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秀儿这话是否幼稚,公输拓还是非常感激她,问:“你不恨我?”
秀儿愣了愣,随即凄然一笑:“恨,恨你恨的夜夜睡不好,正因为夜夜睡不好,我想了很多很多,你不喜欢我,但还是很疼爱我,我爷爷的尸首还是你冒着性命危险从城门口劫下来的,然后让他入土为安,所以,你对我有恩,我必须报答。”
难得她想明白了,公输拓感触颇深的一笑,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心意拳拳道:“刘老爷子与我是师亦友,我那样做是应该的,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但我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所以,秀儿,离开星辰会那些人,你想开店,我给你盘一家,你什么都不想做,我养着你,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秀儿心里一软,鼻子酸酸的,想哭,咬牙挺住,啐了口:“谁要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她狐兰猗就婀娜多姿,我才不要白白胖胖呢,行了,该告诉你的我都说了,你可千万别忘了。”
她话音撂下就起身走了,任凭公输拓怎样喊她都不顶用。
卫沉鱼想刺杀宇文佑,看来不是真的,而今她该投靠了宇文佑才是。
星辰会想刺杀宇文佑,断不会是假的,遑论他们要反朝廷兴前陈,即便是秀儿为报私仇,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而白马西风也答应兰猗去行刺太后。
公输拓抓着酒杯若有所思,那一天,整个京城就像清空起旱雷,必然会惊动四方,而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一个人吃酒乏味,他连菜都没碰,最后付了酒钱就回了家。
进门时故意东摇西晃,老门房忙跑去喊了两个小子来把他搀着回了倚兰苑,人还没躺下歇着呢,老门房又使个小子来报,宫里头来宣旨了。
料到的,公输拓佯装大醉,胡言乱语不肯起身,最后是两个小子架着他从炕上下来,在门口又弄个轿子抬到了前面,又胡乱按在地上接旨,他心里清亮耳朵听得更清楚,宇文佑要他那天随扈左右。
传旨的太监宣读完毕,道:“安远候,接旨吧。”
公输拓已经伏在地上鼾声四起。
那公公无奈的晃着脑袋,把圣旨硬是塞到他手里。
等宫里头的人走了,公输拓慢慢站了起来,把圣旨交给麒麟收好,他就徐徐踱到书房,门哐当关上,一个人在书房内沉思,随扈皇上和太后,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一旦太后真的给谁刺杀,宇文佑可算找到杀他的借口了,即使没谁刺杀太后,怎知这是不是宇文佑除掉太后和他公输拓的一箭双雕之计呢,假如宇文佑怕人刺杀太后,然后把罪责归结在他公输拓头上,可真是两全其美了。
更何况,届时星辰会去闹,白马西风也会去闹,指不定还有什么帮派和人去闹呢,以他的功夫,如果抓不到那些刺客,宇文佑会说他渎职,严重了,差不多就说他故意放走刺客或是与刺客同谋,这,又是宇文佑杀他的一个借口。
思来想去,自己不能去随扈太后往保国寺进香,不能去,除非是病重,病轻都不能告假。
兰猗不知去了哪里,人不在倚兰苑,公输拓没有可商量的人,他呆呆的坐了会子,就离开书房,喊人备马,来到了岳父狐彦那个外室翩翩的住处,一般的,傍晚这个时辰狐彦经常来看翩翩。
当当敲门,有老仆出来把门打开,见是他,就道:“侯爷来了,老爷在呢。”
公输拓嗯了声,由老仆引着来到上房,然后老仆在门口禀报:“老爷,侯爷来了。”
狐彦于房内正与翩翩说话,听说公输拓来了,忙迎了出来,翁婿相见,平常的客套都免了,狐彦知道若无大事公输拓不会来打扰他和翩翩,这也是当初他告诉公输拓的,若有重要之事,宫里头见面不方便,槐花里见面亦是说话不安全,就让他来这里,所以,见了公输拓他赶着问:“是不是身子又不舒坦了?”
公输拓摇头:“今个没犯病,不过,我想让岳丈大人赶紧让我犯病。”
狐彦如坠五里云雾:“这是为什么?”
