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让我去,我才去的!”阿六立刻澄清,并不是自己想打家劫舍,已经从良了,是好人!
“来吧,”陆追道,“随我一道去审审那两人。”
阿六应了一声跟上去,还挺激动,毕竟日子久了没干过这种勾当。
偏房里头,那鹰爪帮两名弟子正被绳索捆着,背靠背坐在地上,脑子颇为昏昏沉沉。
阿六端了一盆凉水,“哗啦”浇了过去。
“阿嚏!”寒冬腊月,这滋味可不好受,两人打了个激灵,总算是清醒过来。
陆追端着一把椅子坐在对面,正慢悠悠喝着茶。
阿六站在后头,替他捏肩添水,一派父慈子孝大好景象,非常值得被画师专门绘一幅图。
屋中光线昏暗,其中一人依稀觉得陆追有些眼熟,盯着看了半天,方才回忆起来先前在运河船上时,曾见此人与萧澜一起出现过。
“怎么,认出我了?”陆追问。
“我兄弟二人与阁下无冤无仇,不知这是何意?”那人强做镇定。
“你是与我无冤无仇,不过你那教主却绑了我的心上人。”陆追说得随意。
“咳咳!”鹰爪帮二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阿六就先在后头遭了惊吓,骇然道:“我娘被人绑了?”
话刚说完,又更震惊了几分,继续道:“我何时有了娘?”
鹰爪帮二人面色僵硬,眼底疑惑,只当此人是个二傻子。却又可恨为何连二傻子的功夫也能如此高深莫测,居然能徒手擒得自己兄弟二人,若传出去,将来只怕难以在江湖立足。
陆追淡定道:“先前或许没有,不过你从现在开始,便有娘了。”
阿六几乎要喜极而泣:“我娘好看吗?”
陆追道:“好看。”
阿六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此生运气当真是好。
陆追继续看着地上二人,道:“想好了吗,可要与我配合?”
那鹰爪帮弟子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裘鹏此行有什么目的。”陆追道,“还有,在李府的地道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我不会说的。”对方摇头。
“不说?”陆追一笑,将手中茶壶轻轻放在桌上,“嘴这么紧,莫非还指着裘鹏会来救你二人不成,恕我直言,按照他的脾气,可不会为几枚棋子,费这般工夫。”
“即便教主不来救,你也别想从我弟兄二人口中得到任何线索。”那两人道,“趁早死心吧。”
阿六将手中长刀“咣当”杵在地上,金环相撞作响,眉毛一竖,凶神恶煞。
陆追继续漫不经心道:“因为三尸丹?”
“你既知道,就更该明白现这一切都是徒劳。”那二人道,“况且如今那姓萧的在教主身边颇为得宠,将来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既是他的朋友,就更该识趣些。”
“颇为得宠?”陆追语调一扬,似笑非笑看着两人,眼神里却渗出寒意,“再说一遍试试。”
……
屋内很安静。
安静得几乎能听到窗外雪花扑簌落地的声音。
阿六不明就里,也不是很懂他爹究竟在说什么,见气氛凝结下来,觉得八成又需要自己镇场子,于是中气十足道:“没听见吗!让你将‘颇为得宠’再说一遍!”
陆追反手就是一拳。
阿六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虎目含泪。
爹我又错了是不是。
陆追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向后懒懒靠在椅背上。
阿六老老实实闭嘴,帮他捶肩膀。
陆追道:“哑巴了?”
鹰爪帮两人这才想起他方才那句“心上人被掳走”。
于是愈发沉默起来。
这……
陆追又道:“还不肯说?”
多言必失,两人索性装死。
“的确,三尸丹毒性阴狠,一旦发作便会生不如死,”陆追道,“而且解药只有裘鹏才有。”
听他这么说,其中一人壮起胆子道:“我兄弟二人与阁下的确无冤无仇,不过同在江湖行走,闹出这点小误会也不打紧,只要阁下答应放人,那我兄弟二人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我为何要放了你?”陆追慢悠悠摊开掌心,“我的确没有三尸丹的解药,却有三尸丹。”
看着他手中那满满一把灰红色的药丸,地上两人面色大变:“你!”
