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离突然茅塞顿开了,暗想对啊,公输措都已经给我杀了,嫁他不嫁他,做妾不做妾,同这两个臭女人计较什么呢。
接着她又灵机一动,不如就答应做妾,自己是公输措的妾侍,有了这个身份做掩护,不是逃脱杀人凶手最好的法子么。
想通,她莞尔一笑,带着三分娇羞:“我与公输大爷的事不成想这么快就传扬开了,定是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胡咧咧,哦,不对,该是那天楚捕头来找我问春樱的案子,我不得已说出与大爷私下里相好的事,我是真心对他的,谁知他有了春樱就不肯同我相好了,若是少夫人肯出面说和,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兰猗与秋落倏地对了下目光,彼此会心一笑,陈淑离,中招了。
兰猗坐久了累得慌,下了炕,双手托着肚子在地上溜达,佯装开心道:“好啊,等下我就去找大奶奶说说,今晚就给你和大爷办喜事。”
还要办喜事?且是今晚?
陈淑离略有不安,来不及细想其他,现在她是骑虎难下,只好顺了兰猗的意思。
当天晚上,兰猗说话算话,果然在大老爷的家里给陈淑离同公输措办了喜事,所谓办喜事不过是用一顶轿子把陈淑离接了过来,然后置办了桌席面,略微请了几个有头脸的人来,大家吃吃喝喝,陈淑离在新房闷头枯坐,这喜事就算办了。
宾客散,夜已更。
嫣红陪嫁过来,脸上的伤处贴着膏药,非常难看,疼痛也未减轻,她的心情当然低落,又不得不进来服侍陈淑离洗漱就寝。
“二小姐,更深,该睡了。”
陈淑离这才从炕上站起,坐得太久,腿脚酸麻,差点跌倒,以手按着炕沿撑住自己,蹙眉环顾这间房,刚刚兰猗离开的时候安慰她:“虽然大爷至今下落不明,但你们是有情义的,所以你一定会感觉到他就在你身边,即使他的肉身不在,他的魂灵也在的。”
说是安慰,无异于恐吓,陈淑离想起她的话,突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晓得那个狐兰猗没安什么好心,可不能给她吓唬住,于是喊嫣红:“今晚你陪我睡在炕上。”
嫣红时刻记着自己的奴婢身份,道:“二小姐,奴婢可不敢睡在炕上。”
陈淑离分明是要她壮胆的,又不好明说,气道:“要你睡就睡,这么大的炕,我这头你那头,怕什么。”
嫣红脸上疼,心里痛,不得不垂头答应着:“是,奴婢去扫炕铺被。”
把陈淑离请到八仙桌旁坐下,嫣红刚抓起扫炕的笤帚,听有人在当当敲门,她看看陈淑离。
陈淑离以为是郑氏,那蠢女人定是来羞辱自己的,举凡妾侍,哪个开始不都是得给正室夫人整治下,她毫无惧怕,朝门口努努嘴示意嫣红去开门。
只是等嫣红把房门打开之后,才发现来者不是郑氏而是倚兰苑的大丫鬟春喜。
嫣红问:“这么晚了,姐姐有事?”
春喜嗯了声:“我告诉我家少夫人你的脸烫伤了,少夫人说要你过去给她看看。”
谁都知道兰猗懂医术,嫣红正痛得难耐,当下欢喜道:“好啊。”
不料禀报给陈淑离时,她却横着一脸肉道:“你走了谁来服侍我,这个时辰了还看什么伤,明天罢。”
兰猗料到她不会同意的,所以已经告诉春喜,务必把嫣红带去,有了她的命令,春喜根本没走呢,听陈淑离不准嫣红去倚兰苑,春喜道:“我家少夫人说了,烫伤不好治,特别是在脸上,一旦冻着或是化脓,脸上就会有伤疤,嫣红妹妹如花似玉的,若是脸上有了疤痕,可惜了她的好样貌。”
嫣红祈求的看去陈淑离。
第333章 今晚洞房花烛夜,不知陈二小姐是怎么过的。
灯火暗昧,夜风拍窗。
陈淑离高高吊起的眼梢彰显着她的刁钻刻薄,出口更是伤人不轻:“一个丫头,会干活就行了,管什么好样貌不好样貌的。”
同为丫头,春喜不高兴了:“陈二小姐这话可不对,丫头怎么了,丫头也是人,丫头好样貌主子看着也舒服,这是我家少夫人说的,她还经常提醒我们这些丫头,要时刻注意穿戴打扮。”
给她顶嘴,陈淑离一甩袖子:“那是你倚兰苑的规矩,这是在我家里。”
春喜呵呵一笑,佯装恍然大悟的:“我忘了这是在你家里,这是在你和公输大爷的家里。”
提及公输措,陈淑离的脸顿时变得灰白,仿佛整个房间都飘荡着那个死人的魂灵,她不想再与春喜争执,不耐烦的朝嫣红挥挥手:“快去快回,迟了莫怪我把你关在门外。”
