,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威仪天成,颇有风度,甚至比晨儿看起来更加像一国太子。
只是,自己到底对他不起,从小到大,不曾让他感受过一日的疼爱和娇宠,不光是不闻不问,甚至还纵容贵妃的人以他的名义追杀他,以至于父子之间到了今日,依旧不能缓和关系。
他一直都觉得,靳言的存在,亵渎了自己对贵妃的情意,若是靳言不存在了,贵妃的心里就会舒坦很多,可他却忘记了,如果只顾念与贵妃的情意,等自己百年之后,大好的江山就只能传到侄子们的手中,而不是自己的骨肉血脉。
当初贵妃提出要过继一个孩子来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那时候才开始有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居然只是为别人做嫁衣,不甘心自己死了之后,居然没有一个披麻戴孝的骨肉。
就算是过继的又能如何,到底不如自己亲生的,将来要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