说完发现两个人还杵在门口,忙把公输拓请到里面,翩翩已经端了茶过来,见他们脸色凝重,晓得是有重要的话说,于是推说自己的绣品着急赶工,就去了厢房。
公输拓端着茶没吃一口又放下,把太后往保国寺进香的事告诉了狐彦。
狐彦点头:“这事我晓得,我也是随扈之人。”
公输拓又把宇文佑下旨给他的事说了,也说了自己的难处,怕宇文佑用这个机会来对付他。
公输家族同宇文家族的仇恨,狐彦虽然知道得不详细,兰猗透露过,他也知道自己的二姑爷在做什么,为难道:“让你病倒并不难,可是你身子本就有病,一旦我给你服用的药加重病情,只怕……只怕这一年你都熬不过去。”
公输拓突然僵住了,他知道自己的病无可救药,可是他想,只要能推翻宇文佑的朝廷,报了公输家的百年仇恨,他就不枉是公输家的子孙,只要推翻宇文佑的朝廷,他也就兑现了自己许诺给天下苍生的话,而他还要看着兰猗安然的给自己剩下儿子或是女儿,这两件事都完成了,死就死吧,这是天意,自己无可奈何,可是狐彦的话,又让他胆彷徨了。
第288章 这或许不是病,而是中了什么毒。
医者,能救人亦能害人。
狐彦实乃医术精湛的大家,更擅长于此,所以一味药下去,公输拓便卧床不起了。
一个生龙活虎乃至凶神一般的人物突然病倒,如山崩塌,首先吓坏了兰猗,给公输拓诊脉,发现他似乎有病入膏肓之状,大骇,差点哭出,想问他这种状况有多久了,可是公输拓双目紧闭不能开口。
兰猗又不敢随意用药,是因为公输拓的脉象太过异常,探了又探,甚至搞不清病症在哪里,只觉他周身血脉逆行倒施一般,越是急,越是思绪混乱,越是焦躁不安。
秋落建议道:“把老爷请来吧。”
兰猗猛然清醒:“快,快去把我爹找来!”
公输拓病重,一干人等都来了倚兰苑,身为管家,茂生更是焦急的于众人后头等着吩咐,听了兰猗的话他应了声扭头就走,去后头牵了马来,亲自跑去了狐家。
刚好狐彦从翩翩那回来,才进门,听了茂生的话,他心里晓得是怎么回事,不急不忙道:“你先回去,说我马上就到。”
说是马上到,等兰猗焦急的把他等到,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兰猗急忙迎上,笨拙的身子似乎比以往灵便多了,抓住他的手臂突然泪崩:“爹,侯爷他……”
狐彦轻轻拍了下女儿的手以示安慰,然后道:“让大家都出去吧,病人需要静养。”
兰猗就看去公输家的男女:“大家站了半天了,都累了,先回去吧,我爹在呢,侯爷不会出事的。”
公输家的男女,一部分是来打探虚实的,恨不得公输拓立马归天才好。一部分是真为公输拓担心的,既然狐彦来了,也就略微放心。
等众人散去,狐彦见房里只余他们父女二人,这才说明实情:“侯爷确实有病,且是不轻的症状,但这次,其实是侯爷不想随扈皇上和太后,才出此下策。”
他就把公输拓找到他,求他下药的事说了。
兰猗目瞪口呆,吃惊的不是宇文佑要公输拓随扈的事,而是公输拓确实重病在身,她重新去给公输拓把脉,狐彦劝道:“没用的,侯爷的病我一早就知道了,试着治了很久毫无起色,他的寿命,不到一年。”
兰猗先是傻愣愣的望着父亲,接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狐彦说出即后悔,女儿怀着身孕,不堪如此大的打击,忙改口道:“只要能知道侯爷到底患了什么病,爹就保证能把侯爷治好,苦于不知道侯爷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猜测,这或许不是病,而是中了什么毒。”
毒!
兰猗想想也对,若公输拓真的是患病,父亲这样的高手怎么会诊断不出呢,中了毒,比较可信,更何况她知道公输拓经常在外游走,结交的人形形色色,何时树敌都不晓得,有人给他下毒就在所难免。
只是这毒父亲都诊不出是什么毒,从何下手呢?