她同意了,嫣红匆匆谢过,同着春喜来到了倚兰苑。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是最适合围炉夜饮的,怎奈兰猗有了身子不能饮酒,茶也少吃,于是就把公输拓打发出去,她同秋落还有一干丫头围着火盆烤红薯吃。
嫣红进来时,浓香的红薯味扑进鼻子,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或许馋的不是红薯,而是馋烤红薯的这个气氛,特别是看着那些小丫头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笑着,引逗得兰猗也笑,主仆之间其乐融融。
嫣红心一酸,给兰猗施礼:“少夫人。”
兰猗噗噗的吹着剥开皮的红薯,头上繁复的首饰都已经悉数卸下,身上的衣裳也是松松垮垮的,面颊丰腴了不少,颜色不减,更添雍容,见嫣红到了,她笑了笑:“你可真是有福气,才剥好的红薯,春喜平时吃的多,给你了。”
如此的平易近人,让嫣红有些局促,哪里敢接红薯呢。
春喜过去代她把兰猗手中的红薯接了过来,又塞到她手里:“吃吧,温热刚好。”
嫣红没吃,握着红薯眼眶已经湿了,再给兰猗屈膝一福:“谢少夫人,我这脸……”
屋里人太多,她欲言又止。
兰猗明白,对那些丫头们道:“行了,红薯都吃光了还不走,等着吃火盆么。”
丫头们给她这句逗得笑得前仰后合,春喜用手轰赶着:“该睡觉的睡觉该干活的干活,今晚天冷,谁的差事?别忘了后半夜往火塘里添点柴火。”
值夜的两个小丫头就出声应了,然后嘻嘻哈哈的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兰猗和秋落还有春喜,兰猗就让春喜给嫣红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跟前,看了看嫣红脸上的膏药蹙蹙眉:“这味道不对,分明是止血的怎么能用来治烫伤呢。”
嫣红怯怯道:“二小姐给我一两银子让我去街上买膏药,我见街边有卖的,便宜,就买了回来。”
兰猗无奈的晃晃脑袋:“那些跑江湖的,今个这里明个那里,没个固定的铺面,怎么能信得着呢,赶紧把膏药揭下来。”
嫣红晓得兰猗医术高明,听她说,自己动手去揭膏药,可是膏药和皮肉粘在一处,根本揭不下来,还把皮肉扯痛,她紧咬牙根挺着。
兰猗看出,吩咐春喜,端盆水来。
不多时水端来,温温的,她亲自动手把嫣红脸上的膏药浸湿,然后一点点的轻轻的揭了下来,伤口露出,兰猗长叹:“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居然能把熨斗烫到自己的脸,看你平时做事挺稳妥的,不曾想还是个毛楞大姐。”
嫣红心里甭提多委屈,又不敢出卖陈淑离,只有选择沉默。
秋落一旁看着,啧啧道:“可疼死了吧?幸亏有少夫人在,否则你这张脸算毁了。”
嫣红低声道:“谢少夫人。”
兰猗一边给她清理伤口一边道:“甭谢我,要谢就谢春喜,她不说我哪里知道呢。”
嫣红又慢慢的把头转向春喜:“谢姐姐。”
春喜按住她的脑袋:“快别动,也不用谢我,我也不过是见你可怜,陈二小姐是个什么人谁都清楚,若是换了我伺候她那样的主子,一天不到头就得上吊自杀,你可真能忍受。”
嫣红心里道,这是命,娘说的。这话,这种感伤也只能在心里了,嘴巴紧闭,怕给陈淑离知道背后排揎她,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兰猗已经开始敷药,手法极轻,等把药敷好,嫣红感觉伤口处凉凉的,非常舒服,兰猗说好了,她就跪在地上,郑重磕头,咚咚的能听见声响。
兰猗忙让春喜把她搀扶起来,然后又让秋落去柜子里拿了个包袱出来,打开包袱,抓了两块银子给嫣红道:“药我这里就有,你以后别去街上乱买,连我都不能保证把你脸上的伤治好,我的意思,无法保证一点疤痕不留,你再乱用药,丢了性命都有可能,这点银子给你,有伤在身,好好歇着,多吃些补品将养,伤好的就快,切记不能冻着。”
