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嫦左顾右盼,其实也没看什么,心里有点乱。
兰猗看着纤弱的身子仿佛连这身海青都支撑不住似的,更加忧虑:“你有了身孕不能再经常素食,因为你吃什么这孩子就吃什么,你吃的这么清淡这孩子如何长大。”
接连的问,妙嫦突然就焦躁不安,手撕扯着身上的海青不停的唉声叹气,那番无助让兰猗心痛,能够怀胎,这本该是十分美好之事,在妙嫦,却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律法不准观念唾弃,若妙嫦是秀儿那样个性敞亮的,兰猗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替她焦虑,妙嫦如此沉静,便也是她的娇弱,寡妇怀孕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何要她一个人承受呢,那孩子的父亲而今在哪里?兰猗颇有些愤愤不平:“我不想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但你有了这孩子他知道么?”
提及这个,妙嫦苦涩的目光骤然变得神采奕奕了,那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美丽,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显然是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欢愉,然这喜色转瞬即逝,他们不是明媒正娶,而妙嫦还担着一个修行者的名头,她的目光倏忽变得清冷,雾蒙蒙的浮着一层薄霜般,身子也缩紧乃至佝偻成一团,是那种不胜西风,深秋的花朵模样,轻声道:“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是个好人,这世上他对我最好。”
兰猗信她说的这些,否则她怎么能以身相许,若自己不觉着公输拓是真心对自己好,又怎能坚持了这么久昨晚还是把自己给了他,男人的身子跟着心情走,而女人的身子却是跟着心走,那男人若真好,而今飓风暴雨就要席卷妙嫦,那男人该为妙嫦担当,若换了公输拓,兰猗觉着他一准能做到,兰猗不免提醒妙嫦:“这也是他的孩子,你该告诉他的,另外,这孩子生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自己养?还是还给他?”
这些个事妙嫦还没有想好,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躲过母亲及公输家人的眼睛,漏月庵说是禁地,却挡不住母亲的脚步,偶尔妹妹也会来,郑氏也会来,可怎么办呢?她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兰猗:“你救刘姨娘那次,我觉着你就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了,所以,你能帮帮我么?”
兰猗毫不犹豫:“你想我怎么帮你?”
忽然,妙嫦又茫然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能救下这个孩子,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兰猗一时也没个准主意,低眉思忖下:“谢谢大姐姐的信任,我觉着,家里你是不能住了。”
妙嫦挑了挑细长娟秀的黛眉:“你的意思,效仿刘姨娘,也要送我走?”
兰猗点头又摇头:“大姐姐与刘姨娘是不一样的,至少我可以大大方方的送你走,离开侯府,在外面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真是个好法子,妙嫦爬了起来又想跪,兰猗拉住她:“咱们是一家人,你还比我年长,如此客气是不信任我还是把我当亲人。”
妙嫦一笑,笑出泪来,相信有兰猗帮忙,自己可以平安,腹中孩儿亦可以无恙,高兴归高兴,她还是隐隐忧虑:“可是你打算送我去哪里?”
她认为送到外面的亲戚家,也就是变相告诉了母亲。
此时兰猗已经有了主意:“借口是送你往外面的寺庙修行,具体去哪儿我还没有想好,到了外面一切便好商量了。”
短短时间能够迅速解决这宗麻烦事,妙嫦发自肺腑的道:“弟弟他娶了你这样的夫人,可真是他的福气,娶了陈毓离却是他的……”
话到此打住,似乎下面的话难以启齿。
兰猗也不追问,眼下妙嫦的事更着急,道:“这事需要告诉修箬姑姑。”
妙嫦像给针刺了下:“不行,修箬姑姑与母亲那么好,她知道岂不是母亲知道了。”
兰猗解释道:“修箬姑姑心地善良,她不会出卖你的,另外,婆婆那里也少不得她来支应。”
也对,母亲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妇,也只能是修箬姑姑方能对付得了,妙嫦应承道:“只要能生下这个孩子,我都听你的。”
两个人说了半天,兰猗觉着自己也该回去,嘱咐了妙嫦几句孕妇需要主意的便离开漏月庵,路上同秋落说了妙嫦的事,秋落嗤笑:“老太太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后花园的围墙还修吗?”
兰猗眼睛望向高远的天际:“修,当然修,送大姐姐离开家这事,咱们可以连着另外一件事来办。”
秋落不解:“哪件事?”
