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福来茫然无措:“我该如何洗清自己呢?”
平头百姓,无端惹上命案,他突然慌乱了,站起,走几步,回来重又坐下,接着又站起,满地溜达,热锅上的蚂蚁般。
兰猗指着椅子道:“我来,一是给你做媒,二是为了帮你洗清自己的,所以你坐下来谈。”
听兰猗说她可以帮自己,丁福来欢喜非常,回到椅子上坐定,发誓赌咒的道:“我真没有毒杀田家四口,我若说假话,天打雷劈,若夫人能帮我,下辈子,不,这辈子我甘愿为夫人当牛做马。”
兰猗呵呵一笑:“我家不缺牛不缺马,用不着你给我当牛做马,实不相瞒,我帮你一个是为了尽快破案,另个是想给甜喜谋个好归宿,那姑娘,太可怜了,爹娘兄嫂一夜之间都死了,只剩下这么个侄儿,你们成了一家人,有你们两个疼爱这孩子,他会像父母在世一样。”
兰猗这样的安排,丁福来连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他问:“我该做些什么?”
于是,兰猗说出自己的计划:“明天开始,你到处宣扬,这孩子是公输家大爷公输措的私生子,过了几天,你接着到处宣扬,这孩子其实是公输家五爷公输捷同桃喜的私生子,再过了几天,你再到处宣扬,说这孩子其实是公输家十七爷公输搠的私生子,又过几天,你还到处宣扬,这孩子是安远候府管家薛庆同桃喜的私生子,复过了几天,你继续到处宣扬,这孩子是城外柳林庄一个叫李灵虚的道人同桃喜的私生子。”
名字太多,丁福来一时间记不住,就让兰猗稍等,他找了笔墨出来,然后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写下。
兰猗又细细的指点他一番,丁福来唯唯诺诺,无不应承。
谈好了一切,兰猗起身:“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等真正的凶手收监,我就给你和甜喜成亲,此后她主内你主外,她照顾孩子你好好的做衣裳赚钱,没多久再生养出自己的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岂不是好。”
她的这番描绘,丁福来犹如发生在眼前一般,满脸都是欢喜之色,突然在兰猗转身想走时,他撩起长衫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流泪:“夫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兰猗虚扶一下:“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甜喜那里虽然我做得了主,但还不知道她同意不同意,一般的女孩子,喜欢有担当有气魄的男人,所以你虽然长的瘦弱,但也要像个大男人一样,比如……名捕楚临风,人家也不健壮,但那气势却是你比不了的。”
丁福来立即站了起来,掸掸膝头的尘土道:“谢夫人提醒,甜喜姑娘肯嫁我,下辈子我就会护她周全,谁敢欺负她,我豁出命去也不会答应。”
兰猗欣喜的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你放心,甜喜嫁了你,真有人欺负你们,我不会袖手旁观,侯爷亦不会袖手旁观。”
可着京城,谁不知道公输拓的厉害,丁福来得了兰猗这个承诺,捡到宝似的乐不可支,没曾想自己还能攀附上安远候,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躬身送兰猗出来,见外头一个随从都没有,他道:“不巧,我那徒弟晚上是要回自己家的,也只能是我送夫人回去了。”
兰猗挥挥手:“孩子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吗,回去吧。”
丁福来无奈,亦无语,伫立在门口目送兰猗。
兰猗雇的马车在街边等着呢,她爬上车去转头道:“我坐车,没事的。”
丁福来朝她深深的鞠躬,还附带一句:“夫人自己小心。”
兰猗坐好了,看了看车夫的后背,撂下车前的帘子道:“走吧。”
车夫也不吱声,用鞭子打了下马,马蹄得得,车子离开丁记裁缝铺原路往回走。
时辰不早了,平素的这个时候兰猗已经就寝,此时颇感困倦,懒懒的歪靠在车厢上继续想着田家的案子,虽然让丁福来做的这件事对桃喜带有不敬,但为了给她报仇,希望她在九泉之下可以理解,等案子破了,确定那个小男孩是她和田壮的骨肉,她的坏名声自然而然也就消弭了。
兰猗心里嘀咕着,不知不觉车子行驶到了热闹的街上,又在不知不觉间车子又驶出热闹的街头,一点点的,周遭冷清起来,车里的兰猗毫无察觉,只等车子突然停下,她掀开车前的帘子问:“到了?”
