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哈哈哈……”张氏不厚道地笑起来,揉了揉大粽,又揉了一把小粽,欢喜得不得了,“这俩可逗死了!”
沈如意也颇是哭笑不得,干脆将那碟子撤了去,生怕把他的小肚皮撑破,“好玩是好玩,可两个打起架来才让人头疼,还那么点小,再大点估摸就更费力了。”
“男娃儿么,都挺皮实,挺好的。”张氏将大粽从压得有些麻的腿上移到了炕床上,“大粽子,叫二奶奶,二奶奶给你吃包子。”
“……那那!”
沈如意扶额,为了吃的意志总是惊人,这才十个月左右,能像得出音节可让人惊喜。
张氏又攥了小半个包子喂大粽子,一壁笑着感叹,“哎哟,可真快,一眨眼的,那么一小只呢,都快会走会喊人了。”后又顿一顿,“再过几月,那房里的不知会给添个弟弟还是妹妹呢,届时可就更热闹了。”
沈如意闻言一怔,随即弯起嘴角,“是啊,定是很热闹……”
正说着话,红隙从外头走了进来禀报,道是林夫人来了,正在老夫人苑儿里说话说是一会儿过来。
“林夫人?”张氏略是诧异。
沈如意点头,“昨儿个宴会碰见,想着明个初一,就约了干娘去雪窦寺祈福。”说完又顿了一下,发出邀约道,“二婶婶可要一道?”
“雪窦寺……好啊。”
……
虽是寒冬,雪深,却因着年末尾声街上依然忙活热闹,趁着最后关头采买的不在少数,大多是些平民百姓,为商家清货给出的优惠而挤作一堆。
正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浮云楼门前,一名戴着帏帽的小妇人挺着孕肚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入了里面。
“夫人,这二楼是不对外开放的,您不能上去!”正在一楼挑拣新到货物的伙计见着连忙上前阻拦。
“这浮云楼都有我家小姐的份儿,就凭你也敢拦,还不让你当家的出来!”浣竹扶着宋筠溪当即喝道。
伙计闻言,似乎惊诧于主仆俩的来头,“林……林小姐不是……”
宋筠溪神情微微一动,取下了帏帽。
“是宋小姐!”伙计暗道不好,差点忘了还有这位主儿,如今封家的大少奶奶,一下子犯了难。说到底还是不喜欢这位,他跟在当家的身边久,自然知晓得多,当家的就是为她出走半年多,谁知道人才回来就被找上,“当家的他……他……”
“封夫人。”一抹宝蓝色的清瘦身影从门外入,男子身高七尺,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丝毫看不出是京城商圈里的领头人物。
随即又回身叮嘱那些扛着一大物件的几名汉子,让人将东西扛上二楼去。
宋筠溪的目光自他出现便凝向,可后者似乎是故意逃避一般,在浣竹一声林当家好大架子后,看着宋筠溪拧眉喝斥她的样子,心中低叹一声,朝着伙计道,“泡一壶香丁片上来。”
伙计暗暗撇了撇嘴,应是,目送那主仆俩随着当家上了楼。
浮云楼二楼是以家的温馨布局所设,卧房书房花厅,外延的广阔处精心侍弄的花圃,即使是寒冬里也是绿意匆匆,忽而令随在其身后的宋筠溪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无心之言,希望所住之处鲜花环绕,当时还被林瑶笑话活,却没想到这人当了真……
林颉望了那处一眼,神思怔愣,只是片刻,便已回神,“封夫人请。”
“林颉哥哥。”宋筠溪呐呐开口,似乎是为这生分眸中蕴了水光。
林颉听着这一熟悉唤声倏然僵住身子,目光凝落在她身上,渐是下滑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露了复杂,深情之中,糅杂了深不见底的沉痛。“如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不该再来才是。”
宋筠溪咬着唇,无声落下眼泪。伙计正这时奉上茶水,林颉终是心软怕她此时的模样带来影响,转入了书房。
伙计退下之后,浣竹也守去了门口。
书房两册墙壁的架子上摞着厚厚账簿书册,林颉将放在佛龛前的物件掀开了红布,是一尊白玉观音像,莹白玉润,法相祥和庄严,而带慈悲笑容。
宋筠溪目光一凝,竟是叫那慈悲之相逼得心头一跳,忍不住出口尖锐,“这是……林颉哥哥是为林瑶而设?”
