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住父亲的胳膊,父女慢悠悠往前面走,眼看离卧房远了,是可以说真话的距离,狐彦叹口气道:“那糕点上的毒,是滑胎的药。”
像是谁在心口使劲抓了下,兰猗只感心口一揪,转头看向父亲:“该不是……表哥他?”
暮色苍茫,晚风习习,间或有花香拂过,是荼蘼,亦或是别个什么,狐彦干枯一笑:“你这么聪明,该明白他是为了什么。”
兰猗所能想到的,当然是因爱生恨,当下气道:“表哥恨我就罢了,这孩子是无辜的。”
狐彦站住了,刚好是垂花门外,垂花门处的几棵芙蓉已经开花了,轻羽般的花朵飘落在枝叶上似的,他怅然道:“我倒觉得,子政他没有害你之意,他大概就是不想你给侯爷生儿育女。”
他纵使爱自己如海深,加害自己的孩儿,兰猗咬牙切齿道:“若我的孩子真的出了意外,我会将他千刀万剐的。”
随着她的秋落早听得心惊肉跳,连连道:“呸呸,小侯爷才不会出意外呢,阿弥陀佛,天神保佑。”
兰猗亦是心有余悸,倘或不是秋落提醒,假如自己因为相信那糕点是表哥买来的而一时疏忽,后果不堪设想,心里琢磨要不要回去找贺兰令质问,忽然想起父亲既然已经知道是表哥害自己,为何当着表哥的面不明说呢?还弄出个店家想毒老鼠的由头,不免感觉蹊跷,问狐彦:“爹你方才为何不说呢?”
最近给红莲的案子折磨的,狐彦明显在加速衰老,鬓边的白发多了,眼角的皱纹多了,似乎连声音都沧桑了很多,眯着眼若有所思道:“我说了,你觉着你表哥会承认吗?另者,我在想会不会与红莲的案子有关?”
兰猗凝眉,不十分明白,以为父亲是想起了今个在大理寺公堂上,刘贵与何氏作为指证他的人而出现,兰猗道:“爹,我告诉过您了,刘贵与何氏,都是楚临风搞的鬼。”
狐彦突然中断了思索,摇头道:“我说的不是刘贵与何氏这一宗,我是想,红莲的事传得最多的,便是与我有私情,然后你母亲醋意大发而杀了红莲,种种迹象表明,红莲之死,似乎是针对我和你娘的,而最恨我和你娘的,该是你表哥,因为他一心想娶你,却给我们拒绝了,他既然因为喜欢你而想害你腹中的孩儿,怎知就不会因为我们曾经拒绝过他,而来加害我们呢。”
兰猗以冥指功怀疑贺兰令,但心里还是十分不情愿的,听父亲说因为拒绝他求婚便以红莲来打击父母,兰猗愕然道:“我娘,可是他姑母,我娘平时那么疼他。”
狐彦苦笑:“我只是胡思乱想,不当真的。”
说是不当真,兰猗却焉能不当真,可是如何破了这个案子,更何况自己同楚临风打赌了,她想了想,找个机会,试试表哥会不会冥指功。
该如何试他呢?冥指功到底有什么用途?这事青风山青风观的尘虚道人知道,但青风山太远,一笑观的广阳子也知道,但他定不会告诉自己,楚临风知道,自己可是再与他打赌,除了这几个人,只剩下白马西风了。
离开槐花里,兰猗对车夫老刘道:“去天下镖局。”
第318章 你救过我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最近与白马西风见面比较频繁,以至于兰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并且,这次她没能像上次那么幸运,刚从马车下来,刚好李秀姑从门面出来,两个人照面,李秀姑一瞬间的愣神,转而笑道:“公输少夫人该不会是又想托镖?”
兰猗虽然心底无私,也还是有些尴尬,极力自持道:“不托镖,我是来找白马掌门请教点事。”
李秀姑是个直爽的性子,听她说找自己的丈夫,冷冷道:“听闻安远候出征了,这个时候夫人该深居简出,以免让人说你耐不住寂寞。”
秋落待发作,兰猗目不斜视也能适时的抓住她的手腕,深呼吸,其实是缓解情绪,却佯装道:“今个天气不错。”
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李秀姑懒得听,傲慢的乜斜着兰猗。
感慨完天气,兰猗才道:“白马夫人也是镖师,走镖的,算是江湖人,白马夫人经常押镖该懂这一宗,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而今我遇到疑难之事想请教白马掌门,仅此而已。”
道理完美,李秀姑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辈,说不过兰猗,只好道:“不如你说给我听。”
冥指功,兰猗听白马西风说世间少有人会,所以断定李秀姑是不会的,就道:“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夫人回答不出来难为情。”
几分真诚几分戏谑。
偏偏李秀姑是个耿直的性子,兰猗的话让她怫然不悦,执意道:“你不说,怎知我不懂。”
她这么执着,兰猗只好道:“那就勉为其难了,白马夫人可会冥指功?”