脖子处骤然而冰凉,她想垂头看,车夫却低声吼道:“别动,动一动我就割破你的喉咙!”
第351章 那张姓男人,移情别恋了?
兰猗识时务,果然不动。
“你是谁?”
她不动也不至于慌乱,街头遇刺,这种江湖中才看到的桥段,不想今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甚至有一丝兴奋,聚气于指间,随时准备打穴制服对方,问罢,想看看对方的脸,怎奈这车夫蒙着面呢,此处行人稀少,灯火亦不多,微弱的夜色中,那车夫有着一双凌厉到阴毒的眼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肚子里这孩子,来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
这车夫说着,一手用刀抵住兰猗的咽喉,另外一只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朝兰猗的腹部猛击下来。
与此同时,兰猗抬手向他的晴明穴,此穴位于眼内眦角,击中此穴,对方便会头昏眼花倒地,可是她刚刚抬手,就见那车夫啊的一声惨叫,随即翻身滚落下车,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兰猗懵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欸,我何时学会隔空打牛了?”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警觉的四下看,茫茫夜色中缓缓而来一个人,兰猗稍微紧张,待那人近了几步,已然认出是楚临风。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楚临风走到车前,看也不看地上已经死了的车夫,跳上车辕,拍了拍那马,马蹄哒哒,踏破夜之静谧。
兰猗蹭了过来:“喂,那车夫,你杀的?”
楚临风一面驾车一面反问:“不然呢?”
兰猗万分感激:“谢谢你。”
楚临风淡淡的语气:“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夜里独自跑出来,可真不让人省心。”
兰猗也知道这次自己掉以轻心了,理上说不过人家,只能道:“我不是女孩子了,我已经嫁了人。”
楚临风哼哼一笑:“在我面前,还敢说大。”
兰猗看着他的侧脸,算不上美男,还如此瘦弱,但就是不缺大丈夫气概,她撇嘴道:“你多大了?”
楚临风悠然的一声长叹,听不出任何哀愁,带着几分诙谐,也有些是对人生无常的一种感慨:“我二十五了。”
二十五不老,但也不算太年轻,兰猗道:“你这样大了还不娶亲,你爹娘会急坏的。”
楚临风没有吱声,只管赶着车。
兰猗为了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讨好道:“男人二十五正值壮年,所以你也不必上火发愁。”
楚临风嘴角上挑,有些笑意,完全没为自己二十五还没娶亲而显现一点点上火发愁,目光所及,是无尽的黑色迷雾,这里如此安静,因为是大多数贫苦人所居之处,这里的百姓天一黑就睡觉,可以省下灯火蜡烛,他盘腿坐在车辕上,就像坐在自家炕头的随意,道:“我虽然看着不健壮,但不乏大男人气势,谢谢你的夸赞。”
这话,不是自己对丁福来说的么,兰猗愕然:“你一直在跟踪我?”
楚临风扬扬手中的鞭子,却没有打下去,他爱惜马匹,只用手掌轻轻拍了下马道:“你家门上的那个小子叫什么来着,哦,叫茂生,对你很忠心,见你一个人出来,而侯爷又不在家,他就去找到我,受人之托,我不得不来。”
兰猗故意道:“这样啊,那我收回方才的话,我该感谢的不是你而是茂生才对。”
楚临风明知她是说笑呢,猛地回头,本想同兰猗斗口取乐,没料到兰猗距离他这么近,他的鼻尖擦着兰猗的鼻尖,他急忙将身子往后一仰,快躺到马屁股上了,随即转身,浓夜如墨,车辕上的马灯摇摇晃晃,光线恍惚,映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一路上,他再没说过话。
兰猗也开始沉默,不为别个,思索今晚这刺客的来路,谁,一直对自己腹中这个孩子虎视眈眈呢?
她心里有了人选,暗暗恨自己:都怪我太心软了。
回到家里,西侧门进了,茂生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然后等兰猗进来后他回头关门。
兰猗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到茂生身边道:“明天开始,你是侯府副管。”
茂生愣愣的:“可是,谁看门呢?”
兰猗无奈的晃晃脑袋,还真是个呆子,道:“你不愿当副管?”
