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心看皇宫深秋的红橙黄碧之美,琢磨姐姐得了什么病,非得要自己进宫陪伴,只等入了栖兰宫,望着病榻上兰宜蓬头垢面泪水涟涟的模样,兰猗感觉出姐姐是出了大事。
“你们都下去。”
兰宜屏退了所用宫女,连春盛都不留下,只余她姊妹二人时,她挣扎着想起,却是有气无力的颓然倒下。
按说姊妹之间早无感情可言,总归是一母所生,兰猗心一软,过来搀扶起姐姐,顺道问:“爹来看过么?”
兰宜茫然盯着前面一片虚空:“来了,谁来都没用,孩子没了。”
兰猗的心像给什么刺了下,惊得要弹跳起来,孩子没了?随后把目光缓缓移到兰宜脸上,难以置信:“怎么会?”
没来由的,周身不舒服,亦或许不是对姐姐的心疼,而是对生命的敬畏,也可能是对姐姐的怜悯,这感觉无法言说,自言自语似的重复:“怎么会?”
兰宜任由乱发遮挡着半边脸,一只眼的目光也是那样的森冷恐怖,咬牙道:“又是夹竹桃。”
出口方觉不妥,上次她打算用夹竹桃自戕从而嫁祸给妹妹,而今这句话,聪明绝顶的妹妹一定明白上次是怎么回事。
早就知道的事,兰猗并无纠缠,只问:“皇上应该让人查过了吧?”
兰宜冷冷一笑:“那又怎样,后宫这样的事多着,有多少能查明的,大多都是不了了之,皇上说会继续查下去,可我怕他顾念旧情,楚皇后可是他的结发之妻,他舍得惩治么。”
兰猗有些费解:“姐姐怀疑是楚皇后?”
兰宜笃定道:“她的庭院里都是夹竹桃,更何况她当初极力阻止我进宫,不是她还有谁。”
兰猗想:“楚皇后不会那么傻的,滑胎的法子有很多,她为何非得选用夹竹桃呢,这不是故意泄露自己么。”
兰宜觉着有理,看向妹妹:“你之意,是旁人?”
兰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或许罢。”
不自觉的,手在姐姐后心处轻轻抚着,这是个习惯动作,闺中女儿时,姐姐身子骨弱,三灾八难的经常生病,兰猗就经常这样给姐姐抚着后心以此减轻她的痛楚,至少是个安慰。
这种感觉久违了,兰宜非但没觉出舒服,反而有点别扭,姊妹兄弟同夫妻感情一样,一旦出现裂痕,你用心弥补,也还是难以恢复如初,更何况她猜测,怎知这不是妹妹乔张做致呢,往旁边挪了点距离以此躲开兰猗的手,随后喊春盛:“去把安公公叫来,他入宫早,同他商量下,他可是了解那些女人的底细。”
不多时,狐安给春盛找了来,见兰猗在,他很是意外,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警觉。
兰宜倚着枕头,心口的痛更比身上的痛来的彻底和真实,她曾经想亲手杀了腹中孩儿,以此一箭双雕的嫁祸给妹妹和楚皇后,然随着月数越来越大,为人母亲的柔情早已淹没最初的打算,望着狐安这个心腹道:“妹妹从小到大就聪明绝顶,今个本宫把她宣进宫来,名义上是为了陪伴,其实是为了调查究竟是谁害了本宫的孩儿。”
狐安心里一抖,齐王宇文佐与公输家的纠葛他听说了,宇文佐非但没能抓到刘秀扳倒公输家,还亲自往宇文佑面前说是自己的错,狐安心知肚明宇文佐是不会看错人的,刘广袤给宇文佑杀了,刘秀作为孙女必然恨透了宇文家人,抓不住皇上抓齐王也是情理之中,宇文佐突然改口,必定是有了什么不得已的因由,公输老夫人威严有余谋略不足,而公输拓不在家,定是这个兰猗掌控了一切。
所以,兰宜要兰猗进宫帮着调查,狐安明白这事不用多久便会水落石出,他也就麻烦了,迟疑再三,狠狠心道:“娘娘不用查了,这事是奴才做的。”
(未完待续。)
第081章 请娘娘成全皇上和二姑娘
栖兰宫地处偏僻,更因兰宜失了孩儿心焦气燥,宫女太监个个突然变成哑巴似的,连走路都恨不得想把脚扛在肩头,是以,此地静的恍若远不在人世间。
狐安的话仿佛霹雳,震得兰宜脑袋嗡嗡耳鼓发麻,她能够进宫,亏了狐安帮着谋划和打点,这个本家既是她的心腹也是她的臂膀,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狐安,更何况二人之间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
