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奔出房门,喊人给自己备马,准备去阻止秋落,突然愣住,秋落信上根本没说在哪个寺院出家,京城内外的寺院不下百家,仅仅是尼姑庵至少也得二十多家,自己又往哪里去寻她?
刚好此时管家茂生走了过来,见兰猗呆呆的伫立,他过来道:“少夫人怎么了?”
当着茂生,兰猗也不隐瞒,当然没说的太累赘,剪掉了顾纬天拒婚的那一段,只说秋落留了封信,往寺院落发为尼去了。
茂生听了惊讶道:“秋姑娘若何如此呢?”
兰猗着急道:“回头跟你说,你赶紧帮我想想,她会去哪个寺院?”
茂生沉吟番,突然想到了:“依我看,秋姑娘一准去了清水庵。”
清水庵,西城区的一个尼姑庵,不是很大,但有些名头,因为是老夫人活着的时候捐建的,无论老夫人在世还是老夫人过世之后,念着这个因缘,公输家的人经常往庵里去布施,庵里的师父们也经常来公输家,给小儿驱邪,或是给死人超度,两下熟悉。
兰猗点头:“对,就该是那里,你备马,同我一起去。”
茂生应了,转头跑步去了后面的马厩,牵了两匹马到府门口等着。
为了骑马方便,兰猗匆匆换了身男装,随后小跑着来到府门口,见了茂生二话不说,彼此上马,扬鞭快跑赶去清水庵。
第475章 别做出家的打算,而是做出嫁的打算。
清水庵,周围多民居,当初老夫人捐建的时候是图个自己往来方便,所以就没有同意建在城外,而是选址在城西。
兰猗同茂生到的时候,师父们的早课已过,此时庵里很是清静,进了山门兰猗寻了个清扫的小尼姑问道:“阿弥陀佛,方才可有个姑娘来过?”
小尼姑将手中的扫帚杵着地面,凝思下,恍然大悟的:“施主是问秋姑娘吗?”
一句话说明秋落果真在此,兰猗没想到这小尼姑居然认识秋落,急匆匆道:“是她,她人在哪里?”
小尼姑手指向北,正殿后头是师父们的禅房,她道:“秋姑娘说想落发为尼,师太正劝着呢。”
还没开始剃度,兰猗松了口气,来过几次这间庵堂,所以对住持师太的禅房并不陌生,疾步赶去,至门口突然停下,想了想,对跟过来的茂生道:“认识顾纬天吗?”
茂生点头:“认得,顾先生曾去过咱们府里。”
兰猗道:“甚好,你赶紧去找顾先生,对他说明秋落欲剃度出家,希望他能赶来劝说。”
茂生不明白为何秋落剃度出家要顾纬天来劝说,他身为管家,只需服从主母的吩咐就好,于是转身奔向山门,也知道事情紧急,在门口解开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快马扬鞭的去找顾纬天。
再说兰猗,在禅房门口轻轻扣门,里面出来个年轻的尼姑,彼此认识,那尼姑道:“原来是公输少夫人,是为秋姑娘来的吧?”
兰猗伸着脖子往里面看:“是。”
里面的秋落已经听见这里的谈话,从住持师太对面的木塌上下来,跑到门口,隔着门槛看着兰猗道:“姐姐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泪也下来了,满腹的委屈。
兰猗轻声呵责:“你这不是胡闹吗,好好的为何出家。”
秋落抹了把泪,哽咽道:“姐姐明白的。”
兰猗伸手拉她:“回家再说。”
秋落抽回手:“我不回去。”
她如此固执,兰猗一时间也拿她没辙,于是进来见过住持师太,并为秋落的事致歉。
住持师太呵呵一笑:“公输少夫人言重了,秋姑娘想出家,就看她与佛有缘无缘,有缘,为她剃度是贫尼的荣幸,无缘,凭她怎么赖着不走,贫尼亦是不会收留她的。”
兰猗忙道:“当然无缘,她平时除了会念阿弥陀佛,连经书都没看过,打坐也不会,连最短的《心经》都背诵不下来,听《大悲咒》更是没一句懂的,师太不要收留她。”
秋落晓得她的用心,还不是不想自己出家,可是秋落心意已决,赌气道:“姐姐可别在师太面前排揎我,不学怎么能会的,我剃度之后,天天的看经书,早晚会烂熟于心的。”
住持师太看她们姊妹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笑眯眯道:“公输少夫人稍安勿躁,这种事不能强来的,方才贫尼正与秋施主谈话,亦是觉着她与佛无缘,因为她六根不净,尘缘未了,所以并未答应为她剃度。”
兰猗长出口气。
秋落却道:“师太哪里看出我尘缘未了?”