嫣红看着她手里的银子,两块足有二十两,这么大一笔,嫣红不敢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泣道:“奴婢连诊费和药钱都没给少夫人呢,少夫人反倒给奴婢银子,奴婢不能要,少夫人的恩德奴婢记心里了,来生当牛做马来报答少夫人。”
秋落嘴快,道:“来世太晚了,不如你现在……”
兰猗晓得她要说什么,急忙截住她的话:“现在她是陈二小姐的丫头,人家能给我么,你啊你,忒心急。”
秋落也就明白兰猗的用意了,急忙顺着兰猗的话改口道:“我是觉着嫣红姑娘脾气好做事妥帖,刚好姐姐你要生了,把嫣红姑娘要来和春喜一起服侍姐姐,岂不是好。”
兰猗松口气,心说算你聪明,能及时改了说辞,不然现在让嫣红供出陈淑离做的恶事,嫣红一准认为给她治伤给她银子是为了收买她,如此人家觉着既然是交换,就不会心存感激了,怎么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秋落说罢,嫣红歉疚道:“我卖身在陈家,是死契,二小姐不放,我是不能走的,少夫人见谅。”
兰猗无所谓的笑笑:“没关系的,现如今你家二小姐已经嫁给大爷了,咱们是一家人,今晚是你家二小姐的洞房花烛夜,可怜见的,新郎官都不知死活呢,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不知陈二小姐是怎么过的。”
第334章 不是奴婢说有鬼怪,是二小姐你说有人唤你。
有诗《四喜》——
久旱逢甘雨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此诗通俗易懂,说的人间人生四大乐事,这四喜说的是男人,其实对于女人,何尝不是呢。
只是陈淑离的洞房花烛夜却是灰暗的,嫣红不在,她枯坐半晌,细细想来,自己做了这么多值得不值得,即使所做的事不败露,可以苟延残喘的活下去,那又怎样,嫁了个死人,还是个妾侍,这辈子就要独守空房,虽生犹死。
这一刻她产生了一丝丝悔意,假如当初不一门心思的憧憬嫁给公输拓,到了十五六的年纪嫁个好人家,现在也该是儿女绕膝了,没有命案,没有血债,没有惊恐,没有忧患,平平静静的过一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与某个人白头到老。
她仰头问天:“我可以重来吗?”
老天不语,算是回答。
她的心往下沉,沉到无边深渊,原来搁置心的地方,就空了,突然间连想什么都不知道了,茫然无措。
嫣红回来了,带着一身的凉气,进了房脱了斗篷淡淡道:“二小姐稍等,我给你扫炕放铺盖。”
陈淑离发现她脸上伤处的膏药没了,换之包扎,晓得是兰猗干的,陡然不悦,冷冷道:“怎么,有了新主子了。”
嫣红拿着笤帚的手停下了,仍旧的淡淡的语气:“二小姐说什么呢,我卖身在陈家,签的是死契,这辈子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断不会有什么新主子。”
陈淑离哼了声:“你还明白这个道理,我来问你,狐兰猗除了给你治伤,可有询问些什么事情?”
嫣红知道她担心公输措的事,摇头:“没有问,少夫人什么都没有问,就是说我之前买的膏药弄错了,那膏药是止血散瘀的,不是用来治疗烫伤的。”
陈淑离不是很信:“就这些?”
嫣红一边给她放被子一边道:“对,就这些。”
陈淑离分明担心着,又放不下架子,装着无所谓道“她问你,我也不怕,公输措大概给豺狼野狗吃得只剩下骨头了,她们是找不到的。”
嫣红暗想,怎么都感觉那个狐兰猗比这个陈淑离目光更深沉些,她甚至断定这个陈淑离早晚给狐兰猗斗得一败涂地片甲不留。
铺盖放好了,她回头对陈淑离道:“二小姐歇着吧,换了个新地方,您若是睡不踏实,我就睡在榻上,也方便您夜里使唤。”
陈淑离不置可否,一贯不可一世的架势,由着嫣红给她换了寝衣,然后躺下,准备睡觉,睡不着,不单单是这地方陌生,更因为这是公输措的家,总感觉他在某个角落窥视自己,惶惶然,东张西望,翻来覆去,看着嫣红和衣而卧躺在距她不远的榻上,她的心稍微轻松了些,听说失眠可以用数数的方式解决,她就从一开始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