狐安的话也让兰猗大感意外,且姐姐也还没有一点点线索,纵使皇上也没查出个什么,狐安,为何不打自招呢?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急不可耐的在深秋莅临了,耳听雪粒子刷拉刷拉的扑打在窗户纸上,天气的突变更加剧了人心的哀凉,兰宜死死盯着狐安,惊得连诘问都忘了。
一看就是前后谋算好的,狐安镇定的先叹了口气,干瘦的脸上布着横七竖八的皱纹,如常的口气道:“对,是奴才做的,给娘娘的饭食里混了夹竹桃的毒,还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啪!不等说完,兰宜拼尽全力的一巴掌扇过去,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亦或是气极的缘故,手指狐安决眦欲裂:“阉货,一定是帮着你主子熙贵妃来害我,也是我傻,怎么能信你们这种无根的狗东西。”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净身为太监的,最怕听到别人骂他们没根,这是对男人的极度羞辱,然狐安却咧咧嘴角苦笑下,入宫这么多年,心给磨砺硬了,就像他觉着兰宜失去孩子可以保全她自己,这划算,所以不在意兰宜骂他,也不管脸上那红手印,顾着说自己的理由:“奴才不下手,别人就会下手,奴才下手可以保住娘娘的命,别人下手,那可就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他加重了语气。
兰猗早猜到他有逼不得已的因由,沆瀣一气的两个人,同为名利的两个人,目的还没达到,怎么能突然改弦易辙呢。
太过激动,兰宜下身的血渗出衣裳,她全然不顾,追着问:“谁,谁要加害本宫?”
狐安干瘪的手画了个半圆,无奈一笑:“可着这后宫,想害娘娘的人多呢,谁让娘娘宠极一时,又怀了龙种,所以娘娘没必要问这次是谁,总之奴才得知有人想害娘娘,无奈及早下了手,如此方能抱住娘娘一条命。”
兰宜不依不饶:“该不会是熙贵妃?”
她是觉着,狐安最有可能探听到消息的地方,便是熙贵妃处。
狐安黯然不语。
兰宜脱口便骂:“还以为她是多清高,成日的装着孤芳自赏,原来心如蛇蝎。”
说完挣扎着想往外头走,兰猗本能的搀扶住,狐安却手臂一横,问:“娘娘作何?”
兰宜斜睨他:“当然是禀报给皇上。”
狐安唉声道:“娘娘把此事告诉皇上,首先奴才要身首异处。”
兰宜失子之痛覆盖了理智,怒道:“你是该死!”
狐安竟淡淡一笑:“奴才死了,谁来给娘娘谋个好前景,娘娘还年轻,不急于现在诞下龙子。”
兰宜很是不屑:“依你,本宫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儿?”
狐安冷静道:“等娘娘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孩儿的时候。”
这个后宫,因为争宠,每年不知死多少个女人。
这个后宫,为了争位,每年也不知死多少无辜的孩儿。
这个后宫的血腥兰宜已经体会到了,听了狐安的话她努力平静,细细想来这话很是有道理,纵然自己现在生下孩儿,怎知就不能发生狸猫换太子的事呢,怎知就不能发生幼儿夭折的事呢,所以,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嫔,根本没有能力保全自己和孩儿,狐安下手孩儿没了自己活着,这就是机会,报仇的机会,狐安不下手换成别人下手,孩儿也会没了,自己也不能安然,那就没了机会,荣华富贵的机会,报仇雪恨的机会。
终于想通,兰宜喊春盛:“把本宫珍藏的那瓶葡萄酒拿来给安公公。”
狐安忙不迭的谢恩。
春盛把酒拿来了,兰宜意味深长的道:“这可是皇上赏的,你用心点吃。”
狐安双手接过,然后塞入怀中,微微一笑:“娘娘好好保重自己,便是奴才的福气。”
狐安离开后,兰猗与兰宜姊妹两个陷入了沉默,案子不用查了,妹妹入宫的价值没了,是不是该打发她出宫了。
偏巧此时狐安踅了回来,看了看兰猗,目光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意思,然后对兰宜道:“奴才忽然想起,前几日从魏五那儿学了个推拿的手法,不如就让奴才给娘娘推拿几下,娘娘这病定然好的快些。”
兰宜晓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遂点了头。
