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目光齐齐落在大太太身上,她最大最年长,希望由她开口,可是大太太是个不爱经事的,以目不斜视屏蔽了众人的目光,并不开口。
无奈,大家又看向三太太,除了大太太,身为二太太的老夫人已经故去,她是最年长者了。
然而,三太太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别人争论她都怕,自己如何敢开口呢。
最终是,大家又看向七太太,七太太大概是同性情豪爽江湖气颇浓的七老爷在一起生活年头多了,她也就说话干脆行事利落,可是,棒打出头鸟,七太太不傻,她才不肯先开口呢。
集体变哑巴,兰猗看了看铜漏,没了耐性,冷眼看了番众人:“既然没什么事,那就都回去吧。”
下了逐客令,大奶奶郑氏最耐不住,她起头道:“还不是因为你最近老往外跑,家里的事根本顾及不到,而你又有了身子,哪有再掌家的精力呢,所以大家来找你是想说,希望你把掌家的权力交出来。”
兰猗觉着她的话并未说完,是以呼噜的喝了一口汤,看向她,示意她继续。
郑氏就看不出好赖脸的继续道:“后花园的围墙破了,该修葺。库房的房顶瓦片碎了,该换瓦片。眼看到了雨季,廊柱该刷漆了。天热了起来,学上的孩子们也该换葛衣了。这些个事,你都不闻不问,只顾着往外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好,谁让这是皇上的圣旨呢,没办法,但家里的事你不管,这就不对了,案子破不破我们不管,死的又不是公输家的人,我们只想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兰猗又呼噜喝下一口汤,听郑氏没了动静,挑了挑眼皮看去:“继续说啊,过日子不会就这么一点点事。”
郑氏听出她话里有话,脑袋一扬道:“我就想到这么多,当然这也不是我自己想的,大家一起来的,都是这个意思,你还是把掌家的权力交出来好。”
兰猗不置可否,只转头看了看甜喜:“把管家叫来。”
甜喜应声出去了,不多时把管家薛庆找了来。
见了兰猗,薛庆规规矩矩的施礼,因为冬喜和来喜的事,公输拓把他好一顿臭骂,为此还差点丢掉管家这个位子,所以他害怕,恭恭敬敬的问兰猗:“少夫人找我何事?”
兰猗推开面前的汤碗,接过秋落递来的手巾擦着嘴角,一边道:“后花园的围墙何时动工?”
薛庆答:“明天,石料都已经备好了,泥水匠也找好了。”
兰猗嗯了声,又问:“库房房顶的瓦片碎了……一二三四五……十二块,换了吗?”
薛庆答:“今早换的,本来是十二块的,谁知茂权那小子帮着运瓦片上房,他又给踩碎了一块,所以换了共计十三块瓦。”
兰猗吃了口茶看向他:“可是城东老李家瓦窑的瓦?”
薛庆点头:“是的,侯府的瓦全部用老李家瓦窑的,这是侯爷定下的规矩,老李家瓦窑烧出的瓦颜色好又结实。”
兰猗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特特看了看他的装束,绫罗绸缎没什么稀奇,堂堂的侯府管家当得起这一身打扮,兰猗注意到他头上的锦帽旁插着一朵花,那花玲珑剔透,一看即是上好的翠玉雕成,这并非侯爷之物,想以薛庆的收入有人断然买不起这种太过名贵的物事,兰猗继而想起薛庆的老娘薛老太太之前为了求自己放过薛庆,曾送过一包袱珠宝玉器,其中有只扳指公输拓说是宫内之物,于是怀疑薛庆已经成为宇文佑安插在侯府的内线,所以兰猗想,这多玉花差不多也是来自宫里。
兰猗不动声色,称赞了薛庆几句,又交代:“一片瓦不值几个钱,但既然是茂权踩碎的,就在他的月钱里扣除。”
薛庆为了拉拢下面的人来拥趸他,所以替茂权说项:“他是无意的,再说也是为了换瓦片,算是为了公中之事。”
兰猗将手中的茶杯咚的放在桌子上,厉声道:“这只能说明他做事毛手毛脚。”
薛庆见兰猗发火,只好垂头道:“是,就在他的月钱里扣除。”
第312章 以她这样的年纪,很容易为情所困。
郑氏所提出来的,给兰猗忽略的事,其实都已经解决了。
兰猗语气淡淡的问郑氏:“你看,还有什么地方给我疏忽了?”
