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兰猗知道了太多事情,比如鲁国公洪行良是三朝元老,而他的孙女是熙贵妃,他近花甲之年得了个幼子名洪富,宠上天的感觉,各路媒人踏破洪家门槛,但那洪行良一意与安远候府结亲,所以托人给公输拓捎了话来,但公输拓觉着那洪富品行不端,遂以妹妹年幼为由拒绝了婚事,他心里,很是欣赏丰云旗,却与老夫人的心意相左,老夫人更看重洪家的门庭,所以到底是把幼嫦许给洪家还是许给丰家,也还没个定数。
兰猗心里犯合计,托幼嫦走丰云旗的门路去见姐姐,一旦走漏风声会不会惹恼老夫人呢?可是除此之外别无计议,公输拓她是不想求的,他若再一次拒绝,自己岂不是没面子,与姐姐之间的事属于家丑,不可外扬,其他的人更不能想,丰云旗虽然一面之缘,但他一身正气,可托付。
转念想,仅仅通过幼嫦见到丰云旗,托付丰云旗给姐姐捎个信而已,所以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其实我这里有一桩事要麻烦丰少爷,但我又无法见到他,想请你帮我。”
幼嫦养在深闺心在江湖,听说有事可做,非常高兴:“嫂嫂快说什么事,我保证不负所托。”
事已至此,兰猗掐头去尾捡了不重要的一段道:“我想麻烦丰少爷代我送个信。”
幼嫦悄声问:“宫里头的人?”
兰猗一笑:“机灵鬼。”
幼嫦复问:“嫂嫂的姐姐?”
兰猗点头:“久不相见,甚为挂念,也只能麻烦丰少爷了,他是宫里头的人,且是侍卫,于宫中行走方便。”
幼嫦一拍桌子,信誓旦旦的样子:“嫂嫂等着,我这就去找丰云旗。”
兰猗一把抓住她:“你又怎知丰少爷今个当差不当差,这个也不急,改天他不当差在家里,你想办法送给信给他。”
事情就这样说定,幼嫦也还是有些能力,未出三天,打听到丰云旗歇着在家,就使人去给他送封信,心中说明兰猗的托付,当然,那信是兰猗执笔,幼嫦认识的字不多,不能完整的说明一件事情。
接到信,丰云旗心潮澎湃,他窃以为这信是幼嫦写的,信上的字大气疏放,完全看不出是个女子的笔迹,丰云旗是习武之人,素来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的闺秀,是以对幼嫦更加倾心,幼嫦所托付的事,他也立即着手去办,放下信离了家,重回宫来,因为不当值,所以没有腰牌,幸好守宫门的侍卫都认识他,虽然不合规矩,但这宫里头不合规矩的事多了,守门侍卫瞅着进出无人,得了方便就放了他进去。
丰云旗在宫里头真可谓比在自己家里还熟悉,很快找到狐安,他是不能直接去见兰宜的,把兰猗的想见姐姐的话麻烦狐安转达给兰宜。
狐安对丰云旗毕恭毕敬,答应下来后就嘱咐好手下当差的小内侍们伺候好熙贵妃,他去了栖兰宫。
听闻妹妹想见自己,兰宜停下莳弄花草的手,又缓缓抚上小腹,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免死金牌,纵然当初那一场秘密给皇上知道,莫说自己还能巧言辩驳,单单为了腹中的孩儿,皇上也不会为难自己,更何况姊妹两个说话她怎么可能让别人听见呢,所以,她点头道:“行啊,见她一面何妨。”
第044章 奴婢怕娘娘的计策是双刃剑,害了别人也害了娘娘自己
按宫规,嫔妃不能出宫,有大事可宣亲眷进来相见,诸如生病、生产、晋位典礼等等,当然,这还是位分高的嫔妃。
兰宜晋了嫔位,再不是小主而成为娘娘,更因为有了身孕而宠极一时,所以她想见亲眷只需上报给皇后即可。
天上多了些云彩,毒辣辣的日头隐没其中,却丝毫没有凉爽之意,行一步通身是汗,从栖兰宫到坤寜宫道不近,抬着兰宜的小内侍们个个汗流浃背,随在轿下的春盛亦是不停的用锦帕擦汗,直叨叨着:“这鬼天气。”
轿子里头的兰宜听了,撩开帘子嗤声一笑:“打进宫,你可是丰腴了不少,体丰怯热,偏骂老天,当心老天打雷劈你。”
春盛眉眼都是笑,奉承道:“还不是跟了娘娘才有这等福气。”
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骂道,你坐在轿子里不用走路当然不热,老天纵然要劈,那也是第一个劈你,亲妹妹都害,丧尽天良了。
轿帘子刷拉撂下,兰宜的脸色也随之冷了些许,仿佛春盛心里的话给她听见似的,亦或是惊醒于自己方才打趣春盛的话,她是不信鬼怪天神这些的,但还是惶惶终日,所以在轿子里吩咐道:“改天你去请尊菩萨来,为了腹中的孩儿,诵诵经上上香,应该的。”
外头的春盛应了,兰宜忽又想起一事:“皇上开恩科,迟迟不见开考呢?”