“现在是一个月毒发一次,我若再喂你一丸,便是一个月毒发两次。往后每天都服一丸,吃个二十来天,你可就日日都要在痛苦中度过了。”陆追起身,蹲在那二人身前,“怎么样,还是不肯合作吗?”
那两人面若白纸,抖若筛糠。
陆追道:“我没多少耐心,若是再拖下去,我那心上人被你们教主睡了,那今晚你就只有将这三尸丹当饭吃了。”
“李府,李府……”那高胖之人熬不住,先道,“地道里,李府的地道里……”
“李府的地道里有什么?”陆追问。
对方结结巴巴道:“有,有暗器,有无数的暗器,还有,还有炸药。”
“要引谁进去?”陆追又问。
对方猛然咽了口唾沫,过了半天方才道:“我只知道姓陆,别的当真不知。”
姓陆?阿六睁大眼睛。
陆追也微微皱眉,不过还没来及细问,院中却传来声响,像是有人跳了进来。
“谁!”阿六警觉。
陆追抬手示意他没事,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萧澜开门见山道:“人是你抓的?”
陆追点头:“是。”
萧澜皱眉:“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陆追侧身:“要来一同审吗?”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澜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毒又发作了?”
陆追道:“没事。”
萧澜拉开他的衣领,脖颈处大片绵延红痕:“这也叫没事?”
陆追顿了顿,道:“这回当真没事。”
萧澜又抬手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陆追:“……”
陆追道:“风寒。”
“先前也没觉得你是个病秧子。”萧澜将人打横抱起,带着回了卧房,“躺着吧。”
陆追哭笑不得,坐在床边看他:“人还在隔壁,你这就让我睡?”
“你问出了什么,还想知道什么,我去替你接着审便是。”萧澜递给他一个杯子,“多喝热水。”
陆追抿了抿嘴。
“不准笑,染了风寒是要多喝热水。”萧澜拉过一张椅子,反着跨坐在上头,“等你将这一壶热水都喝光了,我再走。”
☆、第33章 审问
【第三十三章…审问】迷雾重重
热水是好物,包治百病不花银子,就有一点不好,喝多了容易撑得慌。
陆追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腹中便会“咣当”作响。
于是感慨:“这般治病的手法,即便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神医叶瑾怕也比不过。”不号脉不看诊,一壶热水行天下。
萧澜坐在床边,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相。
陆追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指下脉搏跳动平稳,萧澜微微有些不解,眉头也拧了三分。
陆追问:“这回几个月?”
萧澜哭笑不得,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上:“这回几个月都没了,你的脉相挺正常。”
陆追道:“这难道不是好事?看你愁眉苦脸的,还当我明天就要生了。”
“可你身上既有了红痕,为何脉搏却无异相?”萧澜无奈,“自己也不知道担心。”
陆追果断捂住他的嘴。
萧澜:“……”
陆追道:“我说了,这回当真无妨,也与毒没关系。”说完又补充,“将来你就会明白了。”
“是吗?”萧澜问。
陆追眼神跳动,缓缓上移看向床顶,飘飘乎道:“说正事。”
萧澜还未开口,陆追又愁苦道:“不行,我要先去一趟茅房。”言毕,便跳下床踩着鞋一路奔出卧房,速度飞快。
院中阿六被吓了一跳,赶紧跟过去蹲在茅房门口听了半天,又转头用非常狐疑的目光看着萧澜:“你对我爹做什么了?”
萧澜道:“我什么都没做。”
骗谁呢你,看我爹方才那一脸惊慌,花容失色的。阿六咳嗽两声,道:“我不信,除非你发誓。”
萧澜:“……”
阿六却偏偏是个牛脾气,见他不说话,反而更加倔起来。
萧澜心里摇头,也不想再听他絮叨,于是举起右手道:“我发誓,我当真什么都没……喂!”
一道白影从院中掠过,像是踩了风与电光,阿六甚至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一股寒气掠过自己身边,吹得脸颊生痛。
萧澜猝不及防,被他带得踉跄后退两步,后背贴着墙才站稳。
陆追捂着他的嘴,道:“不准在我这院中发誓,也不准发这种誓。”
萧澜皱眉:“你上完茅房洗手了吗?”
