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路人的指指点点兰猗毫不在意,侧头看楚临风道:“以你之见,这案子该从何处入手,毕竟这案子发生的太久了。”
楚临风笑了笑:“当初我们查田家一案时,不是发生的更久远么,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想查,就一定能查清楚,至于何处入手,我觉着该从最近宫里传的谣言入手,只是这谣言是关于太后老佛爷的,我怕皇上会让我们有所规避。”
关于这个,兰猗反倒与他想的不一样,因为兰猗了解宇文佑同太后之间的事,甚至觉着这才宇文佑下令查芳艾的案子,就是针对太后,一旦查明真是太后所为,可是替宇文佑拔除了眼中钉,他何乐而不为,这样想着,兰猗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从另外一个谣言入手。”
楚临风一勒马缰绳,回头看她:“另外一个?”
兰猗点头:“对,另外一个,都说高阳长公主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而是死了的那个末等宫女芳艾的。”
楚临风凝神思索:“算我孤陋寡闻,这件事还真没听说过。”
兰猗心道,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个谣言是我才散布的,你是听到的第一人,心里这样笑,嘴上却道:“你太忙了,而我经常入宫看嘉宜皇贵妃,所以听说的事多一些。”
前几天才过了兰宜晋为皇贵妃的册封大典,这事楚临风知道,就拱手对兰猗道:“恭喜了。”
兰猗正想着案子,无端给恭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多谢,姐姐她能有今天的荣耀实属不易,你知道后宫生活的艰难,希望芳艾的事不会再发生于其他人身上。”
后宫生活的艰难虽然楚临风没经历过,但可以想象得出,于是宽慰兰猗道:“皇贵妃能短短几年就坐到这个位子,可见是有超出一般人的心智和能力,夫人大可以放心。”
兰猗暗笑,若姐姐算得上什么心智和能力,那也是害人的心智和能力,只是替兰宜担心,为了名正言顺成为皇贵妃,假装怀孕,不知将来如何收场。
宫规是,没生下皇子皇女按理不该晋升,但有宇文佑的首肯,姐姐还是如愿成了皇贵妃,仅一步之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不知姐姐现在有多着急呢,听说那些言官为了此事把宇文佑的耳朵都快磨破了,但宇文佑就是坚持一条:“早晚会生。”
他是皇上,言官败下阵来,集体哭天喊地,在宇文佑这一代,朝廷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胡思乱想至此,三个人也就到了神武门,既然是宇文佑下了圣旨要他们进宫查案,当然配发了出入宫禁的令牌,何况兰猗之前就有,侍卫看过,也就放他们进去。
而今是花红柳绿的季节,但皇宫就是皇宫,除了那些威严的肃穆的宫殿,没有什么景致可看,若有,都一股脑的击中在御花园。
楚临风感慨道:“不知为何,每次进宫,心口都有种压迫感,说话走路都非常小心,这大概就是皇家威仪罢。”
兰猗颔首承认,想着姐姐长年累月的生活在这种压迫感下,会不会越来越变态呢?
同时也理解了为何宫里的人都像皮影戏里的人物,没有一丁点鲜活的气息,僵硬的笑,僵硬的姿态,再次庆幸自己当初给姐姐剥夺了秀女的资格,从而避免了在这样的氛围下生活的可能。
进了宫先去承天宫面圣,神武门下马后步行往承天宫而来,沿途碰到很多宫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无一不是垂头走路,默然不语,个个都像个拴着绳子的傀儡,这样的情境下,兰猗也感觉压抑。
“咯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虽然动听,但在这种森严的地方,就显得非常突兀,不仅仅是兰猗,连一贯不贪女色的楚临风都循声去看。
长长的宫墙拐角处,跑出来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少女,她穿着胡服,不知因为什么事开心,晓得花枝乱颤,而她后面,跟着不下十个宫女。
秋落偷着问:“这是谁呀?好大胆。”
既然那少女穿着胡服,应该是外邦之人,兰猗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苏赫来。
那少女掠过他们身边,后头的宫女慌乱的喊着:“贵人小心!”
娘娘?
兰猗猜测,这位大概是宇文佑的新宠,可看她的服饰分明是瓦剌之人,而看她的容貌,又像西域之人。
这时那掠过他们身边的少女退了回来,截住正昂首阔步的兰猗继续咯咯的笑:“你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看不出么,你分明就是个女人。”
第376章 赏鸩酒一壶
彼此并不认识,这少女一副老熟人的模样,兰猗笑了笑:“敢问你是?”