春盛旁边还跟着栖兰宫的掌事太监卞连顺,春盛用手捅了下他:“小卞子,娘娘问你话呢。”
外头这些个事春盛所知甚少,卞连顺正闷头走着,忙道:“回娘娘,同惯例,放在秋凉时节了。”
兰宜心里惦记着顾纬天,在狐家做西席时,听说他才高八斗,只因命途多舛落魄到以给人教书养家糊口,但不知这次他能否参加考试,若他也来考试,纵然不能拔得头筹,中个前三甲也未必不能,他平步青云倒也无妨,需要防的是他在朝中乱讲过去之事。
一路心事重重就到了坤寜宫,春盛搀扶兰宜下了轿子,让门口的宫女进去通禀,不多时宫女回,却道:“皇后娘娘心口痛,太医正给切脉呢,不方便见宜嫔娘娘,娘娘请回罢。”
到底是真犯了心口痛的病还是人家不愿搭理自己,兰宜拿捏不准,但来了事没说怎么能走,于是告诉那宫女:“本宫最近心绪不宁,想让妹妹进宫叙一叙,过来请皇后的示下。”
那宫女就再进去,须臾转回道:“皇后娘娘说,准了。”
兰宜谢过,重新上了轿子,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妹妹,她觉着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然岂不是白白的在楚皇后面前低声下气,等回到栖兰宫,她屏退所用宫女太监,只留下春盛道:“想办法弄些麝香来,夹竹桃也行,或是百合。”
长在太医之家,春盛对这些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即大骇:“娘娘有了身孕,切忌接触这些。”
她的声音过大,兰宜忙看去门口,压低声音道:“这个我岂能不知,要你弄来就弄来,好不聒噪。”
春盛一时没明白她的用意,不让问还是忍不住问:“那娘娘要这些东西作何呢?”
兰宜觉着,自己不说这丫头必然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更何况她是自己的心腹,顿了顿方道:“当年武则天为了陷害王皇后,竟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后来她不单单成为皇后,还成为女皇。”
这段故事春盛不陌生,猜测兰宜大致是想效仿武则天,她看去兰宜的腹部,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甚而用手捂住嘴巴,半晌方能开口说话,死命劝着:“娘娘恨透了皇后,但也不可这样做,娘娘若是一举得男,母凭子贵完全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因着怀孕初期的反应明显,兰宜一天中大半天都是歪在床上歇着,服了许多安胎药呕吐的状况减轻,但人还是懒懒的,且内里总像是宿醉之后,恶心难受,连番折腾,她的脸色极差,本就瘦弱,而今更像是随时可以给一阵微风吹飞似的,听春盛的劝解,她狠狠咬着牙:“岂止是皇后,还有兰猗。”
原来,她想来个一箭双雕呢。
到底姊妹两个哪里来这么大的仇恨春盛不晓得,但兰宜挖空心思的想害兰猗可不是从选秀这一宗开始的,在狐家时,兰宜精心策划了一次次,却让兰猗侥幸逃过一次次,不知是老天偏袒那个心地善良的二小姐,还是二小姐已经察觉,若说她已经察觉,为何娘娘庙这场私奔她甘愿李代桃僵呢?
春盛常常想的头痛也想不明白,但眼下兰宜又要害兰猗,春盛实在不愿陪着她闹腾,一旦得不偿失,恐会株连自己,仍旧劝着:“娘娘如今贵不可攀,而二小姐也好好的做着她的一品夫人,娘娘何苦呢,奴婢怕娘娘的计策是双刃剑,害了别人也害了娘娘自己。”
兰宜眼睛里透着阴森森的光芒:“她若肯好好的做她的一品夫人,何必要见我,定是查到了什么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本宫,不能坐以待毙。”
这语气,两军对垒似的,春盛百般劝说无用,也就由着她了。
于是,宜嫔娘娘有了身孕心绪不宁,要亲眷入宫安抚这样的皇后懿旨送到了安远候府。
亭午十分,憋了几天的大雨就像憋了几天的坏情绪,一落下便不可收拾,哗哗如谁人拿着大水舀子居高临下的倒呢,安远候府初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排水功能,所以院子里没多少积水,雨水汇集去了阴沟轰隆隆的往外流,声音大得兰猗在房中都听得清楚。
随着老夫人顶风冒雨的往前面接完懿旨,回来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因为天气的缘故,所以宫里头说三天后才要她进宫看望姐姐,进宫之前,她还想见一见顾纬天,所有的事情该做个了结了,于是喊来秋落:“骤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等会子雨停你去街上找给人,随便给他几两银子,让他往徐家给顾先生送个信,万宝楼,我要见他。”
第045章 二小姐你想卖我!