兰猗咬牙吐出两个字:“张氏。”
第185章 只怕沈先生肯娶,老太太不肯嫁。
虽同在一个家,兰猗想见修箬也需要有个由头,否则怕老夫人怀疑其他,毕竟妙嫦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什么由头好呢,想起绣卿来,老夫人留绣卿住一宿,晚饭后大家聚在上房陪着老夫人摸骨牌,眼瞅快二更,老夫人连连哈欠,兰猗劝她:“歇息吧,熬夜可不好。”
老夫人看着面前一堆金瓜子笑呵呵道:“赌桌规矩,赢家不能说散,既然你输了那么多肯散,我巴不得赶紧睡呢,哎呦我这老腰……”
说完,将赢下的金瓜子分成若干赏给了房里的丫头们:“拿去打支钗,虽则你们是婢女,也别辜负了好年岁。”
丫头们自然喜不自胜,纷纷伏地叩头谢老祖宗恩德。
修箬打趣道:“瞧瞧,拿了咱们的钱做功德。”
老夫人给一干丫头簇拥着,得意洋洋:“这是我赢来的不是你们平白无故给的。”
绣卿感慨道:“所以说不能赌,输家失去钱财,赢家也不把赢来的钱财当回事,双方都是输。”
梳头的丫头巧喜嘴巴最甜,扬着手里的金瓜子道:“拖老祖宗的福,我们这些看客赢了。”
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么回事,赌的双方都输了,却给看客赢了,老夫人又打了个哈欠,忙用手遮住半边嘴:“咱们这是在家里顽,图个怡情,不算输赢。”
修箬帮着丫头们收拾着桌子上的骨牌:“您就好这一口,幸好是个女人,若是个男人,只怕赌的不落屋了。”
老夫人朝她啐了口:“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我若是个男人,先把你娶了然后休了,狠狠的整治你一番才能解恨。”
都知道是说笑呢,修箬先笑得前仰后合,大家随着她笑成一团,然后嘻嘻哈哈的散了牌局准备各回各处。
兰猗心中有事,对修箬道:“四姑娘难得回娘家,明儿就得走,我给她准备了些礼物,麻烦姑姑帮我看看中不中,四姑娘是自己家人不妨事,就怕刘家那些媳妇说三道四,四姑娘夹在中间不好做。”
绣卿挽着兰猗的胳膊欲走,听了这番话,冷笑:“嫂嫂把整个侯府给了刘家,那些女人也未必会念我的好。”
兰猗拍拍她的手莞尔一笑:“不是要她们念你的好,只希望她们少找你的麻烦,我是瞅着那些女人实在难以相与,特别是大奶奶。”
绣卿深有同感:“还不是为了什么世子闹的。”
高门大户与皇宫大内,一个是宅斗一个是宫斗,没有一处是消停的,侯府不也是么,为了争夺侯爵之位,公输措倒还是半明半暗的在闹,不知有多少暗地里闹的呢,兰猗叹口气,同绣卿和修箬离开上房,绣卿回了自己家里陪母亲,兰猗同修箬回了倚兰苑,进二门,看见公输拓披着大氅趿拉着鞋正在天井里散步,左右是麒麟和金蟾默默相陪,见她回,低声吩咐麒麟的公输拓转头来看,见修箬同来了,就让麒麟和金蟾退下,他迎上前道:“姑姑可是我这里的稀客。”
修箬一笑:“成日的在上房见,不一定非得来侯爷这里,今个是少夫人有要紧的事找我商量,这才来的。”
兰猗什么都没说呢,感觉她已经猜到,暗暗佩服,邀了修箬进屋,见丫头们正在扫炕铺被,并排放了两个枕头,兰猗脸一红,指使秋落:“收拾起来,我同姑姑有话说。”
秋落上炕将铺盖卷起重新放进柜子里,既然二小姐有事,她就让春喜给兰猗和公输拓并修箬上了茶,然后喊了其他丫头退出房去。
兰猗看看公输拓道:“既然侯爷也在,咱们三人商量着办更好,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公输拓呼噜吃下一口茶道:“该不会是姐姐的事?”
兰猗很是吃惊:“侯爷若何知道?”
公输拓撂下茶杯,眉头紧锁:“晌午饭时,净尘跑去说姐姐昏厥,而你又在漏月庵陪了那么久,我猜不会是小事。”
兰猗长长的舒口气,还以为哪里走漏了风声,原来是他猜的。
修箬捧着茶杯不吃,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该不会是大小姐同沈先生的事?”
