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靠着院墙长的，树干极粗，和院墙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绿竹将青萝紧护在自己怀中，感觉着人群从旁边冲过，却被那宽厚的身子给挡住，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心中不觉砰砰的直跳。
“哥，火大了。”郑发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道。
他们两人可以挡住人流，但可挡不住火势。
郑启皱着眉头从树后往火势起来的地方看去。
当时事发突然，惊叫一起，他们这边的人便挤了起来，绿竹马上抱起了青萝，而他们也只能先护着他们几个跟着人流退。
幸好看到这棵大树，要不，这么拥挤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还真不一定护得住这四人。
可是今儿是元宵节，大街上不光挂满了灯笼，还搭了许多扎着纸花的牌楼，火势一起，就会沿着那些牌楼烧过来。
他们还待在这里，只怕也会被火势波及。
正想着怎么走，郑启的眼角扫到了一人。
那是在叫声起来的地方，一个火焰一般的人正跌跌撞撞的从那起火的摊子里往外跑。
那模样看着有些眼熟。
正想着是谁，就见旁边有一人一脚将那人又踹回了火堆，然后和其他两人跟着人流往外跑。
郑启的眼瞳不觉一紧。
他记性不错，对人脸的分辨率也高，那起火之人被火烧得看不清楚，但是踹人的，正是当时跟着李卫去码头的那两随从之一。
而另外两人，则是那天跟在李夫人身后的婆子。
“蓝天你来，护着她们。”对少年道了一声，郑启给郑发递了个眼色，身形一闪，便从树后失去了踪迹。
人群都往还没有起火的地方跑，那处源头反而空了下来，郑启几个闪落便到了那摊子边。
这一处原来是卖灯笼的，火势虽然看着凶，其实烧完灯笼也就完了，只是旁边的牌楼却被烧得吱呀作响，一旦砸下来，下面的人肯定得死。
郑启没有时间考虑，直接一脚，将那火中之人给踢了出去。
然后自己也飞纵了出去。
趁着牌楼砸下带起的火焰，郑启绕过了那火势最烈的地方，一边脱下外衣，一边往那人滚过去的地方掠去。
那人这么滚开，身上的火倒是熄灭不少，只是人是彻底昏死了过来。
郑启用外衣将人一裹，扛在肩头，对郑发做了个手势，便干脆从那牌楼后面上了墙，从屋顶上走了。
这些动作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李卫的随从不过跑开了十几米便听得身后牌楼轰然倒地的声音，脸上带着狞笑，头也不回的赶紧跑走。
这时候人流也已经跑开，郑发便带着几人跟在人群后往外面跑。
等到了那小巷口后，便带着几人转弯，往另外一条街跑去了。
第81章 杀人灭口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声音小了下去。
谢七出去看了一下，见火势并没有大烧起来，街上的人也少了，便回来告知谢珏。
一行人开门回家。
回到府里之时，古先生（他带着汪椿他们守家）守在门口，见谢珏抱着苏月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郑启他们呢？”谢珏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问道。
“回来了。”古先生眼神有些飘。
“有人不见了？”苏月立起身子问道。
“秋桂和兰春走散了，郑发和徐浩出去找了。”古先生道了一声，又往谢珏溜了个眼色。
谢珏快步走进偏院，将苏月放下后对院子里的绿竹道：“侍候姑娘洗个澡，点上安神香，让姑娘早点睡。”
低头又对苏月道：“什么都别想，睡觉，可好？”
苏月点点头。
她想什么都没用。
如果那两人没出事，郑发他们自然找得到，如果出了事，现在也晚了。
谢珏摸了下她的头，转身便出了院子。
古先生带着他到了那个一直空着的客院。
郑启正光着一只膀子让汪椿上药，见谢珏过来，忙起身道：“三爷，李卫的随从和李夫人的婆子想杀李夫人的丫头，我救了。”
谢珏是听郑启说过初一之事的，一听便道：“是那个知道李夫人偷人的丫头？”
郑启点头。
“先生觉得如何？”谢珏转头问古先生。
“烧得太厉害，咱们不好请医生，我估计活不过明天。”古先生沉吟了一会道。
