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成亲的未婚夫妻,送本书算不上逾礼,公输措接了,代媚嫦谢过丰云旗,盯着书看了看,笑道:“二妹妹很喜欢舞刀弄枪。”
丰云旗玩味下他的话,接连想起媚嫦写给自己截然不同的前后两封信,明白了什么,前一封信应该另有所人,后一封才出自媚嫦之手,差不多就是珷玞乱了玉石,也不道破,顺着公输措的话道:“我本是个习武之人,二姑娘喜欢舞刀弄枪,与我算是投了性情。”
公输措素来喜欢说好话,当下附和道:“那是自然,若你们不般配,婶子怎么能把二妹妹许给你呢,鲁国公府执意求娶都给婶子挡了回去,为此听说宫里头那位还不满呢。”
宫里头那位,是对熙贵妃的隐晦说法。
熙贵妃是鲁国公洪行良的孙女,公输家没答应下来婚事,熙贵妃是在宇文佑面前说过,说公输拓家不给她的面子也还罢了,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毕竟洪家也是皇亲国戚。
此事丰云旗知道,连说惭愧,又说高攀,他心里更急于知道前一封信到底是谁人所写,那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字让他夙兴夜寐,临摹揣摩,奉若至宝,他与公输拓是至交,知道不是公输拓所写,而那字里行间微微有些脂粉气,所以他笃定写信的是个女子,这就更他好奇,从侯府回家,就静静的等待,等着媚嫦给他一个交代,因为,他把之前的那封信夹在《广物杂记》中了,相信媚嫦看到后不会无动于衷。
果然,当媚嫦接到公输措转交给她的书后,先是一番欢天喜地,等看到兰猗替她所写的那封信后,傻了眼。
刚好兰猗也在,是给媚嫦强拉来的,说是看她新学的功夫,媚嫦举着那封信给她看,兰猗倒吸口冷气,不想竟犯下这样幼稚的错误。
媚嫦一脸沮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纸包不住火,兰猗道:“实话实说罢,我瞧丰少爷是个君子人物,断不会为了这么点事而对你心存芥蒂。”
于是,媚嫦写了第三封信,她执笔,话是兰猗说的,承认第一封信是嫂嫂代她所写,因老夫人不准她们姊妹读书识字,所以她从小到大认识的字有限,更别说写了,又恐说不明白事情,遂请兰猗替她写了那封信。
第三封信到了丰云旗手上时,他正与堂兄丰云逸闲庭信步,看过信后他若有所思的凝神望着庭中的那一簇翠竹,树木开始凋敝,百花业已凋零,独独这翠竹仍旧傲霜而立,他好一阵发呆方问身侧的堂兄:“认识太医院院使狐大人吗?”
这丰云逸也是有功名的,点头:“岂止认识,与狐大人有过交往,但不知老弟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丰云旗将信收入袖子里,借口道:“还不是为了先父,若当时狐大人在,先父不至于壮年而逝。”
丰云逸也哀叹感慨,接着他的话道:“狐大人现在可是风光了,大女儿是正得宠的娘娘,小女儿是大名鼎鼎安远候的夫人,我可是听说,那小女儿的品貌比那大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还精通医术,安远候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狐兰猗……
丰云旗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在万宝楼时见过兰猗一面,当时兰猗对他匆匆一瞥,宛若惊鸿,他心里默诵: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心飘忽若浮云,那么高远,高远到自己都捕捉不到。
眉头一低,笑了笑道:“安远候是有福气,这可是你我兄弟羡慕不来的,这是命。”
说完,邀着堂兄去书房坐了,待晚饭之后,他给媚嫦回了封信,大意是说理解媚嫦的行为。
这信在天擦黑时送到了安远候府,他不怪罪,媚嫦欢天喜地,兰猗也为小姑高兴,女人这辈子能嫁个豁达大度的好男人,夫复何求。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兰猗轻松了很多,送走媚嫦,就准备更衣就寝,忽然想起秀儿来,说起秀儿,按理她是妾侍,需要每天给兰猗这个正房夫人晨昏定省的,却接连几天没见她的身影,兰猗一壁由着春喜、冬喜给她脱衣裳一壁问:“可见着刘姨娘?”
