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离倚兰苑可不近,秋落便叫了顶小轿子,使两个小子抬着兰猗,出倚兰苑又出了二房的宅子,一路往北,在与三老爷家相隔的之间有一排房屋,这里便是磨坊,平素也不怎么用,吃的米粮都是从米铺买来现成的,磨坊偶尔磨些豆子米粉等物,所以也算是个美差,当初把巧喜拨到库房做管事,怎样安排刘顺家的,还是薛庆给兰猗的建议,要她把刘顺家的安排在磨坊,说刘顺家的粗手大脚适合做这些粗活。
马上到磨坊了,兰猗哼哼一声冷笑,总算明白了薛庆的用意,他分明是在偏袒刘顺家的。
到了磨坊门口,兰猗下了轿子,让轿夫在门口候着,她只同秋落两个走了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因为没有活计,磨坊里的伙计都派到别处干活了,外头闲置的碾子上,两个麻雀落在上面呆呆的立着,见来了人,扑棱棱飞走。
兰猗举目看了看,一溜三间房都是放置碾子的,东北角有个单独的小屋,看样子应该是管事平素理账目小憩的地儿,兰猗指指那里,秋落便挽着她走了过去。
只是没等到门口呢,却见薛庆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她薛庆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故意高声道:“少夫人怎么来了?这地儿不干净。”
兰猗心道,这地儿是不干净,嘴上说:“管家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呢。”
薛庆贼眉鼠眼的回头看,尴尬的笑笑:“我是听说磨坊十日九闲置,所以过来看看,我觉着咱们以后应该把磨坊利用起来,外头买为开皮的稻谷麦子就可以,回来自己磨,省很多钱。”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兰猗感觉这个薛庆的头脑倒是蛮灵活,可惜心术不正,眼睛瞧着那房门口,料定一会刘顺家的便会收拾好自己出来。
果然,不多时刘顺家的出来了,虽然方才在屋里一顿忙活,也还是没有完全收拾利索,头发没有梳理整齐,鬓边掉落一缕,裙子也没有系好,裙角一边长一边短,见了兰猗忙道了个万福:“少夫人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吧。”
兰猗才懒得看他们的犯罪现场,便道:“行了就这里站一会子吧,这里轩敞。”
刘顺家的极其恭谨道:“那我给少夫人沏茶去。”
兰猗有事问薛庆,虽然她在库房时曾擅离职守,这种事也算司空见惯,谁还没有个着急为难的事呢,所以兰猗虽然不会喝那茶,也懒得拦着她,只对着薛庆道:“冬喜是怎么回事?来喜又是怎么回事?”
薛庆眉头突突的跳,就知道兰猗来者不善,但也没想过她会问这个,心里骂自己笨,冬喜是兰猗房里的丫头,早不该得罪冬喜的,舔了下嘴唇咽了口唾沫道:“冬喜怎么了?来喜又怎么了?小人,不明白。”
兰猗乜斜他:“你是揣着明白说糊涂,怎么,还要我亲自给你讲述一番吗?”
薛庆的脑门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停的咽唾沫,脖子上的血管鼓起老高,知道蒙混不过去,只好道:“都怪小人意志薄弱,没守得住那两个丫头的诱惑,请少夫人责罚。”
倒打一耙,果然狡猾,毕竟男女之间的事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且冬喜悄无声息的把事压了这么久,所以薛庆想反咬冬喜勾引他,也不是不能成功,兰猗也没有怒,只淡淡道:“无论谁对谁错,你总是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你又娶妻生子,为人夫为人父,你该考虑一下,冬喜和来喜都是黄花闺女,你让她们以后如何嫁人。”
这时刘顺家的端了个茶盘回来了,听兰猗说薛庆同冬喜和来喜有勾搭,她突然变了脸色,把茶举给兰猗道:“少夫人,管家和冬喜的事我知道。”
闻听此言,薛庆脸腾的煞白了。
第269章 薛庆玷污冬喜是真,其次中饱私囊。
薛庆自诩聪明过人,现在发现自己是聪明过了头。
比如,早该安抚好冬喜,不至于到现在四面楚歌,刘顺家的可是他的老相好,打翻醋坛子要抖出他的底儿,他气急败坏道:“你与我的事不如一并对少夫人说说。”
刘顺家的不甘示弱:“说就说,当初是你见我孤儿寡母太可怜,把我安排到库房做了管事,我也没亏待你,你明里暗里拿走的物事还少吗。”
女人的嫉妒心可怕到如此程度,不惜鱼死网破,薛庆拿走那些物事变卖中饱私囊,她也落个同谋的罪名。
从乱搞到偷盗,问题更加严重,薛庆气得一巴掌扇过来,打的刘顺家的转了个圈然后跌倒在地,接着是嚎啕大哭:“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我那死鬼男人经常在梦里骂我不守妇道,我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去沾花惹草,你当我不知吗,你甚至对卫姨娘都心怀歹意,你不怕侯爷知道阉了你。”
薛庆气疯的感觉,事情又从偷盗上升到惦记女主子,过来揪住刘顺家的衣裳左右开弓继续扇她的耳光。
兰猗静静看着,像看一场闹剧,之所以没喝止薛庆,是觉着刘顺家的也该得到应有的教训,首先她男人只是因为误伤了人给抓到大牢并没有死,她背着丈夫与薛庆这种男人搞到一处,另外,她监守自盗为虎作伥,有了她这个方便薛庆才能行事,这个女人有点傻,兰猗想让她清醒些。
最后,秋落怒了,指着薛庆道:“够了,少夫人在呢,容不得你乱施淫威!”
