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太监用一卷草席,将这死去的前辈裹了,连夜将这尸体送出了宫去。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天亮,城门开了后,将尸体运到了南郊一处乱坟岗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没人会在意宫里多了一个太监或是少了一个太监,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长明殿,贵人的生死,总是比一个下人的生死让人看重。
日出之后,兴武帝走出了那间悬挂着罗知锦画像的秘室,他径直走到了罗知秋的面前,问道:“你可想好了?”
罗知秋缓缓跪下,灰败着脸色,垂首望着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
“朕问你,可有解决之法了?”兴武帝突然就放大了声音问罗知秋道。
“陛下,”罗知秋的声音很无力,但吐字却异常的清晰,他只对兴武帝说了四个字,“江山为重。”
第244章 罗维是朕亲子
罗维昨夜已经睡下,接到兴武帝的圣旨后,就跟着亲自去传旨的赵福,匆匆入了宫。可是兴武帝当夜却没有见罗维,只是命人再传他的口喻,让罗维去他在长明殿常住的宫室休息。罗维数月以来一直闭门不出,并不知道上都此时又多了一条关于他的流言。“陛下召我进宫,是为了何事?”罗维临躺下休息前,再一次问站在他床榻前伺候的赵福。
“公子,”赵福一脸的抱歉,对罗维道:“奴才这次是真的不知啊。”
“我父亲还在陛下那里?”罗维又问。
“陛下在与相爷说话,”赵福道:“可是不准奴才们靠近那殿门一步。”
罗维说:“今天朝里有发生什么大事了?”进宫之前,罗维是听傅华说过,他父亲今天归家,在府门前还没下轿,就又被宫里的御前武士给叫走了。
“还不就是那些灾啊,难啊的,”赵福说:“其实这些奴才也不大懂,就是听着也焦心。”
罗维从赵福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躺下了。
赵福也没让旁边的小太监们动手,自己亲手替罗维放下了床帐,罩上了灯烛罩子。他站在罗维的床榻前还听了一会儿,听着床榻上没有动静了,才带着小太监们退了出去。出了宫室门后,赵福就吩咐小太监们:“好生伺候着。”
小太监们站在宫室门前,都是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罗维心里犯着狐疑,所以就算赵福在房中点上了安神香,他还是没能睡着。罗维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朝堂上,江湖上,好像都没有发生什么会对他罗家不利的事情。难道会是大哥或是二哥那里不顺利?罗维心乱之下,坐起身来,看看这张大床,这些日子,他夜夜与卫岚睡在一起,这时卫岚不在,他不习惯了。罗维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坐了多久,直到被中没有一丝暖气了,他才想起来披衣下床,掀开床帐,才发现已经一夜过去了。
“侯爷,”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们看见罗维开门出来,忙都跪倒在了地上。
罗维看着这十来个小太监,反而愣住了,有人在门外伺候是正常的,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你们做什么?”他问这些小太监:“都在这里站了一夜?”
“奴才等伺候侯爷,”小太监们对罗维异口同声道。
“公子起身了?”赵福远远就笑着,冲罗维边说边快步走了过来。
“你让这么多人伺候我?”罗维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问赵福。
“这不是天冷了,”赵福说话间,就到了罗维的面前,行了一礼后,才道:“奴才知道公子一到冬日,这身子骨就得多注意,这才多吩咐了些人手在门外。”
罗维看着赵福,说:“我只要不冻着,就不会有事,人多有什么用?”
“公子教训的是,”赵福忙就又冲罗维躬身一礼,道:“奴才这就让他们退下。”
小太监们依次垂首退了下去。
罗维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看着赵福这张笑容满面的脸,从中看到了讨好的意味。赵福这个长明殿大总管,除了兴武帝,好像不需要他来讨好任何人。“陛下何时见我?”罗维问道,心里不安,但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
“陛下正在歇息,”赵福说:“公子还是先用早膳吧。”
“陛下今日不用上朝了吗?”罗维问。
“昨夜陛下一夜未眠,”赵福知道罗维不好应付,十二万分小心地回着罗维的话,“奴才一会儿就得去伺候陛下起身了。”
“我父亲呢?”
