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正襟危坐的狐彦气哄哄道:“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这些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龄,该指给小子的指给小子,卖身契到了年限的就把人放出去,偏你,说指给家里的小子还得赔上一笔婚嫁的银子,还把人家的卖身契修改日期,哼!”
最近夫妻两个经常争吵,贺兰氏更气:“我这样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又哪里有错。”
兰猗焦躁的捂着耳朵。
贺兰令忙从中斡旋。
正此时大理寺来了差役,请狐彦与贺兰氏过去一趟,说有新线索,今个升堂问案。
狐彦同贺兰氏对望,困难来时,夫妻两个才有了默契。
无奈,简单收拾下,兰猗陪着父母便来到了大理寺,同行的还有贺兰令。
三班衙役巍然而立两厢,须臾击动杀威棒,稍后有府吏高呼:“请大人!”
大理寺卿张纯年由捕头楚临风陪着出来升座。
只是,他没有像朱渊渔似的,给狐彦与贺兰氏看座,简单望了望堂上,神色凛然的扣动法尺,然后冷冷道:“现在开始问案,堂下何人?”
狐彦与贺兰氏对望,又转圈看了看,发现大堂上只有他们夫妻两个,狐彦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本官狐彦,太医院院使。”
张纯年又拍响法尺,觑了眼狐彦道:“本官问话,你只需回答,本人狐彦即可。”
兰猗同贺兰令还有秋落、媚嫦作为围观百姓站在公堂之下,秋落嗤笑道:“这个张纯年,果然不徇私情。”
媚嫦外头看看她:“亲家老爷同张大人有什么私情呢,两个大男人啊。”
秋落被一口吐沫呛住,咳嗽起来。
兰猗也无奈的晃晃头,这位公输家的二小姐,何时能多读点书呢。
媚嫦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错,还窜过来纠缠兰猗:“嫂嫂你爹同张大人有私情啊,两个大男人啊,你爹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龙阳癖?”
兰猗使劲一瞪眼睛,应景的,张纯年再次拍响了惊堂木:“狐彦,有人发现你在家外养小妾。”
没等狐彦开口呢,贺兰氏高声抢道:“一派胡言,我家老爷洁身自爱,怎么可能在外头养小妾。”
张纯年冷冷一笑:“把人带上来。”
贺兰氏觉出哪里不对,侧头看狐彦,见他蔫头耷脑,分明是默认了此事。
而此时,一股幽香袭来,贺兰氏慢慢转头,就见从堂下随着府役走来一位年轻的女子,远远看着,袅袅婷婷,待近了些,不提容貌,单单是彼此的年龄差距,贺兰氏已经输了十万八千里。
贺兰氏猛地看向狐彦。
而狐彦的目光却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对着才上来的那个女子。
张纯年发问:“所来何人?”
那女子款款拜下:“民女翩翩。”
张纯年再问:“你可认识堂上这位……”
顿了顿,也还是尊重的道:“这位狐大人?”
翩翩仍旧垂着头:“认识。”
贺兰氏实在按耐不住,腾腾走过去,至翩翩面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忍了没发火,只道:“你抬起头来。”
翩翩依言抬头,那一双明眸如秋水,贺兰氏恨不得自己瞎了眼睛看不见她,咬牙问:“你与我家老爷……”
这时张纯年厉声道:“狐夫人,公堂之上,你是杀人嫌疑者,本官问你话,你方可开口,否则,请退至一旁。”
贺兰氏也是有诰命的,更身为一家之主母,甚少受这样的委屈,而仗着自己娘家是富可敌国的贺兰家族,她非但没听张纯年的喝令,还抬起手来,眼看一巴掌就要打在翩翩脸上,狐彦及时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想作何?”
贺兰氏使劲挣脱,没脱开,老夫老妻虽然争吵不断,也还从未这样剑拔弩张过,她咬着下唇,狠狠道:“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第314章 我见过老爷喊红莲进了书房
狐彦从未有过的平静,看了看翩翩道:“她是……我的妻。”
贺兰氏晃了晃,随后凄然一笑,指着自己问狐彦:“那我又是谁?”
狐彦缓缓放下她的手:“你是我的结发之妻。”
贺兰氏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都是你的妻,都是你的妻么?”