李秀姑蹙眉:“什么,什么功?”
她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兰猗也不是想打击她,只是希望她别再咄咄逼人,于是重复:“化骨于内杀人无形的冥指功。”
李秀姑干咳几声,不懂,只能这样说:“定不是名门正派习练的功夫,我当然不会。”
兰猗也不想激怒她,顺着她道:“是了,白马夫人练的功夫都是名门正派的,所以不懂冥指功就不足为奇,所以,我只好请教白马掌门了。”
突然的,李秀姑叉腰道:“我哥亦是名门正派,所以夫人请回吧,他也不懂什么冥指功。”
刚好这时,马蹄踏踏,是白马西风从外头回来了,于门口已经看见熟悉的马车,于是连马都没下,径直骑了进来,见妻子似乎在为难兰猗,他跳下马将缰绳丢给紧随其后的小奚奴,一边往这里走一边问:“秀姑,怎么不请公输少夫人进去坐。”
李秀姑纹丝不动。
天色暗下,该是掌灯时分,白马西风到了她们跟前,兰猗依礼见过,他晓得李秀姑是什么样的心态,怕兰猗难堪,替李秀姑解释:“你最近大概是累了,话都不爱说,行了你回房歇着罢,这里有我呢。”
李秀姑刚想说些什么,只喊了声:“哥……”
白马西风脸色一沉:“公输少夫人是客人,岂有在院里待客的道理。”
李秀姑生气,也不好同丈夫当着外人争执,一扭头走了。
白马西风干涉的一笑:“抱歉,她就这脾气,人其实还是非常仗义的。”
兰猗哎了声:“是我抱歉才对,一再的来叨扰你,若将你换成公输拓,饶是我好脾气,也会生气的。”
换位思考,这本是常理,白马西风却给那句“若将你换成公输拓”弄得怦然心动,自嘲一笑,对兰猗做了个请的手势。
兰猗四下看看,道:“这院里轩敞,又凉快,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白马西风指着房门:“好歹进去吃杯茶。”
兰猗婉拒:“我还不渴,我着急请教白马掌门一件事。”
起了风,拂动白马西风的头发,一丝丝撩着他的面颊,痒痒的,阔大的素色衣衫兜着风,鼓荡起来,颇有些御风而飞的翛然,他的目光在兰猗脸上迅速滑过,道:“你我之间,何谈请教,若有需要,我会赴汤蹈火。”
说完,怕兰猗误会,忙着解释:“你救过我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
此时不是追忆往事的时候,兰猗一笑置之,便说起来找他的事:“我想问问白马掌门,怎样才能知道一个人是否会冥指功?”
这似乎有点难,白马西风想了想,知道兰猗在破案,就道:“以你,很难,毕竟你不懂功夫,即便是我,而已不容易,除非是与对方交手。”
兰猗脱口道:“打架啊?”
白马西风摇头:“交手不是打架。”
兰猗略微思忖,笑了:“不过也不是不能打架的。”
可是,她要试探的人是自己表哥,说的就相当慎重:“一笑观观主广阳子同我表哥贺兰令交情颇好,我想知道我表哥是否会冥指功,问他,他一准不会告诉我,所以想请白马掌门代我试试他。”
查案查到自己表哥头上,白马西风很替兰猗担忧,怕一旦出了真相,贺兰令成为疑凶,兰猗会徇私,也怕兰猗会难过,不过白马西风还是爽快答应下来,至于如何试看贺兰令到底会不会冥指功,就按照兰猗说的,找个借口,同贺兰令打一架。
两个人细致的研究了,在什么时间地点同贺兰令遭遇然后打架,感觉一切都万无一失,兰猗就告辞离去。
车夫老刘已经将风灯点燃了挂在马前头,遥遥的望着那丁点的光,白马西风怅然若失的立在晚风里。
兰猗不敢回头,故意同秋落东拉西扯的说着其他,只等车拐弯了,想白马西风再也看不到这辆车,她才如释重负。
回到家里,西侧门进时,茂生给她施了一礼,嘴巴动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兰猗一行往里走一行道:“有话直说,大男人,吞吞吐吐,最让人生厌。”
茂生追上她,压低声音道:“今晌午薛勇来找我顽,他说他家里今个来了个男人找他堂兄,等那男人走后,他堂兄喝了个酩酊大醉到处嚷嚷,说他就要平步青云了。”
话到此即戛然而止。
兰猗回头问:“薛勇是谁?”
