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一声嘶鸣，高高的立起了前蹄。
这声嘶鸣惊动了前面的戎人，有人回头一看，大叫道：“后面，后面有人！”
谢珏对唐冰道了声：“人在后面。”
已经调转马头，往河道弯口那边冲去。
唐冰应了一声，对侍卫们道：“挡住，分个击破。”
说着，已经放缓马速，长剑垂在了马腹之处。
后面的侍卫除了两个跟着谢珏掉头的，其余人亦放缓马速，成尖锥形，长剑下垂，缓缓迎向了倒转身来的戎人。
因为他们的马速放缓，前面疾驰出去的戎人再掉头便有了些距离，而为头的那戎人看了看后面不过十几人而已，大手一挥，让人吹起号角之后，依然带了主力去追那雪橇，只让落在后面的那几十个戎人去迎战那些胆大包天的宋人。
反正，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只要挡住那雪橇，他们再回身围杀他们都可以。
尖锐的利刃相击之声在身后响起，谢珏没有回头，只是策马沿着河堤往回找。
心里却是一个劲的在抖。
先头雪橇下来的地方，有苏月脱靴子的痕迹，也就是说，在那个地方，那个威远侯公子逼着苏月脱了衣服。
但是从那个地方往前，目所能及的地方他都看过，冰面上有雪橇划动的痕迹，但是并没有苏月。
当时他微松了口气。
所以，那些戎人大叫着宋人在此之时，他想都没想的，便杀人夺马。
生怕那些戎人比他更早挡住那雪橇。
可是现在看来，只怕在那几个弯道里，那混蛋就已经丢下了苏月。
他脱了她的衣服，连帽子都夺了过去……
就那样将她丢下！
就算他当时没有动手，这样的天气，又是在这冰面之上，苏月……
如何能挡得住这等严寒！
心里越是着急，谢珏倒是越发冷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河道里雪橇留下的巨大痕迹策马向前。
他当时设计那雪橇的时候做了改动，虽然雪橇很是笨重，但是如果有足够的推动力，加上地利之便，那么在这种地势上，速度会越来越快。
这也就是那些戎人策马都追不上那雪橇的缘故。
不过，想来那两人是不会知道这点的。
知道的，是苏月。
所以，如果苏月不是被丢下，那么就应该是……
眼瞅着百米前的河道地势突的一高，雪橇的痕迹也特别醒目，谢珏心头一跳，朝向那痕迹两边看去。
“号角从这边响起的！”河道对面的树林里传出了喧哗的叫声。
随着那叫声，一群手持武器的戎人冲了出来。
“主子！”后面的侍卫叫了一声。
那群戎人总有百来人，而树林里面人影晃动，只怕还有更多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掉头策马往武城走，那些人要过河，追击的速度就会慢，他们还有机会回去武城。
但如果留下来……
谢珏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全部的心思都在那雪橇跳起痕迹的周围。
当眼角扫到一片熟悉的暗红之色时，毫不犹豫的策马上前。
对面的戎人有跑得快的，已经看到谢珏几人，大声呼喝起来。
谢珏只若未闻，策马靠近河道后，叫了一声：“月儿！”
那团暗红色动了一下，颤抖着的，抬起了头。
谢珏大喜，顾不得背后剧痛如裂，便往河道上飞身而下。
落地之时，伤口猛的一抽，谢珏一个立势不稳，人直接摔在了冰面上。
激痛从脊背蔓延到全身，腰部以下瞬间无力，谢珏身体抽搐了一下，强咬着牙，从冰面上撑起身子，不等身后的侍卫到来，便用双手爬着往那暗红色而去。
同时柔声道：“月儿别怕，三爷来了。”
“说的倒是甜言蜜语！你来了又如何？”对面的河堤上响起了阴森森的声音。
随着声音，几匹马停驻在了那暗红色上面的河堤之上。
几个戎人弯弓搭箭，一支对准了那片暗红色。
另外几支则是对准了谢珏。
当先一人冷幽幽的笑道：“别动，三爷，你一动，我就射死她。”
谢珏抬头，看着那人，心下一冷。
那人，是在晋州城之时，他让管事的找的几个老把事其中一人。
那几个老把事，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有两人还是他特意让管事找了来，好盯着看看是跟阿耶城里的谁合作，昨天晚上，那两人他的人跟上了，也解决了，剩下这个人，他也吩咐了人解决的，如果他在这里，那么那个留守之人……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你以为，你玩的过我们城主？现在，”那人笑意冷冷的道：“怎样？谢三爷，是你死，还是她死？”
