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可不是听奉承的。”红衣女子坐在椅上,“听说夕兰国想要同我族人做笔交易?”
“是。”耶律星道,“我要杀一个人。”
红衣女子问:“谁?”
耶律星眼底闪着寒光:“萧澜。”
……
烈日炎炎,恨不得将黄沙也烤出一层翻卷干裂的皮。酷暑让双方的军队都变得更加谨慎起来,毕竟在这种温度下,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天爷收走命。而相对来说,阳枝城的天气就要宜人许多,虽然也是头顶红日,但南方四处都是弯弯流水,坐在乌篷船内,躲在石桥下喝着酸梅汤,也是别有一番惬意滋味。
傍晚时分,一个圆脸少年敲响了曹家武馆的门,背着包袱,风尘仆仆。
“你是?”开门的管家不认得他。
“这是我师父的书信。”少年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烦请转交陆公子。”
“你师父?”管家翻转信封,见那封口处的火漆竟是日月山庄,也不敢大意,赶忙将少年引进院中,自己前去前厅通传。
“的确是谷主的笔迹。”陆无名拆开书信粗粗扫了一遍,原来是叶瑾有事要去王城,所以派了自己的徒弟过来,替陆追看诊。
“我叫小山。”少年道,“先前一直在宫里太医院做事。”
这张娃娃脸啊……陶玉儿心里嘀咕。陆追却笑着将手伸过去:“那就有劳小哥了。”
小山伸出两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倒是有模有样,片刻后点头,道:“好了。”
“好了?”陆追问,“什么好了?”
“什么都好了。”小山答。
阿六在旁边直呲牙,行不行啊这小年轻,神医怎么不派个有些资历的老大夫来,白胡子一尺长,至少看着安心。
“明玉什么都好,那就再好不过了。”陶玉儿亲自替小山拿起包袱,道,“这一路也辛苦了,先休息一阵吧。”
小山倒也没推辞,规规矩矩道谢之后,就跟着一道去了住处。待两人走到僻静处,陶玉儿方才又问了一回:“小神医的意思,是说明玉什么病都没了,什么蛊都解了,那合欢情蛊与黑蚁后,也解了?”
“夫人叫我名字便是,还称不上神医。”小山有些不好意思,又道,“陆公子的确已经没事了,蛊虫与黑蚁后都死了,我能摸出来。”
“这……”陶玉儿心里欣喜,却依旧不敢相信,“可谷主说要等到秋天。”
“师父说的,是最晚要到秋天,并非一定要等到立秋。”小山挠挠头,“夫人若是不信,那、那就等到九月吧,也成。”
“我不是不信,是高兴。”陶玉儿道,“叶谷主的徒弟,自然也是神医,我如何会不相信。”
“师父让我一直待在这里,继续等着替萧少侠看诊。”小山又道,“还说若萧少侠与陆公子将来要去西北,就让我也一路随行,我先前也是在大漠中生活过的,可以做向导,也可以做军医。”
“好好好,那就等澜儿回来。”陶玉儿将他引到客房,临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现在明玉即便想起澜儿,想起先前的事,也无妨了?”
小山笑眯眯点头,有问必答,极有耐心。
与小山一道来的还有日月山庄暗卫,拉了满满一车补品与特产,说是谷主特意挑选的,此番不能亲自前来,他心里也甚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要说过意不去,也该是我们才对。”陆无名道,“几次三番打扰谷主,心里着实愧疚。”
“皇上要出兵南海,谷主分身乏术,只有派徒弟前来。”暗卫道,“不过小山先前是在宫里做御医的,虽说看着年轻,医术却不比老大夫差,陆前辈与陶夫人尽可放心。”
陆无名点头:“真是辛苦谷主与诸位了。”
陆追体内的蛊就这么悄无声息解了,虽说已经等了将近一年,算是时光漫长,可众人却始终觉得心里发虚,便暗自商量,不如等萧澜也回来之后,再讨论是否要将先前的事情告诉他。
“澜儿快回来了吧。”陶玉儿道。
“快了。”陆无名道,“顶多再过三个月。”
三个月,将近一百天,不长却也不短。陆追在阳枝城内待久了,倒是由先前的舍不得离开,变成了有些想出去散散心——哪怕在临近的镇子里晃悠一圈也成。
“你要去哪?”饭桌上,陆无名皱眉。
“飞柳城。”陆追道,“闲来无事,回去看看。”
陆无名叹气:“陆家在城里的祖宅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你去那里做什么?”