茂生道:“我只是个看门的,不会当副管。”
兰猗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曾经,我觉着我只会吃饭睡觉,生孩子,太高深了,我也不会,现在……”
说到这里发现不妥,身边还跟着个楚临风这么个大男人呢,偏头去看楚临风,人家云淡风轻,没什么表情。
因为今晚的事,兰猗对他非常感激,道:“楚大人不喜欢笑。”
楚临风脚步不乱:“没什么值得笑的,所以不笑。”
兰猗眼珠一转:“不如我给楚大人讲个故事吧。”
楚临风不谙她的套路,兴致颇浓道:“只知道你医术了得还会打穴,却不知你还会讲故事,洗耳恭听。”
兰猗略加思索,编故事太过简单,开始讲道:“有这么一个张姓男人,喜欢上一个李姓女子,为了能接近心仪已久的女子,他甘愿投在那姑娘家里做了个杂使的奴仆。”
楚临风了然于胸的样子:“你说的可是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
兰猗摇头:“大人,我说那个男人姓张不姓唐。”
楚临风意识到自己是断章取义了,道:“抱歉,我不够专心。”
兰猗没在意,继续讲:“张姓男人接触李姓女子的机会多了,可是最后张姓男人竟然娶了李姓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楚临风认真的想着:“那张姓男人,移情别恋了?”
兰猗否定:“不是。”
楚临风琢磨着:“那女子的父母反对?”
兰猗仍旧否定:“不是。”
楚临风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星空,只能是这样了:“那女子不幸过世了。”
兰猗还是否定:“人家活的好好的。”
楚临风拱手道:“在下愚钝,请夫人赐教。”
兰猗狡黠一笑:“因为那李姓女子名字就叫做姐姐。”
楚临风愣住:“这个样子?”
兰猗眼中透出禅意的光彩:“所以说,很多时候你把问题想的复杂了,就很难知道真实的结果,比如你我,我们只是皇上指定的查案人员,我们见面也好出行也好,都是非常正常的,楚大人可别想太多。”
楚临风如梦方醒,是想起自己对她说过,这案子再不必她插手的缘故,她终于领悟了自己的苦心。
第352章 欣嫔娘娘安好
丁福来信守承诺,三天一消息,五天一消息,没出半月,京城传得最甚的便是有关他这个养子的身世,公输措公输捷公输搠薛庆李灵虚,纷纷中枪。
此消息一出,整个侯府像在暗夜中投了颗火炮,轰然炸开,公输措公输捷再也坐不住了,或是骂或是解释,就连一向沉稳的公输搠虽然没急于澄清自己,也成日的心事重重。
公输措的夫人郑氏连日来白天晚上的质问公输措,到底有没有同桃喜做出苟且之事,公输措连喊冤枉,郑氏不信,夫妻两个吵翻了天。
而公输捷的夫人白氏,到底还是老练些,外人面前就一副夫唱妇随荣辱与共不离不弃非常信任的样子,背后却时不时的敲打公输捷:“那田壮可真是窝囊,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得替人家养儿子,相公你说,他傻不傻。”
公输捷晓得老婆这话的意思,气道:“田壮替谁养儿子与我无关。”
白氏冷冷一笑:“怎么说与你无关呢,到处都在传扬说那孩子是你的,这事,你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
公输捷诧异:“我给大家一个什么说法?”
白氏道:“你不说,大家都以为那孩子是你的,毕竟当初大伯也好十七叔也好,人家只是对桃喜动了心思而已,你可是嚷嚷着要娶的,还找到二婶面前。”
旧事重提,公输捷很是不高兴:“这都是哪年的事了,陈芝麻烂谷子,你提这个作何。”
白氏讥笑道:“不是我想提,是现在外面都说那孩子是你的,若真是,你也可以带回来,也不用我替你养,柳絮粗手大脚的,莫说养个孩子,养头牛她都能办到。”
不提柳絮还罢,一提柳絮公输捷一拍桌子:“你看不上柳絮,却给我纳了她,你这是何意?”
他拍桌子,白氏拍炕:“天地良心,我是觉着柳絮憨厚老实才抬她为姨娘的,这世上像我这样的贤妻也不多,不图你说句好,也别这样诬陷我。”
夫妻过了多少年了,公输捷当然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