思忖良久,她看着狐彦探寻的道:“爹,连您都诊断不出是什么毒,那么这毒会不会并非中原所有,也就是说,或者来自西域,或者来自苗疆,也说不定来自南海,亦或是来自漠北。”
狐彦听了女儿的话,一掌拍在炕沿上,欣喜道:“对啊,我怎么就忽略这个呢,无论西域还是苗疆,无论南海还是漠北,这些地方的人都擅长用毒,且有些毒物生长在那些地方,我大中原却是没有的。”
他高兴之余,再按住公输拓的手,然后放下对兰猗道:“我给侯爷下的药只能维持一天的昏迷,也就是说侯爷可以逃过随扈太后往保国寺进香,之后我再给他用药慢慢调理身子,你且放心,等忙过了太后这一宗,我就想办法打听下西域、苗疆、南海、漠北都有什么毒物,也好尽快的把侯爷治好。”
兰猗抓着父亲的胳膊,哽咽道:“爹你可要快点啊,侯爷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呢。”
狐彦点头:“我知。”
送走了父亲,兰猗就坐在公输拓病榻前,盯着他的脸看,这是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这是自己孩儿的爹,这是天下苍生得以从水火中解脱的期望,所以,这个人不能死。
想到此,她喊进来个小丫头:“去把秋姑娘找来。”
因为公输拓的病,秋落正拉着麒麟问东问西呢,是想知道公输拓为何突然病了,麒麟也被蒙在鼓里,一问三不知,秋落气呼呼的把他推开:“你是侯爷的近侍,连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把心思用在侯爷身上。”
麒麟大喊冤枉,也颇感委屈:“我的命是侯爷给的,侯爷可以随时拿去,我怎么就没把心思放在侯爷身上,说到底侯爷这次病的太突然……”
没等他说完,小丫头过来唤秋落:“姑娘,少夫人叫你过去呢。”
秋落用手指着麒麟,狠狠道:“等下再找你算账。”
她这样发火,麒麟突然笑了,嘻嘻道:“好啊,我等着你。”
秋落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啐了口,去见兰猗了。
兰猗正在房中踱步,想着父亲忙于公务,还得去伺候太后,对皇上那也是随传随到,所以指望父亲打听到公输拓身上的毒到底是什么,太慢,她等不及。
秋落进来见她愁眉不展,知道是她担心公输拓,也还是问:“姐姐是不是担心侯爷?侯爷绝对不会有事的。”
兰猗不答反问:“你说,京城什么地方经常出入那些人,比如西域的,苗疆的,南海的,漠北的。”
她琢磨,公输拓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京城的,在京城给人下毒的可能性比较大。
秋落扬着脑袋想啊想:“应该是北城门口的那个早市。”
兰猗知道此处,位于京城四大城门北门口处,西凌河解冻之后,码头开始忙碌起来,每天从各处运来的货物由骡车拉驴子驮,入了北城门后,大多在附近的早市买卖起来,江南的丝绸,闽南的茶叶,景德镇的瓷器,长白山的人参,南海的宝石,西域的香料,漠北的皮毛,等等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甚至还有远来天竺的人在贩卖毒蛇,那里也就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人,或许可以从那里打听出一些有关各地特色毒物的消息。
兰猗当即决定:“明早,咱们去北城门口的早市看看。”
第289章 烧鸡挺好吃的,可我不认识你。
次日,兰猗起了个大早,仅带着秋落一人,驱车来到了北城门口的市集。
月数大了已经出怀,再想女扮男装就不合适,她就穿了件阔大的高腰襦裙,本身纤细的缘故,所以不仔细看,也就看不出她是个有身孕的。
虽则是早市,此番兴隆不比城内的大市集差,除了由西凌河运来的四面八方之货物,还有很多城内的生意人过来买卖的,赶个早,卖点赚点,不卖也不耽误回去铺子开门营业,此处大多为就地摆放的摊子,不过是铺一层油布,上面放着货物,还有很多跑江湖卖艺的来凑热闹,百艺杂耍应有尽有。
兰猗和秋落边走边看,她们皆是第一次来此,所以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若无公输拓的病挂怀,兰猗会玩的非常开心,而现在她极力寻找那些看上去不像中土之人的买卖人,希望今个不虚此行。
找了半天,倒是发现了几个样貌奇特或是奇装异服者,也问了很多,却没什么收获,兰猗渐渐有点灰心。
这时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起的早还没吃饭,又逛了这么半天,更兼她一个人吃两个人用,饿,腿也软了,应景的还飘来熟食的香味,那些卖羊杂碎汤的,卖油炸糕的,卖烤红薯的,卖葱油饼的,卖混沌饺子的,卖馒头包子的,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