天放晴,兰猗走出房来,秋落于她头顶遮了把孟宗竹的油纸伞,关切道:“大毒日头下,当心晒破脸皮。”
兰猗正了正头顶的浩然巾,这身男装也还是托幼嫦给鼓捣来的,她打算乔装混出侯府去万宝楼见顾纬天,抬头看看伞:“收了罢,这伞花枝招展的太招摇。”
秋落猛然想起今个要做什么,收了伞送回房里,引着兰猗往西北角去,早已打探清楚,这里有个小门是为了方便送菜送柴所用,守门的叫老冯,秋落几句抹了蜜糖的话就把他哄得心花怒放,所以等秋落带着兰猗来到,老冯先对秋落暗送秋波,然后开了小门放她们出去。
兰猗佯装天热,用把折扇障着半边脸,擦着老冯出了门方松了口气,在街上雇了辆马车,急急的赶到万宝楼。
“这位爷,面生。”
脚刚迈进酒楼的门,颠颠过来个伙计,他先把目光落在秋落身上,没办法,幼嫦只弄到一套男装,秋落只好穿着自己的衣裳,只是在看去兰猗后,这伙计倒吸口冷气,天地下还有这样俊俏的男人,自己若是个大姑娘,倒贴他万贯家财都愿意,迎来送往这么久,今个算是开了眼。
“楼上开个雅间,捡清淡的小菜上来几碟,酒不要了。”
兰猗拉了拉头上的浩然巾,垂下的披幅遮住后脑和侧脸,也恰到好处的遮住耳朵上的耳洞,她刻意迈大步,端的有几分磊落和挺拔,指使完伙计之后复又道:“等下会有位顾先生来找我,若他问狐兄弟可在,你就带他上去。”
这是事先约定的。
伙计点头应着,跑去柜台上提了壶茶来,一壁引着她往楼上去一壁絮絮叨叨:“本店的厨子可是宫里头打发出来的,道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就着鲁家槽坊的酒那才够味。”
已经到了楼上,兰猗不耐烦道:“天热,吃酒体燥。”
伙计已经开了雅间的门,躬身把兰猗两个让进,满脸堆笑:“呦,看不出客官身怀金匮之术呢。”
说着话他用袖子抹了抹透雕嵌玉的高背椅子,请兰猗坐下,又打肩头拽了干净的抹布来,将花梨木的大圆桌擦了个铮亮,随后把青瓷壶高高举起,对准玲珑盏倾泻而下,神技让本不愿赘言的兰猗也止不住叫好。
伙计得意一笑:“雕虫小技,若论这上面的功夫,那还是张老福厉害,只是前几天张老福莫名其妙的给人打断了腿,不能再做跑堂了,否则小的哪里敢显摆呢。”
对于张老福兰猗不熟,也就不好奇,淡淡一笑。
伙计说了句“稍等”,转身出去。
茶汽氤氲,兰猗嗅出这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咋舌于这万宝楼果然名不虚传,竟然用这么名贵的茶来招待客人,想起上次同幼嫦来时,心里有事,将这些个一一忽略,比如这桌子这椅子,冷不丁还以为进了哪位官宦富贾的中堂呢。
稳稳的坐下了吃茶,静静的等候顾纬天的到来,对于姐姐,有了公输拓的提醒,心里差不多透亮了,也还是想求证一下,那是自己的亲姐姐,血浓于水,若不确确实实知道,她怎么能信,怎么敢信。
茶喝了半壶,又等到上了菜,还不见外头廊上有动静,兰猗可就有点坐不住了,使秋落出去看看,秋落刚推开门,就哎呀一声惊叫,倒把兰猗唬的手一抖,茶水溅到手背上,烫,她气道:“一惊一乍的,见鬼了么。”
秋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呆呆的站了半晌方道:“没什么。”
说着走了出去,不曾想她这一去就是好久,兰猗等的不耐烦推门去找,刚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