狐彦郑重的点头:“是。”
贺兰氏见他目光毫不闪烁,完全是一种笃定,忽然明白,本朝有平妻一说,即是男人于正房之外,于外面另娶的妻子,外面的这位妻子与正房是对等的,称平妻,称两头大,称对房。
然而,这种事虽然司空见惯,她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狐彦还是如此年纪,晚节不保,为了这么个女人,到底这女人是何方神圣?
堂下的兰猗似乎比贺兰氏还感到吃惊,她只知道父亲喜欢书画花草古玩,从来不知道父亲同那些她最为不屑的男人一样,养了外室。
秋落叉腰怒道:“定是这女人勾引老爷的!”
旁边的媚嫦呵呵一笑:“也说不定是亲家老爷勾引那位姑娘的。”
秋落怒视她,媚嫦忙改口:“我的意思,他们好像是两情相悦。”
兰猗只顾着吃惊,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经意的回头,就发现身侧的贺兰令脸上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似乎,他预知了此事,不然他为何毫无惊讶之意呢?毕竟“受伤害”的那个女人是他最亲近的姑母。
张纯年啪啪啪,连番拍响惊堂木,喝令:“都给我退下!”
狐彦抓着贺兰氏的手,强拉硬拽的退到一旁,虽然贺兰氏不再说话,但狐彦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抖的厉害。
唯有这一刻,狐彦才发现,自己真的伤害到了妻子。
张纯年继续审问:“翩翩姑娘,方才狐大人说你是他的妻子,那么本宫问你,这可否是事实?”
翩翩有一瞬的迟疑,她与狐彦相好之后,为了不给狐彦带来负累,自己就深居简出,也不准狐彦公开他们的关系,其实她自己觉着做的够隐秘,不知是谁如此手眼通天,竟然能把她给挖出来,面对张纯年的问,既然狐彦已经承认,她只好点头:“是。”
张纯年看向狐彦:“狐大人,你在外头另娶了翩翩姑娘,所以本宫完全可以怀疑你同家里的婢女红莲有私情。”
狐彦立即道:“这绝对是没有的事,红莲首先不是服侍我的丫头,其次我虽然娶了翩翩,并非说我对红莲喜欢,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翩翩。”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翩翩,他本想替自己辩驳,可是贺兰氏听来,却是他公然对翩翩的表白,所以贺兰氏更怒,怒火冲天下,就无所顾忌,甚至因为恨,不惜鱼死网破了,开口道:“你经常与家里的丫头眉来眼去,谁知你与红莲有无私情。”
堂下的兰猗情急下高喊:“娘,这话不能乱说的!”
狐彦也气得用手指着贺兰氏:“你疯了。”
突然转身看向张纯年:“张大人,大理寺审案,该不会只凭你张大人自己的臆断吧?”
张纯年点点头:“当然。”
随之朝府役挥了下手:“请证人。”
府役领命而去,不多时带来一人,却是狐家的老仆刘贵。
刘贵是狐家扫院子的老仆,平素沉默寡言,见了狐彦与贺兰氏也只是躬身施礼,甚少开口问安。
狐彦同贺兰氏都很奇怪,刘贵如何来了大堂,他又如何成了证人。
刘贵缓缓的费力的跪了下去,朝张纯年认真的磕头,然后颤巍巍道:“草民刘贵,见过大人。”
张纯年给旁边的助手,一个年轻的府吏使个眼色。
那府吏便走到大堂之上,搀扶起刘贵。
张纯年语气也缓和了,但依然不减威严:“刘贵,我来问你,你可认得这位狐大人?”
这是审问的惯例,必须走的过场。
刘贵答:“这是我家老爷。”
张纯年又问:“你可认识狐家的婢女红莲?”
刘贵点头:“认识,只是不熟,草民很少往后宅去,红莲也很少往前头来。”
张纯年再问:“你可看见狐大人同红莲有过接触?”
刘贵没等回答,狐彦插言道:“刘贵,你要想好了再说。”
事情至此,狐彦觉出了蹊跷,谁把翩翩找到的?谁又让刘贵成为证人的?怕只怕有人陷害,而刘贵,已经给人收买。
刘贵习惯了慢吞吞说话,见官三分怕,他说话就更慢:“有的,我见过老爷喊红莲进了书房,那次我在扫院子,半晌红莲才出来。”
贺兰氏逼视狐彦。
狐彦一头雾水,忙为自己辩驳:“纯属子虚乌有!”
随即又附上一句:“凭空捏造!”