茂生道:“管家的堂弟。”
薛庆?兰猗瞪起了眼睛,薛庆说他要平步青云了,这,是什么意思?
转念想起薛老太太之前为了替薛庆开脱,送给自己的珠宝首饰中有一枚扳指,公输拓说,那扳指是宫中之物,当时公输拓怀疑薛庆已经成为宇文佑的安插在侯府的内线。
第319章 一下子死了四个人,怎么能正常呢?
今个晚饭用得迟,待兰猗吃饱,恹恹欲睡,然又怕积食,所以喊了秋落陪她在庭中散步。
“管家说他就要平步青云可真是好笑,他一个奴才,在侯府做到管家这个位子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再高升上去,难不成做主子么。”
搞不清是什么风向,一会子东一会子西一会子南一会子北的乱吹,秋落裹紧兰猗的披风,忽然想起茂生的话来。
“一个奴才,怎知就不能平步青云呢。”
兰猗猜测,薛庆大概是得了宇文佑或是张贵玉什么承诺,醉酒下吐露了真言,既然宇文佑或是张贵玉肯承诺让他平步青云,他必然是有回报给对方的条件,他能做的,还不是打探有关公输拓乃至公输家的秘密。
“难不成他也会脱离贱籍?”
太细致的事秋落还不知道,只明白一个奴才想翻身,必然得先脱离贱籍。
兰猗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面前那口鎏金大水缸上,给旁边的灯光照射,普普通通的一个水缸都能金碧辉煌,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有了合适的机会,焉知不能平步青云,之前公输拓不肯铲除金蟾和薛庆,是想利用他们,金蟾还好说,经常让公输拓带在身边,容易控制,但这个薛庆……兰猗觉着茂生如此心细,品行又端正,其实比薛庆更胜任管家这个角色。
动了拔除薛庆的念头,突然对冬喜于心不忍了。
默默走着,迎着风,身心正舒爽,突地从那架葡萄藤上窜出一只猫来,喵的一声从兰猗头上掠过,惊得秋落啊的一声,兰猗也吓了一跳。
秋落骂道:“畜生就是畜生,枉我平日那么喜欢猫,这个时候却来吓唬我。”
兰猗咀嚼着她的话,是啊,畜生就是畜生,随时都会爆发野性,不得不防。
想到此,兰猗终于做了决定。
一夜好睡,次日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兰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连打着哈欠:“如此嗜睡。”
甜喜一壁给她穿衣裳一壁道:“正常的,我嫂子怀我侄儿的时候,白天晚上的睡还睡不够呢,再过些日子,少夫人该贪吃了。”
兰猗轻声一笑:“小小年纪,知道还蛮多,你家人都在哪里?”
甜喜抓着衣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半晌低声道:“没了。”
兰猗凝目看她:“没了?”
甜喜重复:“嗯,都没了。”
头低垂,声音中夹着哽咽。
待穿戴整齐,兰猗往炕上坐了,招手把正欲给她打洗脸水的甜喜喊到面前:“你家人的事,我想听听。”
甜喜不知所云望着她。
兰猗解释:“一家子,怎么都没了?别怪我好奇。”
甜喜缓缓跪了下来,泣道:“谢少夫人关心,我又何尝不奇怪呢,谁都知道少夫人是巾帼英雄,若少夫人过问此事,不敢指望给我家人报仇雪恨,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何一觉醒来,不对,是一睡不醒,然后就都死了。”
大概是最近查红莲的案子,让兰猗突然对案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听甜喜说她家人一睡不醒都死了,兰猗忙道:“我不敢许诺给你的家人报仇,但我可以帮你分析下,所以你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
甜喜应声“是”,含泪讲起当初的那一桩……
那一年兰猗还没嫁到侯府,甜喜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