“三爷，走！”苏月抬起了已经冻僵的头，冲着谢珏叫道。
谢珏看着她那已经泛起了白霜的脸，带着轻笑的摇摇头。
“哈哈，没想到一个娈童也是真爱啊。”那人冷笑一声，手一挥：“那么，你便去死吧。”
利箭呼啸，夹带着寒光直射向了谢珏。
谢珏一动不动，只是带着淡笑看着苏月。
“噗”的一声，利刃入心。
鲜血飞溅。
第383章 他的命
苏月滚开之前是特意看了周围环境的，也找好了不被雪橇冲力波及的方向。
只是，却忽视了冰面的寒冷和吸力。
或者说是这么一段路走下来，她已经被冻得慢慢失去了知觉。
身子滚落在地之时，寒气从冰面直透进来，冰面上的冰渣将她暗红色的内袄给吸住，让她滚到了离河边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便再也滚不动了。
她也不敢动，因为，那声音，是戎人的声音！
好在雪橇已经滑下，瞬间便已经冲下那个弯道，那二货惊叫出声的时候，雪橇已经往下冲出一段距离。
那些戎人追击着雪橇而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弯道里的她。
外头有毡衣，谢珏给她穿的软袄便以舒适软和为主，外面用的是暗红色的绒缎，这种料子，外头有穿不透风的大氅之时非常暖和，但是一旦接触到水和冰，就会变得比纸都不如，不光让寒气直接渗透，还会被冰给冻住。
她就趴了这么一会，那袄子便已经和冰面冻成了一块。
而且，先头那一用力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再被寒气这么一透，她只觉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想动都动不了。
她听得那个二货的惊叫声以极快的速度远去，听得岸上马蹄纷踏，听得那些戎人呼啸大叫着追了上去。
心里不觉想着，谢珏，千万不要来。
如果说在前面她有多期盼着谢珏来，现在就有多希望谢珏不要出现。
只希望唐冰能带着谢珏走。
趁着这些戎人被吸引开，赶紧走，赶紧回去武城。
不要来找她。
这个地方戎人都来了，可想而知城里只怕是全城出动，谢珏他若是这个时候出现，就正正的落入戎人包围圈里。
他不过才带了那么点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戎人？
他那样的天才，他那样的人，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谢珏，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是她的错，是她误导了谢珏，若是谢珏再因为她而死……
所以，千万不要来。
她这么想着，身体因为寒冷而失去知觉，脑袋也开始麻木，脑中开始晃动一幅幅的画面，上上辈子，上辈子，都在慢慢散去，唯有这辈子的。
和谢珏在一起的。
从一个小女孩和少年，到如今的两人。
一幅幅的，一幅幅的画面。
身体冰凉之中，有滚热的液体从眼角流落，转眼就被冻成了霜花。
就在这时候，有大叫声缥缈一般的响起。
兵戈交击之中的厉吼声。
还有，好似炸雷一般的声音。
那声音好熟悉，好似谢珏……
苏月猛然睁开了眼睛，朦胧之中，看到了有马从河堤上疾驰过来。
她下意识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努力的抬起了头。
她想看清楚那人，那个马背上的人，那个，用那种又欢喜又悲痛，让她听着觉得心尖都在痛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的人。
那个，只是一个身形，她就知道是谁的人。
可她欢喜刚涌上心头，就见他从马背上直跳而下，然后摔在了冰面上。
他……谢珏……
居然，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在了冰面上。