张纯年不理他的失声呐喊,接着问刘贵:“除此之外呢?你可否还发现狐大人同红莲有来往?”
刘贵伏地不敢起身,未知是怕官,还是怕看见火冒三丈的狐彦,声音极低:“见过,还在后花园看见老爷同红莲一同采摘蔷薇,还听见老爷对红莲说,蔷薇可入药,蔷薇花可以治疗暑热胸闷,根可以治疗跌倒受伤,叶外用治疗痈疖疮疡。”
狐彦腾腾奔向刘贵:“你这奴才,到底收了谁的好处,为何要诬陷我?”
张纯年让府役将狐彦挡在一旁,再问刘贵:“你可懂医术?”
刘贵晃头:“小人一个字都不认识,哪里会懂医术。”
是了,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奴才竟然能条理清晰的说出蔷薇的药用价值,凭谁都会相信他是真的听见狐彦对红莲说过那番话。
甚至兰猗也觉着,会不会是父亲藏得太深装得太像,其实他就是个衣冠禽兽呢?毕竟他背着母亲另娶了那个翩翩。
兰猗进而想到公输拓,想起那次偷听公输拓与那个神秘人的谈话,他有事瞒着自己,大抵,就是像父亲一样,在外头另娶了别的女人,连公认正直谦逊的父亲都能养外室,更何况公输拓本就行事放浪。
兰猗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不经意就对上楚临风的目光,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协助大理寺破案之人,不必以围观者的身份在此,所以,面对刘贵的指证,兰猗虽然怀疑父亲,也觉着刘贵的话漏洞百出,特别是,谁让刘贵成为证人的?兰猗要上堂,要救父亲。
第315章 抱歉,我不信狐大人会沾花惹草。
大理寺的公堂向来都是肃穆的。
大理寺卿张纯正向来都是冷峻的。
“张大人且慢!”
兰猗走上公堂之时,恰逢张纯正又传唤了另外一个证人,她就是狐家的洗衣女仆何氏。
“夫人有话请讲。”
张纯年让何氏站立一旁,看向兰猗问道。
家里的这两位老实巴交男用女仆而今成为指证父亲的人,兰猗望了眼父母,不知他们此时做和感想。
狐彦已经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何氏喝问:“怎么,你也是来编排故事诋毁我的?”
距离甚远,何氏也还是吓得缩着脑袋,怯怯道:“那天我去老爷书房拿换洗的衣裳,发现其中有红莲的肚兜。”
肚兜,女人私密之物,红莲的肚兜竟然在狐彦的书房,无疑是说狐彦同红莲有过苟且之事。
面对这种羞辱,更何况是来自一个仆妇,狐彦怒不可遏,大步奔向何氏,府役及时的拦下了他。
狐彦气得浑身颤抖:“恶奴,恶奴!”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兰猗来到了翩翩面前,彼此对视,兰猗没有如自己期望的那样去厌恶甚至恨翩翩,更加奇怪,她心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的女人母亲的敌人,还有一丝丝好感,或许,是翩翩坦荡干净的目光吧。
兰猗朝翩翩嗤的一声冷笑道:“你看,我爹沾花惹草,闹出了人命官司,这样的男人不足以让你这样的姑娘喜欢。”
也并非是想离间父亲和他的至爱,只是在陈述一个或许可能的事实。
孰料翩翩一笑莞尔:“是二姑娘对么,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好人才。”
对她的夸赞兰猗毫不领情,再道:“不过你手段更高些,能登堂入室成为他的另一个妻。”
翩翩笑容不减,语声轻柔,就像三月春风拂过兰猗的耳畔:“抱歉,我不信狐大人会沾花惹草。”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那厢的狐彦觉着,自己一生苦苦追寻的红颜知己,当是翩翩也。
兰猗不免也动容,或许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想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她不免看向母亲,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反倒不如一个外头养的女人,这不免让兰猗唏嘘,也明白父亲为何不惜晚节不保而钟情于翩翩了。
兰猗转向张纯年:“大人,既然新来了新证人,那么就请大人继续审问吧,稍后,稍后我有话说。”
张纯年想问的,刚刚何氏都已经脱口而说出了,所以他就简单的问了下,从何氏口中得出新的证据,狐彦同红莲确实私下有来往。
也就是说,狐彦与红莲存在私情,为此,可能让贺兰氏妒恨,也就可能暗杀了红莲。
这个时候贺兰氏才知道害怕了,更后悔之前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