听着像是征求她的意见,其实是变相的诘问,郑氏就像无端给谁打了一大耳刮子,从面颊红到脖子根。
四房长子公输摄的夫人崔氏与四房次子公输捷的夫人白氏,彼此相视一笑,果然,棒打出头鸟,郑氏一贯这样自讨没趣。
郑氏嗯嗯呃呃,半晌没吐出一个完整的字。
兰猗抛下她不管,看向其他人。
崔氏最富心机,觉着气氛不对,忙起身道:“我约了柳尚书的夫人摸骨牌,瞧瞧都快错过时间了,我得走了。”
她起身向兰猗告辞,脚步匆匆,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不谋而合,与此同时白氏也告辞道:“我娘家妹妹来做客,这时辰该到街口,我得去迎她。”
大太太体丰,以房中闷热为借口也离了倚兰苑。
最后大家差不多都找到合适的由头走了,郑氏最为尴尬,也寻了个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理由走了。
同来的,独独媚嫦没有走,房中静下来,她嘻嘻一笑窜上炕,挨着兰猗坐下道:“听说嫂嫂受了圣旨破案,若何不带着我呢。”
老夫人没了,妙嫦随沈蓬庵去了南方,媚嫦形同孤女,兰猗非常怜爱她,看她笑问:“带你作何?”
想想自己是不会破案,但想跟着兰猗出去赶热闹,必须想个理由,媚嫦挠着脑袋琢磨下,有了:“我会功夫,我可以保护嫂嫂和小侄儿。”
兰猗眯着眼睛佯装斟酌。
媚嫦急的摇着她的手臂:“好嫂嫂,带着我吧,我成日的闷在家里快生蛆了。”
最近兰猗因为吃了狐彦给开的安胎药,呕吐之状减轻了很多,听媚嫦这番话,胃里突然翻腾起来,最后,吃进的饭菜悉数吐了出来。
最后经不住媚嫦的软磨硬泡,带着她回了槐花里。
高门大户,死一两个奴才本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可红莲的死牵动太大,皇上为此都下了圣旨,狐彦与妻子贺兰氏更牵涉其中,老夫老妻这一天正相对发愁,大理寺明天要升堂问案,他们都需要到场,先是顺天府,后是大理寺,给衙门一次次的传唤,狐彦与贺兰氏觉着很没面子。
见兰猗回来,狐彦与贺兰氏都非常高兴,明个过堂,大理寺亦不会为难他们,但是,贺兰氏怕为此而影响到狐彦的仕途,传他与红莲有苟且之事,传得多了,三人成虎,大家就信以为真,本来一个老爷同家里的婢女相好多之又多,但狐彦不同,他是专门伺候太后的,而太后最恨男人同下面的婢女有私情,还不是因为先皇习惯拈花惹草的缘故。
兰猗一来,贺兰氏拉着她就问:“红莲这个贱人,死了也就死了,非得连带上你爹,这可如何是好。”
兰猗安慰母亲道:“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贺兰氏仍旧不解气:“无风不起浪,这都怪你爹平时不检点,远离那些贱人,哪有今天这样的事。”
一旁端坐的狐彦最懒得听妻子这样说自己,拂袖道:“家里多的是丫头,吃饭更衣,都是丫头们服侍,你让我如何远离她们,你若是觉着合适,可以使小子来伺候我。”
贺兰氏情知这不可能,只能叹道:“我倒是想,可这上面的事小子哪有丫头妥帖。”
兰猗安抚完母亲安抚父亲,两下说和,贺兰氏忽然想起兰猗协助大理寺破案,不知今个为何回来了,更想知道这案子有什么进展,于是问道:“这案子何时能破?你怎么回来了?”
兰猗正想开口,某个小丫头进来禀报:“老爷夫人,表少爷来了。”
贺兰氏最器重这个侄儿,如今家里出了事,对贺兰令更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吩咐小丫头:“还不请进来。”
在狐家,贺兰令如同在自家,小丫头没等出去,他已经走了进来,先给狐彦与贺兰氏问安。
贺兰氏见了亲人眼泪就下来了,拉着贺兰令的手哭道:“我和你姑父,惹麻烦了,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盼来了,你说说我们该当如何呢?”