“祖宅没了,住客栈便是。”陆追固执道,“据说飞柳城在这个季节是一等一的好景致,我只去一个月,看看就回来。”
“你若喜欢,住两个月也成。”陶玉儿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好好玩,不必着急赶路。”
陆追笑道:“多谢夫人。”
陆无名有些胸闷,分明就是我儿子,为何事事都要听你的?
“爹。”阿六凑热闹,“带上我呗。”
“你在家,好好陪岳姑娘。”陆追道,“我想一个人散散心,谁都不许跟。”
……
陆无名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叮嘱一句,要他凡事小心。
三日后,陆追便收拾包袱独自出了阳枝城,一路好山好水好风景,春风得意马蹄疾。
江南小镇大多白墙黑瓦,流水小桥,乍一看都差不多,细细品起来,却又各有各的妩媚姿态,比如眼前这飞柳城,就当真如同刚抽出嫩叶的柳芽一般,在白薄中亭亭而立随风轻曳,仿佛拧一把就会出水,湿湿潮潮,缠缠绕绕。
陆追牵着马进城,寻了处客栈安顿好后,就背着手慢悠悠在城里晃,看看水看看树,还在猪肉摊上买了一块肉,喂给旁边蹲着的大黄狗,心情也像这小城的清晨一般,透着凉爽与惬意。
城西,李老瘸正在将晾在外头的咸菜收起来,身边围了一群等着捣乱偷吃的小娃娃,你推我攘嘻嘻哈哈。李老瘸笑着呵斥一声,给了包糖打发走这群小魔王,坐在门槛上打算歇一会。
陆追道:“老人家。”
李老瘸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是谁后,慌忙撑着忙站起来。他先前已经收到了陶玉儿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却没想到陆追会这么快就到了飞柳城。
“我能讨杯水喝吗?”陆追问。他方才吃了块热年糕,又粘又甜,嗓子里腻得慌,偏偏还半天找不到茶棚,只能找户人家碰碰运气。
“当然,公子快进来坐。”李老瘸推开门,“家中只有我一人,我这就去给公子泡好茶。”
陆追受宠若惊,刚打算说讨一碗水就行,李老瘸却已经一拐一拐进了后院,只留下一扇敞开的大门。
这当口,至少也要留下给主人家看着门。陆追跨进门槛四处看,就见这院落虽不大,却极其精巧,从窗棂雕花到屋角飞檐皆做工细致,院中一口大缸内养着三五锦鲤,几片睡莲浮在水面,像是栩栩如生一幅画。
“公子,请喝茶。”李老瘸端着托盘出来。
“多谢。”陆追双手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忍不住又问,“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吗?”
“是啊,这宅子是我家少爷的,他出门远游了,只留我看家。”李老瘸道,“想来过阵子就会回来。”
“原来如此。”陆追捧着茶盏暖手,称赞道,“这宅子可真好看,精巧又不落俗套,处处透着雅致。”
“公子若感兴趣,就四处看看吧。”李老瘸笑道,“这里处处都是我家少爷精心布置的,他若知道公子如此赞誉有加,心里定然也欢喜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69章 相遇
【第一百六十八章…相遇】我姓萧; 萧澜。
“你家少爷是出门去经商吗?”陆追问。
“他是江湖客,在边关呐。”李老瘸端出来一盘茶点,“公子再尝尝这个。”
“江湖客?”陆追越发好奇起来。
李老瘸点点头; 又道:“公子若是喜欢这处宅子,以后就常来吧,也给我这老头子做个伴。”
“有这么好的茶; 主人又如此好客; 我怕我将来会赖着不走。”陆追笑问; “不知该如何称呼老人家?”
“我姓李,这条街上的人都叫我老李。”李老瘸看了眼天边那黑压压的云; “像是要落雨了,公子是外乡客吧,住在哪家客栈?”