“别杀我，别杀我，我没听到。”屋子里传来了惊恐的叫声。
谢珏微一点头，谢七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被烧成了一片漆黑，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少女的形状。
此时她的眼睛睁开，带了惊恐扭动头四下看。
只是她头发都已经被烧焦，这么一动，便脱落下来，看着很是可怖。
谢七上前，手扶住了她的头，柔声道：“姑娘，我不骗你，你烧得太厉害，我救不活你，但是，你有什么话，有什么仇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报。”
少女的眼珠一下不动了，然后慢慢的转到了他的方向，直愣愣的看着他。
谢七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你为什么会被人杀？”
“我听到了……”少女声带倒是没有烧坏，声音还带了一些娇柔之意，只是干渴难言。
谢七从桌上拿了杯水，小心的倒入她嘴里，看着她咽了几下，才拿开了杯子，道：“听到了什么？”
少女张了张嘴，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发出了一阵痉挛，那声音便发不出来了。
谢七叹了口气道：“姑娘，我这里有颗药丸，是毒药，吃了会死，但是可以让你有一些时间没有痛苦，说出你想说的事，你自个决定，要不要吃。”
少女眼中涌出了泪珠，身体痛得又是一阵颤抖，口中亦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好。”
谢七从腰间掏了一颗药丸出来，塞进她嘴里，然后拿起水杯又喂了她几口水。
少女咽下去药丸没有多久，那药丸便起了效果。
身体好似麻痹不能动，但是痛楚也被麻痹掉了。
少女看着谢七，缓缓的，口齿清楚的道：“我是，城东李家的丫鬟，我们家大爷，是有名的海商，很有钱，我原来不是李家的，是钱塘门那边吴家的，吴家大爷做生意败了，家中败落，我被卖到了李家，做了李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头，那天，那天，我晚上起来去茅房，看到骑楼那边有灯，便偷偷的去看，结果，结果看到了夫人，和二爷睡在了一起。”
“二爷？李卫？”谢七问道。
少女眨了一下眼睛，道：“是，就是李二爷，李卫，他本是夫人的表弟，有自个的宅子，但是我听那些人说，他经常住在了李家，李大爷出海，他就有一半时间都住在李家，那骑楼，那骑楼有暗道，可以从夫人的房间，还有李二爷住的院子相通。”
“他们知道你看到了，所以杀你灭口？”谢七问道。
心里却是知道必然不是这样，如果是知道了这个，在自己家里搞死她就行，没有必要弄这么大一个事出来。
少女的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道：“不，不是这个，是今儿，今儿夫人跟前侍候的莺歌姐姐生了病，夫人便带了我出来，看花灯的时候，她跟李二爷说，说是泉州有人找了过来，让李二爷想法子，给李大爷按上罪名，这样，家里的产业就都归了他们，还说，她已经跟褚家的堂兄说好，一旦泉州定罪，他就会查封李大爷在杭州的财产，我太吃惊了，让，让她们发觉我听到了，所以，夫人便让婆子将那摊子上灯笼打倒，将我推入火中。”
“旁边没人？”谢七微挑了下眉头。
少女眼中带上了恨意，道：“他们先是抓住了我，等夫人走后，便大叫着杀人了，然后推翻了那摊子，人流一乱，谁还顾得上我？”
想想自个当时好不容易挣扎出去，又被那人给踢了回去，要不是后来有人又踢了她一脚，她肯定会被那牌楼砸死。
想到此处，少女身子一抖的道：“对了，那人还说，还说，我是李家的丫头，我死在这里，只要让褚大人想法子将李大爷拖进来，那么，便可以让李大爷拿钱出来。他们，他们早就想打李大爷的主意，我听说，这次李大爷回来，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夫人钱，也没有给老夫人和二爷钱，而且，连家都不回，但是，他们说，夫人知道，李大爷这次赚了不少钱。”
谢七神色微动的道：“赚了不少？”
“是，我听莺歌姐姐说，夫人说的，李大爷这次至少赚了一百多万贯，还有一些货，说是什么朋友的货，也有好几十万贯，那些，一定是李大爷故意瞒着他们的。”