薛庆也发现自己失态,忙向兰猗赔笑:“少夫人息怒,这女人就是条疯狗,乱咬一气,她男人在大牢不知死活,她带着孩子快过不下去了,我好心帮她,她忘恩负义也罢,却这样说我。”
兰猗瞧了眼双颊红肿的刘顺家的,由着她嚎哭,踱过去倚着碾子歇歇,淡漠一笑:“薛庆,你的好心有点泛滥,合着侯府的女人都可怜,你倒成了救苦救难的。”
薛庆知道自己这次遇到坎了,也知道这位少夫人的厉害,恐怕难以逃过这一劫,却十分不舍侯府管家这个位子,极力辩解:“少夫人容禀,小人是帮过冬喜来喜她们几个丫头,小人是想,我不要她们的钱财,要她们的身子算做回报,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这事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没强迫她们。”
这种话他都能说出口,兰猗笑出声来,斜睇薛庆道:“这么说你是个大好人了,可是你忘了,这是安远候府,姓公输不姓薛,你无论帮冬喜还是帮来喜,只不过是你作为管家分内的事,你却把这作为筹码,玷污了一个又一个丫头,你倒还振振有词,冬喜和来喜将来到了一定年龄是要配个小子嫁人的,你告诉我,她们现在怎么嫁人?”
薛庆理屈词穷,垂头憋了半晌,最后道:“那些小子都是穷鬼,有人给他们已经是福星高照,谁还管那些丫头是不是黄花闺女。”
兰猗觉着这种人自己跟他讲理是在浪费时间,看了看秋落道:“咱们回去,等侯爷回来再做料理。”
公输拓料理此事,还不得打断他的腿,薛庆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忙拦住兰猗,噗通跪了下去:“小人知道错了,请少夫人责罚,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侯爷吃过我娘的奶水,您饶恕小人这一回,小人保证不会再犯。”
兰猗还真不知道有这么段故事,更是从来没看见过薛老太太,但晓得薛庆是不会撒谎的,也明白他为何在侯府兴风作浪,原来是有老娘撑腰。
兰猗轻蔑的嗤笑:“那你告诉我,冬喜和来喜,还有刘顺家的,该怎么办?”
薛庆一愣,随后道:“大不了我破费些银子。”
兰猗真懒得跟他说话了,一行走一行道:“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等着侯爷找你吧。”
说完再不听薛庆的哀求,回到倚兰苑,左右等不回公输拓,却等来了薛庆的老娘。
今个可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薛老太太进了房先规规矩矩的给兰猗问了安,然后不请自坐在兰猗斜对面的鼓凳上,身上是姜黄色的底子绣着大幅花卉图案的长褙子,这料子兰猗认得是江南织造局年前特贡的,太后慈恩赏了老夫人几匹,不曾想穿着这料子的不是老夫人而是薛老太太,可见薛庆将侯府的物事不知鼓捣多少出去了。
薛老太太头上更是珠翠乱颤,哪里是一个仆妇的样子,分明是一个主子的派头。
兰猗也不开口说话,只一口一口的抿着茶。
薛老太太见兰猗一副爱答不理的架势,只好自己道:“自打少夫人过门,老妇因病一直没来拜见,少夫人可别生老妇的气。”
她的话很是客气,态度就是一种凌驾于兰猗之上的感觉,兰猗不明白,纵使她是公输拓的乳娘,也还是奴婢,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当下不以为意的一笑:“我也是喜欢清静的人。”
言下之意,你不来更好。
薛老太太讨了个没趣,忙打开随身携带的那个大花包袱,兰猗顿觉眼前一亮,看去那包袱里原来都是珠宝首饰,这老太太该是来贿赂自己的,兰猗暗笑,这些珠宝首饰应该都是公输家的,所以,当薛老太太呈给她时,兰猗回头看看秋落:“难得薛嬷嬷一番好意,收下。”
她肯收下,薛老太太非常高兴,起身道:“我那逆子的事就拜托少夫人了。”
兰猗佯装糊涂:“你儿子,薛庆他怎么了?”