春喜摇头:“刘姨娘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兰猗心里就咯噔一下,隐隐觉着不祥,怕秀儿惹出什么事来,刘老爷子的死对她打击很大,祖孙两个相依为命,突然没了祖父,犹如倒了一座山,何况听公输拓说秀儿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他又说那天秀儿曾往西城门去过,若不是他及时出现,秀儿就出手取刘老爷子的尸首了。
方才的不祥引申为不安,兰猗喊春喜:“你现在就去刘姨娘处看看,她若在,也不必惊动她,若不在,赶紧回来告诉我。”
春喜应声去了,没多久回来,禀报:“刘姨娘不在房里,这时辰没扫炕铺被,定是她人根本不在府里。”
兰猗放心手中的书,再吩咐春喜:“使个小丫头,去问问门房,刘姨娘何时出去的。”
小丫头匆匆去匆匆回,复命道:“禀少夫人,门房说刘姨娘是早上出去的,至今,未归。”
兰猗脑袋嗡的一声,这个秀儿,要惹祸。
第071章 她赫然而出一个念头,杀皇上,要趁早。
一场秋雨一场寒,夜里更甚。
兰猗斜倚在大迎枕上,捧着本书看,这时节生火盆有点早,春喜贴心的在她脚头放了个汤婆子,所谓百病从寒起、百寒从脚生,脚暖和是养生之道。
心里惦记秀儿,看书也就心不在焉,时而问问上值冬喜:“刘姨娘还没回来么?”
冬喜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炕前,埋头缝着衣裳,听她问,抬头道:“少夫人且睡罢,奴婢瞧那刘姨娘今晚大抵不会回府了,您倒是说说,一个女人家,夜不归宿,能在哪儿过夜呢,啧啧,她这样不守妇道,还不是侯爷给惯坏了。”
秀儿如何来的侯府,知者甚少,她这样我行我素,仆人们都觉着是公输拓过分宠爱这个妾侍的缘故。
兰猗啪嗒将书合上,冷着脸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姨娘,背后嚼舌头,知道的是你这丫头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撺掇你们呢。”
冬喜一惊,本想讨好少夫人,不料劲用错了地方,她慌忙站起,脑袋快低到地面,告饶道:“奴婢是有嘴无心,少夫人恕罪。”
看她战战兢兢的,兰猗翻开书继续看,边道:“你要记住,无论是谁,要时刻守住自己的本分,别像那个秋落……”
提及秋落,她的心就忽悠一下,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目光越过书页落在烛火上怔怔的出神,秋落不在身边,连走路都似乎重心不稳,遇事没个可商量的人,而春喜和冬喜都是老夫人的心腹,很多事是不能给她们知道的。
轻微的一声叹息,继续看书,脚步欻欻,派去盯着秀儿的小丫头进来禀报:“少夫人,刘姨娘回来了。”
兰猗立马把书放下,起身吩咐冬喜:“去刘姨娘房里。”
冬喜撂下针线,抓过那件秋香色的羽缎斗篷给兰猗披上,主仆二人出了门,夜色阑珊,秋凉加剧,更鼓之声由远及近,兰猗重重的呼了口气,二更了,这个秀儿才回来,必然做着什么机密的事。
一路紧行来到秀儿的住处,既然是姨娘身份,当然在公输拓的宅院里,距离兰猗的住处也就不远,待兰猗来到,见窗户上人影憧憧,分明是秀儿心事重重的走来走去。
到了门前,冬喜刚想敲门,兰猗挥手制止,然后轻声吩咐:“你在这里等着。”
门吱呀推开,没上闩,她自己走了进去,里面的秀儿听到动静,哗啦掀开帘子,噔噔奔出月洞门,见是兰猗,脸上唯有怔忪,须臾恢复常态,恭谨道:“夫人还没睡呢。”
兰猗扫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进到里面,就发现一身刚换下的衣裳散落在炕上,打眼瞧都知道这种短小利落的衣裳是作何用的,或是夜行方便,或是打斗方便,秀儿的秘密也就不算什么秘密了,兰猗猜测,她天天出去,不是为了给祖父报仇,就是同那个星辰会有了来往,总之都是与朝廷作对的,换句话说,她是在找死,亦或是在给公输家找麻烦。
走到炕前,伸手勾起衣裳看,秀儿冲过来夺下,神色慌乱道:“没洗呢,当心脏了夫人的手。”
如此,便是司马昭之心了。
兰猗缓缓踱到炕沿上坐好,望着眼前恭恭敬敬的秀儿,昔时那个活泼开朗如小野猫般的女子,而今变得谨小慎微,倒不是她妾侍的身份束缚了她,而是相依为命的祖父惨死,这种致命的打击使得她性情大变,换位而思,若有人对父亲不利,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刀子刺入仇人的胸膛,兰猗理解秀儿,所以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别做傻事。”
秀儿目光闪烁,狡辩道:“夫人的话妾身不明白。”
周身弥漫的薄荷香扑入兰猗鼻孔,这种香料可以起到提神的作用,但容易引起失眠,所以禁忌在晚上用,秀儿身上熏了这种香,无疑是为了夜里行事,防止困倦。
兰猗目光牢牢锁住她,语气加重道:“你是打量我少不经事么?”