“相爷,”赵福低着头,眼珠转转,说:“相爷天亮时就出宫去了。”
“你去伺候陛下吧,”罗维转身就进了屋。
“公子,”赵福要跟着罗维进屋。
“再不去,陛下就要误了早朝了,”罗维冲赵福一笑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这里可是皇宫大内。”
罗维话中的意思,赵福听得懂,不敢再往下应罗维的话了,他收回了步子,站在了门外。
罗维坐在屋中,小太监送上来的早膳他看都没看一眼。兴武帝不见他,也不让他走,赵福的态度不对,看来犯了错的人是自己了?罗维百思不解,最后又想到了他与兴武帝的流言上,这是皇帝为了名声要处理他了?至于吗?只为了一个流言?
“罗维人呢?”兴武帝要去上朝,坐上了步撵了,才问赵福道:“他有问你什么吗?”
“公子也没多问,”赵福忙小声回兴武帝道:“就是急着想见陛下。”
“让魏太医来看看他,”兴武帝道:“他受不了寒,那间屋子要带暖些。”
“奴才遵旨,”赵福应道。
兴武帝用湿巾帕捂着眼睛,可是进到金銮殿上,群臣们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兴武帝眼中密布的血丝。诸臣子们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于兴武帝为何会如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诸卿可有事要奏?”兴武帝受了诸臣的朝拜后,开口问道。
“陛下,”最先出班奏事的人,是右相邱澈。
站在文臣首列的罗知秋看见邱澈出列了,就是一咬牙。方才站在金銮殿外,他就已经从谢语的口中,得知了昨夜一夜之间,传遍了上都的流言。
兴武帝看着玉阶下的群臣,除了罗氏一党的大臣,这些人都在跟他说国为重,人轻之,都在逼他将罗维送出去,哪怕罗维不是帝子,也应该送去,送出一个罗维就能平息一场战火,这应该是他这个皇帝乐见其成的事情。
罗知秋的口中全是血腥味,他的牙关已经被他自己咬破。
兴武帝看向太子龙玉,却发现龙玉只是看着他面前的地面。铺着玉石的地面,光洁到可以映出人影,龙玉似乎正看着他的影子出神,身旁的一切都好像与他全无关系。兴武帝的目光从龙玉的身上移开,他看到了站在龙玉身后的龙玄,让兴武帝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从龙玄的脸上看到了不忍,焦虑,欲言又止的神情。
谢语站在朝班中,纵是谢语,此刻也不能理解他的老师,为何严令他们这些人不准开口为罗维说话,难道真的要看着罗维死吗?
“罗维是朕的亲子,”兴武帝今日开口的第二句话,让整个金銮殿顿时鸦雀无声。
龙玄低下了头,他突然无法呼吸,罗维怎比的过这万里江山?兴武帝的决定,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龙玄的眼中有泪滑过他的脸庞,落在了玉石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第245章 封王
罗维跪接圣旨,他听到赵福说,罗维系朕亲子,改姓为龙,进封锦王时,罗维就猛地抬头看向了赵福。接下来,他只看到赵福的嘴巴在不停的开合着,就是听不清这个太监总管在说些什么。
兴武帝的这道圣旨很长,赵福念了很长时间才念完。
罗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锦王爷;”赵福能体会罗维此刻的感受,一朝入了龙门,少年封王,却又要被生身父亲,送到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仇人身边去当质子,这样的事,任谁也接受不了,“锦王爷,”赵福连喊了罗维两声,“您接旨谢恩啊。”
罗维仍是没有反应。
“王爷可不能想着抗旨不遵啊,”赵福小声提醒罗维道,“您快接旨谢恩吧。”
我是罗知锦的儿子,罗维听不到赵福的话,只在心里想着,当年强要了我娘的人是兴武皇帝?这可能吗?是我听错了?罗维想不明白,便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再念一遍,”兴武帝在屋外,看着罗维这副呆傻的样子,心下难过,走进屋来命赵福道。
赵福只得再念一遍圣旨。
“太快了,”兴武帝听着赵福开始念了后,又道:“慢一点。”
赵福又放慢了语速,心里只求罗维不要再这么发呆下去了。
罗维这回还真是聚精会神,一字不差地听完了这圣旨,最后他失望地发现,先前不是他听错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维儿,”兴武帝看赵福重读了一遍圣旨后,罗维仍是跪着不动,便对罗维道:“朕知道你的身世后,不是不想当即就认下你,朕只是……”
“不管罗维的身世如何,”罗维开口道:“用罗维的一条命,去换一个北方边境平安,再值得不过了。”
“你真是朕的亲子;”兴武帝急着想向罗维证明什么,“你的母亲是罗府三小姐罗知锦,当年朕与她,与她,”与儿子说自己当年的情史,兴武帝感觉尴尬,但还是说道:“朕与你母亲感情至深,只是中间出了事,我们才没能在一起。”
“感情至深,”罗维想着前世的那场抄家灭族,一点也不相信兴武帝的话,如果这个皇帝真对他的母亲有一点情义,又何至于杀尽罗氏一族的人?“陛下,您觉得小臣去了北燕,司马清沙还能再让小臣活着吗?”