少女轻轻的喘了口气，盯着谢七道：“你会帮我告诉李大爷的吧？会帮我报仇的吧？”
谢七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不得好死！”
少女眼角滴落了一滴泪水，轻轻的道：“我原来的名字叫李春，若是可以，能帮我烧点纸钱嘛？”
“可以，我会的。”谢七点头。
看着少女睁着眼睛没了气息，谢七坐了一会，伸手，将她的眼帘合上。
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死得比你更惨。”
第82章 顾忌
谢七进去的时候，房门并没有关紧。
站在外面的谢珏和古先生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待里面声音一落，古先生便道：“三爷，你不能出手。”
谢珏脸色凝重，低声道：“李爷助我良多。”
“我知道，但是现在你不能。”古先生急道：“咱们的人不能出手，那新来的两浙路转运使是三皇子的心腹，一旦被他发觉……”
“我知晓。”谢珏打断了他。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马上从李想那院子搬了出来，便是平常在自个家中，都不忘化妆，而且，也没有和李想去见什么人。
连李想的手下，都不过是跟柳管事傅管事这两个在船上便关系好的打交道。
“三爷，李爷不是短时间能回来的，咱们出手也没用，不若，先通知下李爷。”谢七从屋子走了出来道。
李想的船跟货都是自己的嫡系手下处理，但是李夫人却知道李想卖了一百多万的货，还知道谢珏这里的一些货款，也就是说，李想手下有人跟李夫人有勾结，知道的虽然不是全貌，但是知道这一百多万贯的部分。
“嗯，这事我们的确无法出手。”谢珏想了想点头道：“人找个地方埋了，他们没有尸体，李爷又不在，便是姓褚的想将事往李爷身上安也不可能，你给柳管事透个话，他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怎么办。”
“还有泉州？”谢七道。
“那帮人只怕是争红眼了，所以想着能捞到一批是一批。”汪椿冷声道：“咱们爷他们找不到，便想着李爷一向以仁义为名，而且一个船队出去的，咱们爷是新手，李爷可不是，不过，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过是想来套个话，顺便问李爷要点押惊费什么的。”
李想的仁义和大方是出了名的，他自个的海船出了事，便是自己全亏，也会想法子给出事的水手抚恤和补贴，而一旦知道有同行的海商出了事，多少都会送上一些钱。
所以谢光的家人也想弄点钱，然后，被那李夫人和李卫抓住了机会，想趁机将事闹大。
谢珏沉吟片刻后道：“明天大家伙都走，我们后天出发，郑启，这里的事你看着办，若是柳管事那边不行，能不露痕迹的帮一下就帮一下。”
郑启点头道：“好。”
李想做了这么多年海商，可不是吃素的，那柳管事和傅管事也是厉害角色，李想的口一松，他们对李卫便开始下手，要不，李夫人和李卫也不会想出这样的阴招来对付李想，只要那两人知道了李夫人和李卫的想法，自然会有反击，他们在杭州混了几十年，底气可足。
谢珏说的帮忙，不过是缺少高级武力的时候他出下手。
“三爷。”徐浩从门口进来唤了一声。
“人找到了？”古先生出声问道。
“找到了，秋桂还算机灵，跟着那糖人摊子的老板一起跑，只是不知道回来的路，所以一直蹲在那条街上的一个石狮子后面等着。”徐浩沉声道。
“聪明是有，不过规矩不足，三爷，还是不要带她们走。”郑启站了起来。
秋桂两姐妹本就是农家女，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个多月，能进屋子伺候的只有绿竹，秋桂只进去了一次，便因为想去打扫谢珏的屋子被谢珏直接发配去扫园子了。
后来更是连院子都没有进去过。
只苏月看她打扫还是很卖力，本想着带她去茶山做茶的。
现在看来，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打扫园子吧。
反正其他的不能做，侍候花木，秋桂倒是有一手。
谢珏点点头道：“恩，绿竹也留着，月儿喜欢杭州，说是秋天还要来看桂花，一年，总要来住上几个月的。”
“青萝那姑娘小的先带走，三爷辛苦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