秀儿猛地抬头来看,忙又垂下头去,期期艾艾:“妾身、妾身不懂。”
忍无可忍,啪!兰猗一掌拍在炕沿上,手掌痛得发麻,怒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不是尚儒庄的那个店主了,你是公输家的姨娘,一言一行关乎到公输家的名誉,甚至安危,侯爷远在边地打仗,老太太又病歪歪的,这么大的家我一个人操持已经是捉襟见肘,你不帮衬也就罢了,还成日的早出晚归,你当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我已经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折腾下去,除了你自己身首异处,整个侯府,势必要跟着你遭殃。”
这番痛斥,让秀儿不寒而栗,从未想过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夫人真的当起家来,还如此威严,然眼下这情形,她除了矢口否认,还能怎么着呢。
兰猗也没想逼她承认什么,今晚来不过是给她个警告,她既然把个客栈经营得相当成功,说明她还是有心机的,也便懂得权衡利弊,所以兰猗说完之后,淡淡一句“你安歇罢”,便离开秀儿的住处回了自己房里。
然而这一夜,秀儿再也无法入睡,自己的事给少夫人知道,此后必然更加干涉,不能给祖父报仇雪恨,自己又怎能苟活于世,因此,她赫然而出一个念头,杀皇上,要趁早。
说来这些日子她早出晚归的,其实都是在寻找刺杀宇文佑的机会,可是宇文佑最近深居简出,摸不着他人影,秀儿也想过潜入皇宫,又恐自己三流功夫,大致连宫墙都爬不上去,现在想想,既然宇文佑不肯离开皇宫,自己何妨诱他出来,切实可行的办法就是抓个诱饵,左思右想,秀儿把诱饵的目标锁定在经常外出的齐王宇文佐身上,想他们是亲兄弟,挟宇文佐和宇文佑谈条件,这是个办法。
决定这么干之后,秀儿还反复的演绎推敲,也知道后果严重,把每个细节都斟酌好,还与头脑中反复演练,觉着万无一失了,天已经蒙蒙亮,她睡了个囫囵觉,起来后连早饭都没吃,又离开侯府。
有了兰猗的交代,她前脚走,门房,即茂生,便赶紧着跑来告诉了兰猗。
第072章 一男一女,一间房
四菜一汤外加白面馒头,简单用过早饭后,齐王宇文佐出了房门,边剔牙边望着天,秋高气爽,适合外出会友,刚好约了朋友,他回头喊贴身小厮春子:“备马!”
话音刚落,啪嗒!一块鸟屎落在肩上,他侧头看见,连声说着倒霉,随即除下外衣丢在院子里。
春子喊人去给他备马之后,听他叫骂,忙不迭跑过来看,知道是鸟屎落在他身上,劝道:“王爷,这不吉利,奴才觉着您今个还是别出门了。”
宇文佐嘴一撇:“本王不信那些。”
他执意如此,春子也就由着他了。
马牵来,衣裳换好,仍旧只带着心腹春子一个小厮,出了王府往冯家巷子而去。
说来他今天要见的人非同一般,是当年镇北王商厚恩的一个远房亲戚,当年商厚恩与吴四喜同给宇文佑杀了,吴四喜留有遗孤吴英雄,而商厚恩家里连个仆人都没剩,斩草除根,杀了个精光,这个远房可真是远,远到彼此从未见过面,也扯不清之间到底是什么辈分,但此人口口声声说是商厚恩的本家,以此认识了宇文佐。
商家担了个反贼的罪名,身为皇族的宇文佐为何还要与这样的人交往?当然是他包藏祸心,觉着一母所生,为何宇文佑就坐了天下,自己就屈尊为个不起眼的王爷,琢磨风水轮流转,天下轮流坐,所以就想对哥哥取而代之,某个机缘巧合认识了商厚恩的这个圆房亲戚商厚义,当然,商厚义这个名字是后改的,这样与商厚恩亲戚关系更近些,同宇文佐认识,是互惠互利,他想富贵荣华,宇文佐想拉拢势力,于此,两个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