沈先生是谁兰猗不知,但感觉出应该与妙嫦怀孕有关,亦或者可以这样说,沈先生差不多是妙嫦腹中孩儿的父亲,而修箬在自己没开口说之前说了这个,兰猗想,她定然了解妙嫦的事,那么老夫人呢?
兰猗突然不寒而栗,忙问修箬:“婆婆那里?”
修箬朝她淡淡一笑:“少夫人放心,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也是猜的。”
兰猗又问:“那个沈先生,老太太知道么?”
修箬点头:“这个是知道的,还不是为此才想加高后花园的围墙么。”
兰猗开始担心起来,老夫人是生养过孩子的人,自己诓老夫人说妙嫦是常年食素而导致的昏厥,她会信么?所以,送妙嫦走耽搁不得,既然公输拓与修箬都知道妙嫦的底细,兰猗也就不啰嗦,直言:“大姐姐怀孕了。”
公输拓身为人父,对这样事并不奇怪,却霍然而起。
兰猗看他脸色极差,带着三分怒气,忙问:“侯爷作何?”
公输拓道:“还能作何,要姓沈的娶姐姐。”
没等兰猗说话,修箬站起拉住公输拓:“只怕沈先生肯娶,老太太不肯嫁。”
公输拓哗啦一甩长衫:“这可由不得谁了,姐姐已经有了身孕,那孩子需要个爹,再说这也是好事,姐姐在李家时也没个一儿半女,我原本还想把宝珺过继给她,将来给她养老送终呢,现下好了,她自己有了孩子,不用我惦记了。”
修箬苦笑:“我的侯爷恁般糊涂,咱们老太太是何许人也,她若肯让大小姐改嫁,一早就有提亲的,又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建个漏月庵呢。”
公输拓往外就走:“我去跟母亲说。”
修箬突然拔高了声调:“侯爷是想气死老太太吗?”
公输拓突然站住了,两军阵前,他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敌人的数十万大军他不怕,却给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搞的头痛,回身看兰猗道:“话是你挑起来的,现在你又什么都不说了。”
兰猗心道,一直是你们两个在吵,我也没插嘴的空档,见他一副焦头烂额状,笑了笑:“我如果没有法子,又何必叫姑姑来商量呢。”
第186章 是天大的好事,我以后会把少夫人当活菩萨供养。
兰猗的法子是,以妙嫦往外头某个寺院研习佛法为由送她离开,在外面方能安静的养胎,关于她和腹中孩儿的归宿,那都是后话了,先解决眼下要紧的。
这个点子公输拓与修箬都同意,老夫人一直有个心愿,希望妙嫦能真正出家为尼,因她毕竟是寡妇,老在娘家的家庙里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兰猗犯愁的是:“可送大姐姐去哪里好呢?”
她之意,最好让妙嫦离开京城,公输家在京城是朱门大户,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恐累及到妙嫦。
公输拓与修箬也陷入沉思……
脚步欻欻,秋落走进来道:“二小姐,周嬷嬷来了,说是您要的后花园围墙加高的工本银子她已经计算出来。”
不知为何,兰猗突地看向公输拓,却发现公输拓也在看她,夫妻两个相视一笑,似乎想到了一块。
兰猗嗯了声,秋落回身喊周嬷嬷进来。
周嬷嬷手里捧着个册子,上面是她精心算过的账目,本想给兰猗过目的,进来突然发现公输拓和修箬在,明白这三人大概是有事情说,她逐个给兰猗和公输拓施礼,因修箬的身份特殊,她也恭敬的招呼着:“姑姑来了。”
兰猗看着她手中的册子道:“嬷嬷可真是能干。”
周嬷嬷赧颜一笑:“少夫人给的差事不敢怠慢,方才见房里的灯亮着,以为少夫人没睡,所以……”
兰猗道:“我是没睡呢。”又吩咐秋落给周嬷嬷看座。
秋落搬了张小杌子来,周嬷嬷执意站着不肯坐。
兰猗端起茶杯轻轻吹着上面的浮叶:“嬷嬷不坐,我有一事想求嬷嬷来着,现在可不敢求了。”
周嬷嬷一听,忙将屁股擦着小杌子的边缘谨慎的坐下,道:“少夫人有事吩咐即可,说什么求,岂不是折杀老奴。”
兰猗看了看公输拓,微微一笑:“求嬷嬷的不单单是我,还有侯爷。”
这话更把周嬷嬷吓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