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西风表示没关系,然后问那女子:“你想算命?还是想驱鬼邪?”
那女子盯着他手里的镜子,目光中是半信半疑,斟酌下道:“先生算得准吗?”
白马西风见她是已婚妇人妆扮,昂然一笑:“算不准分文不取,夫人何妨一试。”
那女子拿着绢帕掩了下嘴角:“试什么呢?”
白马西风灵机一动:“简单的,我算出夫人姓苏。”
那女子手突然一抖,绢帕不小心蹭到唇上的胭脂膏子,她迅速扫了白马西风一眼,忽而冷冷一笑:“神算,不过如此,我不姓苏,我姓商。”
江湖传言,当年镇北王商厚恩的女儿在家破人亡之后隐匿民间,后来潜入皇宫准备刺杀宇文佑,没成功,倒给宇文佑杀了,是以白马西风暗忖,我方才试探她姓苏,她很惊惧的样子,却反口说自己姓商,难道她就是商厚恩的遗孤商小姐商柔?以此推断,她本叫商柔,为给家人报仇化名苏银狐潜到宇文佑身边。
嗯,完全有这个可能。
白马西风说的斩钉截铁:“夫人原姓商,后姓苏。”
那女子使劲绞着手中的绢帕,半晌,不置可否道:“莫管我姓什么,既叫先生进来,那就,算命吧。”
白马西风便问:“夫人想算什么呢?”
那女子又思忖下:“我有个旧友,一别经年,请先生算一算我这辈子是否还能见到他。”
白马西风瞬间想到她口中的旧友,差不多就是皇上宇文佑,于是便有了主意,依葫芦画瓢的学着从江湖术士那里看到的桥段,又根据从《周易》上看到的,有模有样的掐算一番,最后道:“夫人生而富贵,你那个旧友更是贵不可及,你们不单单有见面的机会,并且就在最近这几天。”
那女子听罢一直冷冰冰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点点笑意,但这笑极其清浅,若没有白马西风这样的慧眼,实难发现,她喊丫头拿来一锭银子打赏给白马西风。
欲擒故纵,白马西风得了银子并没有纠缠,而是抬腿就走,不料刚到小厅门口,听那女子娇声喊道:“先生留步!”
白马西风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来:“夫人还有事?”
那女子又请他往椅子上坐了,怯怯道:“先生能否看出,我与那个旧友再见面,会不会起什么风波。”
说完觉着不妥,补充道:“我之意,曾经有人说我与他命数不合,不宜见面。”
白马西风明白她担忧的风波是什么,还不是她突然在宫中不翼而飞,再次出现,不仅仅怕世人说三道四,也怕泄露出她的身世,不妨鼓励她一下,于是道:“若夫人与你那朋友分别是宿命,再次见面亦是宿命,宿命是逃不掉的。”
说完,拔腿迈出门槛走了,言多必失,恐自己留得太久给她发现什么。
离开之后他径直赶来找兰猗,听他叙述了这些,兰猗大喜过望,起身道:“走,你现在就带我去找苏银狐。”
秋落那里拦着道:“哎呀我的二小姐,这样的天气,你又那样的身子,不能出门。”
白马西风将兰猗打量下,关切的问:“你,身子怎么了?”
兰猗的脸腾的红了,嗯嗯呃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马西风已婚,登时明白了兰猗的状况,突然感觉心一沉,沉重到压得他直不起身子。
兰猗急于见到苏银狐,喊他:“走哇。”
白马西风突然苏醒似的,随之附上一个僵硬的笑:“好啊。”
兰猗乘车,他骑马,兰猗特意让人给他拿来油衣和油靴,一路看他神色淡淡的来到清水桥,很快就找到之前算命的那个女子的家。
白马西风下了马,往门前抓起门环扣了三下,不多时出来了之前白马西风见到的那个年老的仆妇,开了侧门问:“找谁?”
忽然望见白马西风,仆妇眼珠咕噜一下,道:“我家夫人出门还没回来。”
兰猗与白马西风对望,白跑一趟,兰猗失望道:“那就另寻时间再来吧。”
彼此就在这女子家门口道别,白马西风心意沉沉的回了天下镖局,兰猗回了安远候府。
可是,兰猗并不死心,至傍晚又喊人备下马车,第二次来到清水桥。
不曾想,开门的又是那仆妇,又是那句话:“我家夫人出门还未回来。”
同样的话说两次,兰猗就觉着她像是在撒谎,并且一个年轻的貌美的女子这时辰怎能还不回家,兰猗就道:“也行,我进去等她。”
谁知那仆妇横在门口不让进。
兰猗更确定她主子就在家里,不让进,兰猗给秋落使个眼色。
秋落会意,过来使劲一推,那仆妇没防备,差点给推倒,噔噔后退,随即高喊:“有人擅闯民宅啊!”