兴武帝身子晃了晃,罗维的话像用刀在刮着他的心。
“维儿不可无礼,”罗知秋在屋外再也站不住了,他也顾不上什么要奉诏,不可擅入的规矩了,走到屋中,对罗维说:“你不能这么说你的父皇啊!”
罗维看到了罗知秋,突然就双眼一亮,身子前倾,跪行了几步就一把抱住了罗知秋的双膝,对罗知秋道:“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就算我要去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罗知秋蹲下了身子,双手放到了罗维的肩上,“维儿,”罗知秋一声维儿喊出了口,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他对罗维道:“你真的是帝子,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的小妹知锦,你的生身父亲,真的是陛下。陛下当年为你取的名是口字唯,只是我将它改成了现今的这个维字。维儿,我其实是你的舅父。”
罗维看看罗知秋,再看看兴武帝,又是呆了半天,才问罗知秋道:“所以我就要去北燕?”
“维儿,”罗知秋伸手摸摸罗维的脸,说:“你是知道的,我们生于世,当以江山为重,苍生为大。”
罗维蓦地睁大了眼睛,江山为重,苍生为大?所以他就该死吗?“爹,”罗维拉住了罗知秋的手,哀声道:“你不要我了?”
罗知秋两行清泪落下,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怎么能舍得?
“我不想走啊,爹,”罗维慌乱之下,求罗知秋道:“你不要赶我走,我是罗维,一直都是罗维啊,爹!”
“你是帝子,是我罗家高攀了你,”罗知秋扭头抹去了眼泪,罗维的语气可怜,但他还是硬起心肠,对罗维道:“锦王爷,舅父还是那句话,江山为重,苍生为大。”
听着罗知秋一声锦王爷,一声舅父,罗维拉着罗知秋的手松开了,身子似乎是瘫软了,无法再挺直着腰身跪着。
罗知秋想去扶罗维,却被罗维避开了他的手。
屋外,魏太医被一个小太监领了来,罗维的事他也已经知道了,魏太医这回是自己背着一个药箱,没敢带徒弟,自己一个人来了。
“维儿,”兴武帝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这会儿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只是眼神冰冷地看了看,以一句江山为重,苍生为大,就决定了他命运的两人。罗知秋的话,让罗维知道,这个父亲不会救他,他自己就选择了将他送往北燕。至于兴武帝,罗维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个人更是会选江山,他罗维又算得了什么?
当罗维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恭敬和顺,兴武帝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此刻是这样的陌生,他走到了罗维的身前,弯腰握住了罗维的臂膀,想将罗维扶起。“维儿,”兴武帝说:“是父皇对不起你,父皇有苦衷的。”
“陛下,”罗维甩掉了兴武帝的手,在地上给兴武帝磕了一个头,道:“臣不愿去北燕。”
“维儿啊!”兴武帝喊罗维,声音里满是愧欠。
“司马清沙无非就是想报仇,”罗维却不为所动,冷声道:“陛下就杀了臣,将臣的人头送去北燕好了。”
兴武帝听了罗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