薛老太太吃不准她是故意想把薛庆的事一笔带过,还是真不明白自己为何给她送礼,于是道:“还不是那些贱人,勾引我儿薛庆,特别是那个刘顺家的,人老珠黄倒贴都没人要,我儿好心帮她,她还说我儿的不是,这些个贱人依着老妇看,少夫人都该把她们赶出侯府,从此咱们侯府也就太平了。”
兰猗听她说完,恍然大悟道:“原来嬷嬷是为了此事,可是薛庆玷污冬喜是真,其次中饱私囊,双罪并罚,我要免了他的管家之职,还要他娶了冬喜,给冬喜一个名分。”
第270章 实在委屈了冬喜,来喜我倒不觉她委屈。
兰猗说着话时,目光一飘,就落在了薛老太太拿来的那个大花包袱上,包袱敞开着,里面的珠宝首饰花花绿绿。
薛老太太的目光也在那大花包袱上,自己送给少夫人这么大份礼,就是儿子杀了人,送到衙门也能换回儿子一条命,区区一个侯府的管家而已,这位少夫人太矫情。
兰猗慢条斯理的吃着茶,薛老太太想顶撞她几句又碍于她是主子奶奶,更怕开罪了兰猗儿子管家之位不保,而自己就白搭进去这么多钱财。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房内静得尴尬。
偏巧这个时候公输拓回来了,薛老太太仿佛见到救命之人,拉着公输拓的手哭天抹泪,一边骂儿子混蛋,一边求公输拓给儿子一条活路。
她如此,公输拓便知道兰猗是如何决定的了,方想说话,突然看到了那一包的珠宝首饰,眉头一皱,转身对薛老太太道:“薛庆的确不像话,回头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但也不至于把他的管家之职给免了,您老回去吧。”
儿子有救,薛老太太谢天谢地谢菩萨,自己的奶水没有白白给这位侯爷吃,向公输拓和兰猗告辞,乐颠颠的走了。
她一离开,兰猗板着脸道:“薛庆这种人留在府里,以后还会出乱子,侯爷何时变得怀有妇人之仁了。”
公输拓走至炕边,从炕几上敞开的包袱里拿出一只玉扳指,那玉色润泽,是产自南域的绿玉,通体碧绿中夹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红,且那红若飘带飞逸,缓缓和成一个心形,这种玉非常罕见,属于奇葩,公输拓晓得玉扳指的原主人应该是宇文佑。
兰猗不知就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哂笑:“侯爷几时又变得贪财了,这点东西就抹除了薛庆的罪孽,岂不是太便宜他,如此他此后会更加肆无忌惮的。”
公输拓神情凝重,一手拿着玉扳指,一手拉着兰猗往炕上坐了,然后把玉扳指给她看:“若我没记错,这枚玉扳指是三年前南域溟罗王进贡给宇文佑的,后来宇文佑又把这枚玉扳指赏赐给了张贵玉,因那次星辰会当街刺杀宇文佑,张贵玉给宇文佑挡了一刀。”
听说是宇文佑的物事,兰猗也严肃起来,接过玉扳指翻来覆去的看,东西可真是好东西,她更在意的是这玉扳指如何在薛庆手里。
公输拓极短的笑了声:“这还用问么,薛庆,已然成了宇文佑的走卒。”
兰猗骇然:“怎么会?”
公输拓随意翻着其他的珠宝首饰,忽而住了手,端起茶杯呷了口,如常闲聊的语气:“怎么不会,宇文佑连金蟾都收买了,薛庆还是侯府的管家呢,他知道的事更多,换句话说,他更容易打听出什么事来。”
兰猗顿觉毛骨悚然:“侯府到处都是宇文佑的内线,以前的事不知他得知了多少,以后咱们又该当如何呢?”
公输拓发现兰猗脸色不好,抓过兰猗的手按在脉处,转瞬道:“你脉象紊乱,这对咱们的儿子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