住持师太先诵了句“阿弥陀佛”,再道:“从你的眼睛。”
秋落茫然:“眼睛?”
住持师太微微颔首:“是了,你眼中有恨亦有爱,有愁亦有怨,你的目光不干净,说明你并未放下尘缘俗事,心有挂碍,如何能修行得好呢,所以你还是回家去吧,回到红尘之中,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秋落不走,执拗道:“我是铁了心的要出家的,师太若不肯收留我,我自然会去别个庵堂,可着京城的庵堂多着,又不止你这一家。”
听她语气里带着怒意,住持师太笑了:“瞧瞧,如此心性怎么能修行呢,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平静的面对一切,就说明你放下了一切,那时你再来,贫尼亲自为你剃度,可是现在不行,走吧走吧,回家去吧,过你该过的日子。”
秋落心道你好不啰嗦,虽然气,也还客气的说了句“叨扰了”,转身就走。
兰猗紧随其后,两个人出了清水庵,秋落琢磨着该往哪一家庵堂去,兰猗却琢磨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拉着秋落道:“想不想嫁顾纬天?”
一句话勾起秋落的心酸,差点落泪,嘟着嘴:“姐姐明知故问。”
兰猗点头:“好,既然你想嫁,就别做出家的打算,而是做出嫁的打算。”
秋落懵懂:“姐姐你这话把我绕糊涂了。”
兰猗拉着她细细说着:“是这样,我已经让茂生去找顾先生了,说你准备剃度出家,我料定顾先生那个人心地善良,必然会急三火四的赶来劝你,你就可以以此做要挟,他娶,你就不出家,他不娶,你就谎称必须出家,他一准不忍心,于是这事就成了。”
她说的得意洋洋,秋落却苦笑道:“这样做同大小姐有何不同。”
兰猗一怔,当初兰宜为了达到进宫的目的,设计了一出私奔,顾纬天本不想去的,可是兰宜说,他若不答应娶自己,便自杀,顾纬天不想害人,遂勉强同意。
是有些不择手段的嫌疑,兰猗讪讪的:“这不一样,姐姐只是为了夺走我的秀女名限,而你是真心喜欢顾先生的。”
秋落嗤的一声,并缓缓摇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用这种手段诓骗顾先生,怎么能说是真心喜欢他呢。”
这姑娘还真固执,也还真痴情,世间不多这样的女子,兰猗更想成全她,斟酌下道:“我只是想试试,因为我觉着顾先生并非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他才同高阳长公主和离,立马就娶了你,让人看着他薄情寡义,而他那个人是个闷葫芦,什么话都放在心里,不使些阴谋诡计怎么能知道他的心里所想呢。”
这种说法倒是可以接受,秋落有些犹豫了:“这样子可以吗?”
兰猗忙道:“当然可以,试一试,假如发现他是喜欢你的,咱也不急于一时嫁给他,等他与高阳长公主的和离风平浪静之后,你们再成亲,假如他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出家,那我也不拦着你了,或许你真的与佛有缘,从此青灯古寺,了此一生,这是你的命。”
秋落凝神思量着,良久方道:“也好。”
第476章 我之所以不收你做丫头,是因为……我想娶你为夫人。
茂生辗转找到顾纬天,听闻秋落欲落发为尼,顾纬天已然明白是因为他,遂同茂生急匆匆赶来清水庵。
兰猗已经同住持师太说明一切,希望她能够帮自己演这出戏。
师太倒是非常爽快,出家人,慈悲为怀,若可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何乐而不为,若让执迷者幡然醒悟,何乐而不为,于是,秋落剃度出家的戏,正在上演。
清水庵,正中大殿,观世音菩萨宝相前,跪着秋落,站着准备给她剃度的住持师太,虽是假的,旁边的混在随喜之信徒中的兰猗仍旧面色凝重,戏是假的,秋落的心是真的,她希望顾纬天能明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而他已经遭遇了高阳,秋落,便是上天派来救赎他的人。
剃度该有的都准备就绪,秋落接受完住持师太的“师问所有障法”,最后羯磨已毕,准予剃度,住持师太拿起剃刀……
“等等!”