林颉瞥了她一眼,“当初是你我对不起大小姐,若非歹念,兴许大小姐现在能好好的……”
“不,我们是帮她解脱,你也看到了,她最后那副鬼样子,一定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看,这般拖着……令全家都痛苦不堪,我不过是想成全她!她应该感谢我!”
“筠溪……”
“我和墨台是真心相爱,她不该从中阻碍的。”
林颉皱起眉,却是直直戳破:“封墨台要真有担当,早就该提出娶你,而非一拖再拖……”
“不,你不知道,墨台有多为难,他要顾虑姐姐的病体,生怕贸然提出解除婚约会令姐姐受到刺激,就比如我,即便墨台爱得是我,却还得忍受她的幻想,要接受她和墨台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辛苦……”
宋筠溪的絮絮反驳令林颉陷入沉默,看着她神情里的异样,突然累极。从她得了香料调配闵香起便注定是错了,而今他受噩梦困扰,而这人……
“那封墨台待你好么?”
宋筠溪的声音戛然而止,宛若被刺痛般睁大了眼眸,竟是无法作答。
林颉却是不察,“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罢,你如今怀着孩子,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差人来就是,就不必亲自——”话还没落,他从观音像上移开目光却看见宋筠溪蓦然伸手从腰腹抽出了一样物件,如遭雷击。
宋筠溪泪流满面:“林颉哥哥,我是找你来救命的。”
“你……你怎敢……”林颉看着那缝制精致仔细的棉包竟是一点没察觉,“那封家……”
“封家无人知晓!”宋筠溪神情一厉,默默将那棉包重新戴了回去,未免万一她几乎缝制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力图逼真,绝不让人瞧出好歹来。待仔细系好带子,她抹去眼泪,直直凝向林颉,“若是封家知晓,我必死无疑。”
林颉震撼不已,如何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她是疯了。
“你且可当我是疯了罢。”宋筠溪惨然一笑,衬着面上纵着的泪痕甚是扭曲,“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也只有你能救我的命……”
“这……你要怎么救!”林颉气愤颤抖,“你这是自寻死路!”
宋筠溪屏息一瞬,神情笃定地将心中计划道出,“同墨兰那桩一样,只消提早做安排,稳婆我已联系,你再帮我寻一名与我产期相同的有孕妇人,将孩子替了棉包即可!”
“别说玩笑话了,这怎可能!”林颉断然喝道,两册额际突突跳,实在是接受无能。
“前朝还有狸猫换太子,怎不可能!”宋筠溪凌厉反驳,倏然又露出哀戚之色,“你知道为了这孩子我吃了多少苦么,可偏偏,偏偏就是造化弄人,大夫诊断我不会再有孩子,你可知我有多大压力。封墨台在外面养着一名贱婢,那贱婢怀了他的孩子,我能怎么办,林颉哥哥,我该怎么办……”
宋筠溪柔弱的身子宛若承受不住崩溃大哭。
林颉猛地一拳砸在了桌上,却是无从置评,他以为她得到了幸福,却没想……
宋筠溪哭了良久,又默默直起了身子,定定凝向他哑着嗓子道:“林颉哥哥,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我,以后就是让我做什么都愿意!”一面说着,一面走近,双眼红肿着带着祈求与蛊惑意味,“你不是喜欢我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帮帮我,好不好……”
林颉紧绷了身子,未料到她会有这举动,震惊之余竟忘了推开,反被她握住手缩短距离,往脸上胡乱吻了上来。
“宋筠溪你这下贱的荡妇——!”伴随着砰的一声拳头砸在墙壁上的嗡嗡巨颤,从壁画掉落的偌大孔洞处露出封墨台铁青的面庞,青筋暴突,睚眦欲裂。
除却封墨台,实则隔壁房里还站了不少。张氏愕然的神情转为嫌恶,而林夫人站在沈如意身边脸色亦是一片深沉。沈如意就站在有些开裂的墙体旁,在封墨台的后方不远冲大惊失色到忘记反应的宋筠溪笑了笑。
林颉先一步回神将她勾着自己的胳膊拂开,后者不设防,也因太过震惊,竟是踉跄撞了花盆架子,上面不知是哪个朝代的青花瓷器落地应声而裂,刺耳响声回荡,仿若在她耳边划拉开,再无法质疑眼前这一幕是假象。
“夫君……你怎么会在这!”宋筠溪震惊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调,拉拔细长,刮擦耳膜。她又慌张退了两步正正踩在碎片上,重心不稳跌倒之际还是林颉伸手扶了一把。