第259章 若皇上对我如同对待苏妃娘娘,我情愿为他而死。
雨停风起,花落满地。
随着仆妇的喊,那女子翩然而出,短短的淡碧色小衫,长长的雪色长裙,看样子是刚沐浴过,还未干透的头发并无绾一个发髻,随意的搭在两肩,廊下亭亭而立如惊鸿照影。
兰猗忽然想起镜子上的那几个字——天下女子一银狐。
美到让人窒息,不是苏银狐还能是谁呢。
“你是?”
她也在打量兰猗,素白的高腰襦裙,素白的轻羽披风,简单的团髻只给一支碧玉簪固住,暮色依稀,黄花憔悴,那略带苍白的脸上五官精致得难描难画。
那女子偷偷感叹,若当年自己同这一位在上元佳节的街头同时出现在宇文佑面前,他还会专宠自己么?
“我叫狐兰猗。”
兰猗介绍自己,随后致歉,贸然闯了进来,实在是有件天大的事要找她。
风一吹,侵入发丝,好凉,那女子一转身:“进来说话。”
前后进了小厅,分宾主落座,那女子一壁吩咐丫头上茶,一壁道:“你又不认识我,天塌了都不该来告诉我。”
兰猗站起,郑重福了下道:“苏妃娘娘,皇上驾崩了。”
她的声音不大,就像在说一句平常的话,可是那女子先愣了愣,随即眼睛一闭,看样子有些晕眩,她左手死死扣住身旁八仙桌的边缘才没有跌倒。
果然,她同宇文佑是感情深挚的,兰猗看在眼里,暗忖她当年离开宇文佑,差不多就像是白马西风说的,她是商厚恩的女儿,为报父仇潜到宇文佑身边,至于她为何突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马西风不解,兰猗明白,女人,大抵逃不过一个情字。
那女子支撑着,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抬眼看兰猗,那目光如此的凄迷:“深居简出,不曾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春秋鼎盛,突然驾崩,实在是太过让人吃惊,而我这个人是最经不起事的,所以方才有点失礼,但你说的苏妃娘娘,我不认识。”
兰猗料到她是会否认的,冷冷一笑道:“可怜皇上,贵为天子,天下都是他的,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真心。”
那女子眼神飘忽,没有接下去说。
兰猗继续道:“皇上三灾八难,也因为苏妃娘娘不辞而别,这次终于没有熬过去,皇上临终告诉我,他若能最后见一见苏妃娘娘,哪怕下辈子轮回在畜生道,哪怕做苏妃娘娘脚下的一只猫一条狗,只要每日里能看见她即可。”
那女子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止不住,最后咳出一丝血,她还在意图遮掩:“我这身子也是三灾八难的,见笑了。”
兰猗走近她:“这个不怕,我懂医术。”
她刚想给那女子把脉,那女子却赶紧把手缩回去,扬头看兰猗:“你是谁呀,你今个闯到我家里,难不成就为了告诉我皇上驾崩了?若是,你现在大可以离开了,皇上驾崩,民间百姓三年不能办喜事,这个我知道。”
她说完,看了眼仆妇:“送客。”
她自己就起身想走,不料双膝一软,若非旁边的丫头搀着,她就坐在了地上。
兰猗堵住她的去路:“我叫狐兰猗,我爹是太医院院使,我姐姐是宜妃娘娘,我相公是安远候,娘娘不肯承认也没关系,我今个来是受皇上托付,他希望临终见到你,这已经不可能,难道去皇上的灵前祭奠一下,娘娘都不肯么。”
那女子猛地回头看兰猗:“首先我不是什么娘娘,其次,你个小女子,皇上为何托付你出来寻找苏妃娘娘?”
兰猗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颇有些骄傲:“娘娘怀疑我的身份?皇上之所以托付我,因为我懂医道,这段时日,都是我在给皇上看病。”
那女子愕然道:“你?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皇上为何要你看病?”