那少女就洋洋得意的道:“我是谁么?我是肃敏,我是兰贵人。”
兰猗摇头,表示自己既不知道肃敏是谁,也不知道兰贵人是谁。
那少女瞬间被她的态度激怒:“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兰贵人!”
能于宫中如此嚣张的,兰猗想到他是目前宇文佑最宠爱的。
旁边走出个掌事模样的宫女,她认识兰猗,就道:“安远侯夫人,这位是远来瓦剌的肃敏郡主,是皇上新册的兰贵人。”
兰猗尊敬道:“贵人走路小心。”
这位肃敏郡主、兰贵人听那掌事宫女唤她安远侯夫人,知道对方的身份亦是尊贵,然而自己可是皇上的女人,一入宫就给宇文佑册为贵人,荣极一时,所以她骄矜的看着兰猗:“你是不是该跪下给本宫施礼呢。”
宫中规矩,嫔以上方能自称本宫,嫔以上方能给别人称呼娘娘,否则兰贵人这样,自称该是妾身,别人当称她为贵人,这位兰贵人如此跋扈和不守宫规,兰猗想,除非她是宇文佑真心所爱,若是一时的新鲜,她的下场会很悲惨,听兰贵人要她跪地施礼,兰猗淡淡一笑:“本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规矩是只跪皇上、皇后和太后。”
肃敏郡主在瓦剌时养成的优越感,她的父亲是瓦剌汗王的亲弟弟,她与苏赫是堂兄妹的辈分,而给瓦剌汗王送给宇文佑后,没有从淑女、选侍、才人、常在做起,直接封为贵人,还赐号兰,所以她更加不可一世,想着连自己那个瓦剌汗王的大伯父都对宇文佑俯首称臣呢,自己可是皇上的老婆,她感觉现在她比瓦剌汗王的能力都大,更不屑于一个区区的安远侯夫人,听兰猗的意思不肯给她跪,她突然飞起一脚踹向兰猗的膝头,还伴着一声:“看你跪不跪!”
旁边的楚临风来不及细想什么以下犯上,伸出腿挡住了肃敏郡主,两下碰撞,肃敏郡主虽然会功夫,也还是不敌楚临风的,顿觉小腿骨头碎裂般的痛,连忙扶住宫女的手臂稳住自己,然后怒指楚临风:“你又是谁?”
楚临风不卑不亢道:“下官楚临风,大理寺捕役。”
肃敏郡主多少了解些汉人的官职,晓得捕役是很低的官职,冷笑一声道:“你给本宫等着。”
说完给那些宫女簇拥着走了。
秋落望着肃敏郡主的背影忧心忡忡道:“楚大人,今个你凶多吉少。”
楚临风不屑的一笑:“是她无礼在先。”
秋落感慨:“可她是贵人,后头有皇上撑腰。”
楚临风倒是面无惧色,但什么都没说。
三人继续往承天宫而来,半路遇到前来迎他们的几个内侍,说皇上改在上书房见他们。
秋落嘀咕:“为何改在上书房呢?”
兰猗嘘了声,背后议论皇上也有罪,她怕秋落的话给那些带路的内侍听见,低声解释:“大概,我是女人,不方便进承天宫罢。”
除此之外,她其实隐隐担心或是与那个肃敏郡主有关。
等到了上书房,内侍让他们等着,进去禀告给宇文佑之后复出来,对兰猗和楚临风道:“皇上叫进。”
二人整了整衣冠,拔腿进了上书房,没等到里面呢,就听见一个女人在嘤嘤啜泣,兰猗心里一个激灵,猜测大概是那个肃敏郡主来告状了,不自觉的看去楚临风,他倒是安之若素。
等进到里面,彼此都大礼参拜宇文佑,没等起身呢,就听肃敏郡主喊:“就是他,是他打了我。”
宇文佑就没有说平身,看着楚临风问:“兰贵人说你打了她,可有此事?”
楚临风这种人物,口齿不厉,老实答:“下官无意的。”
他虽然出名,只是个捕头,在宇文佑面前不敢称臣。
宇文佑听罢,一挥手:“推出去斩了。”
说的如此的平常和漫不经心,他旁边撒娇的肃敏郡主就喜笑颜开了。
门口就走进来几个侍卫,拉着楚临风就往外走,兰猗急忙喊道:“皇上等等!”
宇文佑知道她必然开口相救,就看了看身侧的张贵玉。
张贵玉喊回那两个侍卫,同时也带回来了楚临风。
宇文佑看兰猗问:“你有何事?”