这一声喊犹如佛菩萨传来了福音,兰猗心中诵了句“阿弥陀佛”,再看秋落,她虽然故作镇定,眼中却噙着泪,想必是喜极而泣。
兰猗幽幽一叹,世间男女,情痴者几何,秋落,便是其中一个。
顾纬天跑的急,在门槛处差点跌倒,幸好有茂生搀住,他跌跌撞撞的冲进大殿,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来,只伸手制止住持师太落下剃刀。
住持师太微微一笑:“施主何来?”
顾纬天先看了看秋落,见她长发披散如瀑,纤弱的背影楚楚可怜,顾纬天不知道秋落是何时喜欢上自己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秋落对自己的感情真挚且厚重,就像自己对……心里悠然一叹,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朝住持师太合十施礼,然后徐徐走向秋落,至秋落面前,缓缓伸出手道:“起来,跟我回家。”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且他说的非常平淡,可是秋落已经泪落如雨,一扭头看到了兰猗,见兰猗轻轻摇了摇头,秋落明白事情还未见分晓,于是道:“顾先生的话我听不懂。”
顾纬天的手仍旧做伸出的样子:“好端端的女儿家,为何要落发为尼?”
秋落跪得笔直:“我尘缘已了,所以想出家。”
顾纬天手仍旧不肯收回来:“你的尘缘已了?昨个是谁说要给我做丫头呢?”
秋落心里噗通噗通的,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极力让语气如常:“是我说的,可是先生并没有答应。”
顾纬天淡淡一笑:“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答应?”
秋落泛起酸楚:“先生厌恶我。”
顾纬天脸色倏忽变得严肃:“错,我之所以不收你做丫头,是因为……我想娶你为夫人。”
啊?
啊!
啊……
第一个惊呼是秋落,她完全没料到顾纬天会如此说,并如此想。
第二个惊呼是兰猗,她完全没料到刻板木讷的顾纬天还有这样的风雅。
第三个惊呼是随喜的众人,大家不知道个中曲折,但听了以上二人的对话,猜出了大概,所以都替秋落高兴。
秋落惊喜得就要蹦起来,忽然对上兰猗的目光,发现兰猗没有明显的高兴,秋落遂明白事情仍旧不到火候,凄然一笑道:“先生莫不是吃醉了,这话为何昨个不说呢?”
大殿深广,宝相庄严,顾纬天面色肃然,一路急赶,跑的汗流浃背,额头的汗水滴答滴答的掉在秋落面前的地上,他一直将手伸向秋落,性格使然,无论怎样的惊变,说话依然轻淡:“昨个不说,是因为昨个我还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想。”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微妙,有些人相处一辈子,却如陌路,有些人萍水相逢,却感觉三生有缘,前一刻还恨着这个人,后一刻发现自己其实是深爱他或她的,这种道理秋落或许不懂,但有兰猗的话在先,秋落就明白了,此时此刻,顾纬天终于发现了情愫的归属,秋落泪眼朦胧仰头望着他:“那么今个先生知道心里所想,想的是什么?”
顾纬天方才能够说出那么多让人脸红的话,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见秋落不依不饶,他有点害臊,环顾下,这么多人围观呢,他低声道:“回去再说。”
秋落调皮道:“先生若不肯说,就闪开一旁,别耽误我剃度。”
没奈何,顾纬天说又不好意思说,不说又恐救不下秋落,一瞬间沉默了。
佛门之地本就清静,他不开口,别人却屏住呼吸的等着他开口,于是大殿之内阒然无声。
秋落突然有点骑虎难下,甚至有点后悔,把他逼到这种境地,一旦他说不出来,自己如何收场?
兰猗却安之若素,只做了个静静的看客,等了半天顾纬天不开口,兰猗多少也有点紧张,怕自己的谋划会落空。
住持师太适时的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宁静,用手摩挲着秋落乌黑浓密的长发道:“咱们开始吧,可别错过时辰。”
说完举起剃刀落了下去……
“等等!”
顾纬天失态的高喊出来,只是晚了,住持师太的剃刀已经滑过秋落的头顶,滑到秋落的后脑。
顾纬天痛苦的闭上眼睛,那手还伸着呢,怅然道:“我顾纬天何德何能,让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