贺兰令看了眼兰猗:“表妹回来了。”
兰猗礼尚往来的回他:“表哥来了。”
贺兰令这才去回答姑母贺兰氏的话:“您老别急,这事我已经听说了,横竖没没把您和姑父当成凶手来审,这就不怕,我最近忙着送货上船,在西凌河码头住了些日子,这不回来听说后就赶来了。”
贺兰氏抹了把眼泪:“你来了,我这心就有底了。”
丫头搬了把椅子过来,贺兰令就贴着贺兰氏坐了,条理清晰的分析道:“我是这么看的,红莲的死,定是为情而死。”
贺兰氏第一时间看去狐彦。
狐彦立即一扬脑袋,气道:“你看我作何?”
贺兰氏嘴一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看看你而已,怕成这样,可见心里有鬼。”
狐彦当即大怒,手指外面喊道:“你大可以把我告上公堂,说我与红莲有私情,然后你才衙门会怎样料理,定然是认定你这个主母因为丈夫与婢女有私情,所以暗地里杀了红莲,你去告,去告!”
年轻时受够了妻子的专横,这把年纪,还怕她作甚呢,大不了一拍两散,料贺兰氏也不会同他和离,更别说有翩翩姑娘做参照,翩翩的体贴入微,翩翩的知书达理,与贺兰氏的刻薄蛮横形成鲜明对比,狐彦或许也有着男人都有的心态,喜欢翩翩的年轻,但他确确实实更喜欢翩翩给他的尊重,在翩翩面前,他才感觉自己是个男人,所以,他越来越厌烦贺兰氏的性情,他也就没了好脾气。
贺兰氏就想反唇相讥,见风使舵的贺兰令忙拦住她:“这个时候咱们该想办法还您和姑父一个清白,没等人家落案呢,您二老倒自己定罪了。”
贺兰氏想想也对,道:“行,我不同他争吵,那你方才说的红莲是为情而死,这是怎么回事?”
贺兰令道:“以红莲的身份,仇杀是不可能的,她不过狐家一个普通的婢女,接触的也只是府里的一干丫头婆子,我说她是为情而死,因为以她这样的年纪,很容易为情所困。”
第313章 你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因为红莲出事,狐府上下笼罩在一片阴翳中,丫头们怕,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红莲,小子们也怕,怕因为与红莲相识而牵扯到案件里,
当贺兰令分析出红莲是为情所困而死之时,房里的几个丫头不约而同的一颤,私下里同某个小子相好的,怕。没有感情纠葛的也怕,怕自己有朝一日遇人不淑。还有怕的是,因为在府中有自己的兄弟或是亲戚,怕他们成为红莲一案的嫌疑。
而贺兰氏对侄儿的话深信不疑,发誓要揪出那个杀了红莲的小子,还自己和丈夫清白。
兰猗默不作声的听着,只等贺兰令欲把府里的小子悉数叫来拷问,兰猗忍不住插了一句:“据我所知,红莲身上除了有杖击的伤处和自缢的淤痕,还有另外一处,算不得伤,是两个指印,大理寺捕头楚临风楚大人说,那指印是一种功夫,叫冥指功,也说不定红莲不是死于杖击和自缢,而是死于冥指功,我问过青风山青风观的尘虚道人,他说此功杀人于无形,很厉害的,表哥你拷问家里的小子有什么用呢,他们又不会冥指功。”
兰猗一边说一边观察贺兰令的表情,他倒是波澜不兴,还一副认真听着的神态,听兰猗说完他哂笑道:“红莲身上既有三种伤,那位名捕又是从何断定红莲是死于冥指功呢?我可真是笑他堂堂的一介名捕,居然也这样臆断。”
兰猗不得不纠正他:“表哥,方才我只说楚大人告诉我红莲身上有冥指功的痕迹,并无说楚大人认为红莲是死于冥指功,而是我觉着红莲或许,或许死于冥指功,我是不同意你把家里的小子都叫来审问,本朝律法规定,百姓之家不准私设公堂。”
给兰猗一顿抢白,贺兰令有些难堪,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位二表妹的伶牙俐齿,但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咱这不算私设公堂,只是把那些小子叫来问一问,看红莲出事的时候他们都在作何,也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大理寺查大理寺的,咱这算是料理家务事。”
他说着话,把目光飘向贺兰氏。
贺兰令果然就偏袒他道:“你说的对,红莲不过一个普通的丫头,平素很少出府门,怎么能得罪外头的人呢,说来还是家里的小子做的,这些个贱人,服侍主子就不会尽心尽力,勾引小子一个赛过一个的有本事。”
一直正襟危坐的狐彦气哄哄道:“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这些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龄,该指给小子的指给小子,卖身契到了年限的就把人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