狐安又道:“奴才手法拙劣,怕给二姑娘这样的行家笑话,不如二姑娘先往偏厅吃杯茶。”
兰宜也晓得他是刻意支开兰猗,也就道:“妹妹对茶可是情有独钟,那就过去吃一杯罢。”
说完喊春盛带兰猗去了偏厅。
待兰猗走了,她才倨傲的看着狐安道:“希望你当下要说的话,能让我报仇雪恨。”
狐安轻笑:“不仅仅可以报仇雪恨,还能让娘娘由嫔变成妃。”
妃子,这是一个高位,后宫有定数,一般人很难企及,兰宜眼睛一亮:“还不快说,本宫现在哪有心情听你卖关子。”
狐安眼睛瞟了下门口,兰猗早已没了影子,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投……其……所……好……”
兰宜皱眉,不懂,没好气道:“甭给我打哑谜,还不直言。”
狐安压低了声音:“奴才发现皇上似乎对咱家二姑娘有那么点心思。”
兰宜眼睛一瞪,心头一凛,宇文佑对兰猗的心思她比别人更早知道,这甚至成了她的心病,于此而更加痛恨妹妹。
狐安见她想发火,忙道:“娘娘听奴才把话说完,从娘娘有了身子至今可是一直没侍寝,现在又得好好的将养身子,之前娘娘怀着龙种,皇上不会因为娘娘无法侍寝而薄待,现在不同了,龙种没了,皇上的心没了牵绊,说不定就远离了娘娘,若娘娘大方的成全皇上和二姑娘,皇上必然会感念娘娘的大度和情义,封妃,指日可待。”(未完待续。)
第082章 小姨若冷,来朕怀里坐。
兰猗于偏厅独坐。
这节气还没冷到刺骨,偏厅内摆了几个火盆子,热浪拂拂,又吃了两杯热茶,她额头便冒出细密的汗珠,热得难耐,出了偏厅往门口一站,望着那雪粒子肆意而落,冷风一吹,人顿觉清爽。
忽而想,边地应该更冷吧,公输拓走时不知可否带了冬衣,仗也打完了,听说那个驻守沙门关的宋程远一免到底,皇上也派了新的守将过去,为何公输拓迟迟不归呢?
转念又想,秀儿去寻公输拓,白马西风亲自押镖,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不知公输拓会怎样安置秀儿。
接着还想,姐姐如愿进了宫又得皇上恩宠,该称心如意了,却没见她活的有多开心,反倒是一桩接一桩的麻烦,她此时会不会后悔自己得不偿失呢?
神思一路游走,最后连儿时的事情都想了起来,那时她调皮,经常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最凶的那次是在她十二岁上,家里来了位客人,父亲看上去很不喜欢对方,又似乎得罪不起,硬着头皮陪那客人在吃酒饮宴,喝到兴致起,那客人便把酒吟诗,声音很大,刚好兰猗打门前经过,听那客人吟道这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位狐家二姑娘就窜过去嚷嚷着:“男女相好不在朝时不在日暮,都是在中午么?”
那客人见是个小姑娘,卖弄道:“这一句的意思是,两个人若是情义深厚,不会在乎是否能够经常在一起。”
二姑娘大彻大悟的样子:“既然这样说,那世伯请回罢。”
客人一愣。
二姑娘道:“世伯与家父的情义深厚,也不会在乎非得经常在一起。”
那客人一脸尴尬。
父亲乐得岔气,母亲气得冒火,一把抓住她拖回了房里,罚她面壁思过。
罚了一下午,天黑母亲过来相看,却见她趴在炕上呼呼大睡,刚想发火,她却醒了,还狡辩:“我生病了,站不住。”
母亲气道:“生病生病,这会子病生出来了,那就继续去墙根站着。”
她摇摇头:“不成啊,这回的病是难产,才生到一半,稍等,稍等。”
回想起这一桩,此时的兰猗不禁噗嗤笑了,年少轻狂,是不是谁人都有过。
“小姨笑什么呢?”
兰猗一惊,不知道宇文佑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观宇文佑龙袍加身威严十足,一双凤眼天生的含情,看她时还笑眯眯的,让兰猗浑身不自在,忙拜下。
宇文佑伸手相搀,兰猗及时躲开,多的太快,非常无礼。
宇文佑抽动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姨方才笑什么呢,可否说出来给朕听听。”
说这话,身子擦着兰猗,几乎是挤进门的,也不回头,晓得兰猗必然会跟进来。
兰猗还能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