……
那当然,咳。陆追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淡定无比:“洗了。”
萧澜心里摇头,用袖子擦了两下嘴,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服了你。”
只有阿六一脸茫然,还在院中问::“爹,茅房里有鬼啊?”否则为何要这般大惊失色冲出来,连水缸都被撞得晃荡。
儿子太傻,陆追耐心转移话题道:“那鹰爪帮二人如何了?”
“不如何。”阿六答,“就半死不活坐在地上,也不吭气。”
“你再去看看吧。”陆追拍拍萧澜,“我刚刚审问出来,说那李府的地道暗器是裘鹏为了对付姓陆的,却也不知究竟是何人。”
“姓陆?”萧澜道,“不会是为了你吧?”
“可我并未得罪过鹰爪帮。”陆追道,“况且退一步说,若是裘鹏信了哪家谣言,想绑我要红莲盏还能说得过去,可那地道听着便像是要置人于死地,他如此大费周章杀我作甚?”
萧澜道:“这江湖中并无多少姓陆的高手,你算是其一,再有便是……二十余年前的陆无名前辈。”
陆追皱眉:“我爹?”
萧澜道:“我只是猜测,或许是旁人也说不定,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妙。”
“我知道。”陆追点头,“你再去问问看吧,此番我既是将人绑了,便没打算放回去。最近城中所有门派都在说红莲盏与鹰爪帮,若是发现这二人离奇不见了,定然会乱起来。”
“然后呢?”萧澜问。
“然后我便会让林威怂动那影追宫三人,去李府闹上一闹。”陆追道,“城中和李府都乱了,才能逼裘鹏出手。还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我今早接到飞鸽传书,鬼姑姑数日前率人出了冥月墓,算算日子,应当已经到了洛溪萍绾附近。”
“无人通传,不过我能猜到。”萧澜并不意外,“回去休息吧,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陆追点头:“好。”
萧澜转身去了偏屋。
阿六站在院中左看右看,最终还是跟着挤进了陆追的卧房。
有些事还是要问一问的,否则不安心。
陆追正惬意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热茶壶,也不喝,就为了暖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上好的绣纹云锦白雪绸,比水还要滑,稍微不注意便会落下肩头,露出脖颈一片绯红的吻痕——当真是吻痕,与毒无关,与鱼水缠绵有关。
墨汁一般漆黑的头发,白皙而又柔和的侧脸,连捧住茶壶的手指都又软又修长。阿六感慨:“爹,你真好看。”
陆追闭着眼睛未睁开,似睡非睡低语哄道:“你也好看。”
阿六喜气洋洋,端着椅子放在床边:“先别睡先别睡。”
“又想做什么?”陆追将冷掉的茶壶递给他。
阿六道:“方才爹说,我有娘了?”
陆追眨了眨眼睛,半天才想起来这回事,于是道:“嗯。”
阿六问:“好看啊?”
陆追道:“好看。”
阿六追问:“哪种好看?”
看着那双闪烁着诚挚之光的眼睛,虎虎生风的,陆追觉得自己似乎不应当再多行欺骗,免得将来又换来一场鬼哭狼嚎,不如循序渐进,于是道:“不羁又潇洒的那种好看。”
阿六纳闷:“啊?”
陆追躺平盖好被子:“嗯。”
阿六神情疑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略略无法想象,这该是怎样一个娘。
陆追却已经闭眼睡了过去。
阿六百爪挠心,双手拖着腮帮子看他,很是哀怨。
不是说好要找个会缝衣裳会煮饭的吗,为何现在却成了不羁潇洒,这种类型一听便知不会做针线炖鸡汤,那将来一家人肯定都要吃糊锅巴饭,穿补丁衣裳。
立刻觉得连前途都暗淡了起来。
不如考虑考虑,换一个呢。
哪怕不好看,只要茶饭好,也成。
偏房中,那鹰爪帮两人看着萧澜,只当他与陆追是一伙的,更认定这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的阴谋,暗想说不定当初在从津水城开往洄霜城的大船上,就已经被盯了梢,只可惜未能及时提防,竟落得这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