苏月心中惊惧，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似乎都退散了些，让她努力的抬起了肩膀，努力的朝他看去。
她看见他满身狼狈，双腿无力，只用两只手臂向她爬来。
脸上却是带了温煦至极的笑容。
他还说：月儿别怕，三爷来了。
就算身上带着那般的重伤，就算这里全部是戎人，他还是不管不顾的来了。
苏月只觉得眼前一片迷糊，有热流从眼眶中潺潺而流，虽然瞬间又化作了冰霜，却是让她的心都柔化成了水。
谢珏说她是她的命，她说她也一样，那自然是真的。
只是，在先头，在冻得思绪都停滞之时，在那些一幅幅的画面中。
却是有闪过，那一年，在那海盗船上……
她期望着他不要来，如同那一年一样，选择最正确的路。
可……
可她的感动和释然不过一秒，便被那些戎人打断。
他们居然用她来威胁他！
是你死还是她死？
谢珏怎么能死，他能来，她便觉得此生无悔了，又怎么能让他……
可是，谢珏只是微笑，看着她摇头微笑。
眼中有泪，有冰霜，她看出去其实是模糊一片。
可是，那一瞬间，她奇异般的看清楚了谢珏的笑容，还有那笑容里的意思。
谢珏那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他说：我，不会比你死得晚。
随后，她听见弓弦声响，利箭从她头顶呼啸而出，直射向了谢珏的眉心。
她想大叫，想惊呼，想喊着让谢珏躲开。
她想动，想挣脱开冰面的束缚，想到他身边，想替他挡住那一箭。
可却声音都发不出的，眼睁睁的看着那利箭，在她眼中如同慢动作一般的向谢珏射去。
看着，在那死亡阴影笼罩下，他依然笑容温煦，美若朝阳的颜容。
然后……
噹的一声。
那支箭在将将到达谢珏身前之处突然断成了两截。
被一支从远处射来的银箭给当空折断。
而几乎是同时，她头顶上有箭入肉体的声响，随后，一具眼睛都还瞪圆中的尸体从上面的马背上滚落下来。
“有……”
上面的戎人大声喊着，可随着几声凌厉的呼啸声，一具又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掉落下来，砸在了冰面上。
将那一片都染成了鲜红色。
苏月眼睛都瞪圆了，眼中看到有两个侍卫从对面河堤上跳下来，冲上前去扶起谢珏，心下又不觉一松。
是了，怎么可能只有谢珏一个人呢？
头上连串的箭响之后，又响起了兵戈交接的声音。
苏月没有去看也没有去想，只是看着不等被人扶起后，便踉跄着向她走来的谢珏。
眼看着，谢珏离她只有几米远了，对面河堤上传来了唐冰的声音：“主子。”
苏月心中一愣，就听得嗖的一声，一杆带血长枪扎在了三米之前的冰面上。
她与谢珏之间的冰面上。
随后，一个人从河堤上跳了下来。
风扬起了他的白色大氅，露出了里面鲜红色的紧身软甲。
那人，背对着站在了她的面前，长身玉立，削形若松。
手握上了枪杆，慢慢将那长枪拔了出来。
鲜血在长枪上凝聚成了鲜红的冰挂，杀气四溢中，拔出来的枪尖对准了谢珏。
第384章 也是他的命
“住手！赵皓！”苏月大声喊道。
身前的人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腕一抖，长枪再度扎进冰面之时，已经脱下了身上的大氅。
转身，来人蹲下身子，将大氅盖在了苏月身上，同时抱起了她的上半身。
大氅脱掉，他里面只穿了紧身软甲，发丝飞扬下，露出了一张虽然年轻，却已经俊美若新月，坚毅若磐石的脸。
正是赵皓。
“放开她！”谢珏怒吼了一声，想往前冲。
却是被侍卫们驾着手臂动不了，不觉又怒瞪向了身边的侍卫：“放手！”
侍卫很有些无措。
主子哎，这位刚才还救了你，难道我们现在要跟他打嘛？而且，您还伤成这样，站都站不稳了。
手带着轻抖，不敢去看苏月的模样，赵皓小心的用大氅将苏月给裹住，抬头对谢珏冷声道：“你的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放开她！”谢珏只做不闻，怒瞪着他抱着苏月的手。
特么的，这货从哪冒出来的？居然敢抱我的月儿！
合着他的怒吼，树林方向响起了戎人的叫声：“有埋伏！”
而几乎是同时，唐冰带着侍卫疾驰而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