兰猗扫了眼肃敏郡主,见她又撅起小嘴,无心搭理她,兰猗道:“皇上是不是该问一问事情的原委呢。”
没等宇文佑开口,肃敏郡主抢过去道:“你还敢说原委,都是因为你,是你不肯给本宫跪,本宫生气才踢你的,然后这人就反过来踢了我,他大逆不道。”
宇文佑眉头一皱,大致听明白了,也知道楚临风决计不敢踢肃敏郡主,差不多就是为了保护兰猗,宇文佑有些不高兴,问肃敏郡主:“你为何要狐兰猗给你跪?她可是朕叫来查案的大理寺协办。”
肃敏郡主看不出眉眼高低,还撒娇呢:“那我是贵人嘛,我是皇上的女人,她只是安远侯夫人,是臣子的女人,她是该给我跪的。”
宇文佑的怒气慢慢升腾起来,萦绕于眉眼间,他长长的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顾及肃敏郡主是瓦剌送来的,就耐着性子道:“规矩上,安远侯夫人在宫中只跪朕和皇后并太后,连太妃和皇贵妃她都无需跪的,你一个小小的贵人不配她来跪。”
肃敏郡主此时才听明白,合着自己的这个贵人是很低的一个位分,顿时哭道:“皇上还说宠爱我,却给我封了这么低的位分,一个夫人都不能给我跪。”
她哭的很凶,哭声响彻整个上书房,宇文佑紧蹙着眉头,终于忍不住道:“来人,送兰贵人回去。”
这分明是不想看见她的意思,肃敏郡主还在不依不饶:“我不回去,我要皇上封我个高的位分。”
宇文佑失去了耐性,骨子里的暴虐顿时给她激发了出来,冷笑着问:“那么你想朕晋你个什么位分?皇后?”
肃敏郡主不知他已经起了杀机,但也知道皇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就小心翼翼的问:“可以么?”
宇文佑抬手就是一耳光,打的肃穆郡主噗通倒在地上,他随即下令:“来人,带出去,赏鸩酒一壶。”
第377章 打入冷宫,不知何年月能翻身。
赏鸩酒一壶,即是赐死。
赏三尺白绫,亦是赐死。
鸩酒是毒杀,白绫是绞杀,这是专门用来对付宫中女人的,且是有一定身份的女人,若是换做宫婢,直接杖毙。
某些宫中规矩肃敏郡主或许不知,但这些个事她从瓦剌来之前,苏赫已经告诉过她,目的是要她收敛个性以求自保,是以肃敏郡主听宇文佑说赐她鸩酒一壶,便吓得哇哇大哭,面对过来夹持她的侍卫,她就施以拳脚,上书房充斥着她的哭声打骂声。
宇文佑暴怒,霍然而起就想过来一掌拍死肃敏郡主,张贵玉一下子跪着拦住他,垂头道:“皇上息怒,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一句话提醒了宇文佑,肃敏郡主是苏赫进献给他的,其中的原因很曲折。
上次苏赫前来同他会晤,商定两下夹击将窦顿的人马消灭在草原附近,从而砍掉公输拓在西北的势力,可是苏赫回去瓦剌后,一直不见出兵,镇守西北的官兵无奈也只能按兵不动,官员还八百里加急的上疏给宇文佑,说明瓦剌人并不履约,宇文佑大怒,刚好这个时候苏赫派人送来是肃敏郡主,还附带一封信,说瓦剌百年不遇的发了洪水,马匹损失惨重,是以影响到这次的结盟,希望宇文佑暂缓一段时间,待他秣马厉兵,再图大计。
这事也在情理之中,宇文佑就消了气,更因为苏赫送他个活泼可爱的肃敏郡主显示诚意,他就信了苏赫的话,且对肃敏郡主宠爱有加,还以最喜欢的兰字作为赐给肃敏郡主的封号,可是肃敏郡主今天的表现让他震怒,待想杀之,张贵玉说了上面那句话,宇文佑猛然醒悟,这个肃敏郡主不是普通的嫔妃,她是苏赫的堂妹,是他与瓦剌人缔结盟约的纽带,一旦杀了,也说不定真的触怒瓦剌人,虽然瓦剌人对他臣服,但真的反叛了他,也还是不堪设想。
略微思忖,宇文佑重新落坐,淡淡道:“兰贵人御前失仪,废了贵人降为选侍,并消除封号,打入冷宫。”
可以不死,肃敏也停止了哭闹,由着侍卫拖了出去。
兰猗目睹了过程,颇有些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