“奸夫淫妇!”封墨台当即从隔壁冲入了书房,摸了身上,却是发现佩剑已除,神情凶狠地随手抄起另一瓷瓶摆设朝林颉砸去。
宋筠溪哪见过封墨台如此愠怒模样,忙一把甩开了林颉搀扶自己的手,扑上前去,却不料被封墨台一把推开,那花瓶正正砸了根本无法抗衡的林颉额头,顿时鲜血汩汩。
而封墨台却仍是不肯歇,攥住林颉衣领紧接着又是一拳,那力道带着呼啸声显然用足了劲,也将林颉的火气磋磨起,原本还不还手的林颉晃了下嗡嗡作响的脑袋猛地还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块儿。
“别打,别打了……”宋筠溪不顾自己被碎片划破的伤口,紧张看着,瞧出封墨台当真要把人打死的架势,抽空还扫了自己一眼,那一眼中的冷冽与杀意叫她畏惧极,禁不住瑟瑟。
“今儿是二月初一,又不是正月初一,你可给我们唱了好大一出戏,啧啧,竟是敢拿假肚子糊弄,还想在外找个野种,宋筠溪,你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封家是什么地方!”张氏是跟着封墨台之后进来的,与林夫人站了一道鄙夷喝道。
缠斗中的封墨台闻言怒意更甚,下手更狠,林颉如何是对手,还未撑上两轮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除非你想在这地界闹出人命,让这桩丑事扬出去,你大可继续。”沈如意随后淡淡一句,叫封墨台提起的那拳头挣扎着最终垂下,狠狠将人摔在了地上。
沈如意对上林夫人扫过来的视线,似乎是质问她为何心软,她垂眸,沉默地看着几乎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林颉,这个同她和宋筠溪一起长大,像哥哥一样关心照顾自己的人,最终却选择站在宋筠溪那边,怎会没有一丝伤心愤怒呢,可怨恨一个人太累,又或者如阿晏说的不值当。
反正他也已经遭到报应了不是么……
而宋筠溪的报应,则刚刚开始。
“是你,是你带他们来的,是你想要陷害我,你嫉妒我,所以你要这么害我!”宋筠溪尖锐叫嚣着,死死凝着沈如意,只是说话间那一贯的柔弱姿态并未维持住,有了一丝龟裂,化作极深戾气直冲而来。
“要不是林夫人上门来,我还不知道约了一同上雪窦寺的是与弟妹,不是同你,如此我便好奇你到底是去了哪里。”封墨台舌尖抵了唇齿,尝到一口的铁锈味吞咽而下,幽幽开口,目光宛若凶兽锁住宋筠溪,“这人曾是林府的人,你们……苟且多久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面前的桌子整个被掀翻砸在了宋筠溪面前,任后者再大戾气都不敢发作,只拼命摇头否认,“没有,我和他绝没有私情,这也是近半年来我们头一次碰面,真的,不信你大可以查。”
“没有私情一见面就扑上去,宋筠溪,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封墨台如何忍受得了被戴绿帽子,且是在这些人面前,颜面无存,愈发恼怒地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假孕欺瞒,不守妇道,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不,不是的,夫君,你听我咳咳解释,我是被陷害的……”
宋筠溪犹作诡辩,只是脖颈处感受到被收紧的力道逼得她快喘不过气,瞳孔之中倒映出男子深切恨意与杀意,不断落下泪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将要丧命在自己最爱人的手里,“墨台,墨……台……”
就在她以为回天乏术之际,忽的一道喝声阻断,“住手——”凌厉鞭声破空,直直击打在扼住她的手腕上,令封墨台吃痛收手,她也因此得了一线生机。
宋筠溪大口喘息着看向说话之人,“夫人,林夫人……”双眸露出希望,往她身边躲去,希冀她的庇佑能让她有生机。
“直接掐死总是便宜了的,毕竟我这儿还有一笔账要算。”林夫人目光冷意幽幽,蕴着比封墨台还要叫她恐怖的深意。
宋筠溪靠近的步子一顿,浑身发寒却故作听不懂,“……夫人?”人却是不觉往后退了一些,仿若本能。
林夫人凝着她,“我已经同曹神医求证过,闵香与瑶儿所服用之药其中一味相冲,是令瑶儿突发衰竭而亡的致命缘由。林颉还有悔意,我看你是连一丁点对不起瑶儿的念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