是啊,总得给人家一个可以信服的说法,忽然想起自己为宇文佑驱鬼的事来,于是道:“很简单,太医院的太医看的都是皇上身子上的病,而我看的却是皇上的心病。”
那女子晓得她一定会说皇上的心病是思念苏妃娘娘,感慨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天下女子无不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其中怎知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呢,皇上何必为个已死的女人黯然神伤。”
察言观色,兰猗发现她其实不也在黯然神伤,乘胜追击道:“娘娘不肯去见皇上最后一面,我也无法强迫娘娘,但请娘娘记住一件事,皇上临终说,若能见娘娘一面,说不定他就能起死回生。”
那女子水眸咕噜噜一转,突地一笑:“一个人,死了也就是死了,安能起死回生,就像当年的苏妃娘娘,分明是死了,偏偏弄出个羽化升仙的谣传来,就是那些爱生事的人传来传去,传得多了,三人成虎,皇上大概就信以为真,才一门心思想找到苏妃娘娘,若苏妃娘娘尚在人世,她当初为何放着三千宠爱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逃离出宫呢,荒谬。”
她越说越凌厉,仿佛宇文佑的今日的驾崩都是因为那个谣传闹出的,兰猗瞧她很是激动,料自己再说什么她都会抵死不认,想想她既然从宇文佑身边离开,就不会轻易回去,试着这样道:“即便你不承认你是苏妃娘娘,我有个不情之请,若夫人能往皇上灵前走一遭,说不定皇上真就活过来了,这完全有可能,这不是诈尸,医道上讲,人有真死假死,假死者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虽然一切表现都像是死了,其实若有什么事情触动,或许可以活过来。”
那女子拔腿想走:“无稽之谈。”
兰猗把抓住她的手腕:“敢不敢一试?”
那女子甩开兰猗的手:“与我何干。”
兰猗望着她踉跄的背影喊道:“若皇上对我如同对待苏妃娘娘,我情愿为他而死,可是娘娘连给皇上送一程都不肯,皇上爱错人了。”
那女子脚步加快,逃也似的的离开小厅。
年老的仆妇看着兰猗:“请吧。”
一旁的秋落气鼓鼓道:“二小姐何必呢,皇上爱错了人不关咱们的事,就让皇上死了带着怨气,永世不得托生好了。”
她的声音很大,兰猗不知走的并不太远的那女子能否听见,随后便同秋落离开回了侯府,从西侧门刚进,茂生道:“少夫人,宫里出大事了。”
第260章 故地重游,娘娘可还认得路?
宇文佑诈死,皇权旁落,因他一直未立太子,夺位的便是齐王宇文佐,所以,宫中大乱。
从亲王到朝臣,分几股势力。
一股,以宇文佐为首的夺权派,他身边有几个亲王相助,如宇文俭宇文保。
二股,以太后为首的坐山观虎斗伺机待发派,太后身边有高阳长公主和懿贵妃。
三股,以楚皇后为首的,欲拥大皇子宇文旸御极,而宇文旸是楚皇后所生。
还有另外一股,便是弃权派,比如像孟太妃和贞熙皇贵妃,对这次的争夺不置一词。
而齐王宇文佐,以国不可一日无此君为由,更以大皇子并非太子为据,让几个亲王出面,依着规矩,长幼有序,长兄亡,按顺序该是他来继承皇位。
茂生不知太详细,简单叙述给兰猗听后,问兰猗:“侯爷在宫里头,会不会不安全?”
兰猗没有回答,只交代他:“好好看门便是。”
回到倚兰苑,秋落也追着问兰猗:“二小姐,你说侯爷会站在哪一边呢?”
兰猗有些累,心不在焉道:“他自己一边。”
秋落挠着脑袋琢磨不明白,也就去打热水服侍兰猗洗漱。
又用了晚饭,兰猗心里有事,囫囵吃了几口,秋落劝她:“折腾了一天,您快点歇着吧,您不怕累,小少爷还怕累呢。”
小少爷……兰猗的手摸了摸腹部,一瞬间眼底多了母性的光辉,对了,自己还没有认认真真的把把脉,于是手搭在脉搏处,这时春喜走进来道:“少夫人,来了位夫人,说是找您的。”
夫人?
兰猗豁然而起,一边吩咐春喜将人请去花厅,一边要秋落给她把大衣裳拿过来。
秋落似乎也感觉出什么,跑过去抓过一件披风裹住兰猗,猜测道:“二小姐你说,这位夫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