陆追道:“听雨楼。”
“那是这城里景致最好的一处客栈。”李老瘸道; “公子挑了个好地方啊。”
“客栈景致再好; 也比不过这处小院。”陆追站起来,“今日多有打扰; 天色已晚; 我也该回去了。”
“公子明日再来吧。”李老瘸道,“明日这宅子里,有上好的竹叶青,还有八宝楼的糖渍酸杏。”
陆追闻言笑道:“好酒配酸杏; 老伯真是个有趣的人。”
李老瘸也跟着笑,一瘸一拐将他送出小院,靠在门口看着人一路离开; 一身白衣似雪。
晚些时候,天上果然就落了雨,沙沙飘在客栈院中,打出一片青翠苍郁的绿意,连空气也是干净而又清爽的。陆追刚推开客栈屋门,迎面便吹来一股带着湿意的凉风,回廊上放着青竹编成的小凳,上头溅了几丝细雨,剔透玲珑凝成圆珠,映出这小城的半分秋意,一丛草木。
陆追将竹凳擦干,坐上去后摇摇晃晃,不稳当,却有趣。闭上眼睛之后,便能忘却一切世间烦忧,只听潇潇风雨弥在茫茫天地间。
翌日,李老瘸一大早就打开院门,却直到中午,才等来了慢慢悠悠的陆追,他手里提着一只卤鹅,隔着老远就笑:“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空手上门,这鹅就当是给李老伯的茶酒钱。”
“正好,用作下酒菜。”李老瘸从他手中接过来,片刻便切出来一盘鹅肉,又温了一壶酒,捡了几枚酸杏,“公子尝尝看,这酒可不比昨日的茶差。”
杯盘上都描绘着萱萱兰草,陆追感叹:“老伯真是懂过日子。”
“不是我,是我家少爷。”李老瘸道,“公子先慢慢吃,那鹅肉还剩下不少,我拿去送给左邻右舍一道尝尝。”
陆追点点头,自己就着酸杏饮下半盏酒,入口绵长回味泛甘,倒显得旁边那盘油汪汪的卤鹅有些不搭调。
真是个好地方啊。陆追四下看看,盘算要不要找些工匠,将陆家的祖宅重新翻修一遍。即使不常住,能隔个两三年回来一趟,在这满城胧胧烟雨中驻足停一阵子,也是妙事一件。
于是等李老瘸回来后,他就当真问了问这件事。
“这个季节,匠人可不好找。”李老瘸替他斟酒,“公子又不着急住,慢慢来吧。”
“也是。”陆追想了想,又笑道,“将来我若是修宅子,也要同这里一样,院中一步一景,庭前处处飞花。”
“公子若喜欢,喝完酒后就再去后院逛一逛吧。”李老瘸道,“那里有书房,还有主人家的卧房,都是下了功夫的。”
陆追摇头:“我一个外人,哪能往主人家的卧房里钻,未免太过失礼。”
“公子不是要修新宅子吗?多看两处总没错。”李老瘸道,“有我陪着,就不算失礼。况且我家少爷性格与旁人不同,公子越是喜欢这屋宅布置,他就会越高兴。”
“是吗?”陆追笑着放下酒杯,“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场小酒后,天上又落起了雨,李老瘸撑着伞,与陆追一道穿过前厅,推开雕花小门,却又是另一番世界。烟烟小雨透过屋檐,淋淋漓漓滴落下来,在青石板铺成的台阶上溅开一片碎光,窗前半树花开,是夏末秋初的最后一抹绯红,几片花瓣随风摇曳,最后飘飘落下枝桠,落在陆追肩头与发间。
卧房里摆件清雅,从桌上的茶具到床头的熏香,每一件都是下了心思的。陆追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一方小案,心里盘算将来修陆宅时,若将院落屋宅草木摆件都修得与这里一模一样,会不会稍显……无耻了些。
但当真是极喜欢啊,陆追满眼惊叹,又随着李老瘸到了书房,看着那满墙雕花阁内的书册,和桌上摆着的端砚湖笔,心里更对这屋宅主人生出几分向往来。
“公子若没有其它事,就在此处看看书吧。”李老瘸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我?”陆追道,“当真可以吗?”
“书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李老瘸笑道,“公子若不想白看,那就劳烦将这些放乱的书重新归位,也算是帮我一个忙。”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陆追施礼,“多谢老伯。”
李老瘸撑着伞,乐呵呵去了前厅,只留下陆追一人在后院,抱着一摞摞书册,先细细翻过,再分门别类逐一放回,将日子过得半是悠闲,半是忙碌。
大漠深处,耶律星道:“走了?”
“是,萧澜,早就离开了玉门关,据说是要去江南接人。”红衣女子啧啧道,“王上,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啊。”
“去江南……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