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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穆的眼睛立即充满了血丝,“是那个慕容家的人?”
清漪侧头过去不说话,她走到茶炉前,将烧滚了的水提开。元穆见她弯腰把茶柜打开,取出里头的茶盒,准备泡茶。胸膛里的心跳的飞快,他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茶盒咕咚掉在地上。
元穆双眼看着她,半刻不愿意离开,他喉咙紧了紧,终于开口,“宁宁,和我走吧。”
“走?”清漪以为两只耳朵听错了,她看着他,“我们去哪?”
元穆深深吸了口气,来平复此刻激动的心情,“我们立刻出洛阳,去哪里都行,我已经听隐之这孩子说了,慕容定这个人喜怒不定,鞭笞责罚人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你要是还呆在他身边,哪里还有活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们先走,到时候具体去哪里可以从长计议。”说着,他拉起她就要往外头走。
结果她没有动,元穆转头看她,“宁宁?”
清漪神色悲怆,“就这么走了?”
“我原来也想着从长计议,可是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忍不下去了!”元穆咬牙,忍住胸腔中翻涌的恨意,“再等下去,再等下去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他等不了,他现在就要带她走。什么从长计议,小心谨慎,他顾不上了!如果真的因为他的小心谨慎,自己心爱的人出了什么差错,这一生,他都不会原谅自己分毫。
清漪还是丝毫未动,她眼露悲伤,“现在走能走到哪里去?”
元穆握紧了她的手,“天大地大,怎么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可以北上平城,也可以南下到南边那里去。”
“……”清漪见他满眼的赤诚,知道他这话全部出自肺腑,她嘴唇动了动,“你知道吗,慕容定这个人,喜怒无常,最厌恶有人冒犯他。一旦有人得罪了他,下场极其凄惨。”她亲眼看到过慕容定是怎么处置刺杀他的人。
心里忍不住一阵发凉。元穆眼下是颍川王,是堂堂宗室,有这么层身份在,除非是段秀本人,不然谁也别想在明面上侮辱欺负他。但要是和她跑了,颍川王的身份恐怕就不会再存在,到时候元穆在那些人的眼里,还算是什么?到时候还不是想杀就杀?
“那又如何?”元穆反问,“留你在他身边多一日,你就多一份危险,当日我没能带着你一块逃出洛阳,已经是我心中恨事,我不想留你在他身边,丢了性命。”
说着,元穆扣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整个人往外头带,“只要出了洛阳,我们就安全了!”
“安全?”清漪被他拉了个趔趄,撞在他身上,元穆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你还好么?”
怀中少女眼中流露出悲伤,“你现在知道他手里权力有多大?四关四津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管是北去平城,还是南下梁国,我们都要通过那些关津,而且……”他们要靠什么谋生呢。
清漪想走,但是要走必须要策划好,一走了之固然简单,但之后问题就会接踵而来。弟弟也一定要跟着她走的,到时候就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临近年关,各关隘已经掐紧了出入关口的人。万一他下令,岂不是自投罗网?”
清漪想起之前看的那些文书,这会反而冷静下来,她不想留,想要走。可她不能把元穆和弟弟两个人的性命全部搭进去。
“宁宁!”元穆焦急,“只要有你在,我们那里去不了,既然关隘走不了,我们就到乡下去。前段时间,洛阳城中大乱,也有许多宗室为了逃避战乱,隐姓埋名做了乡农,我们去学他们。到时候我们就隐姓埋名过一生……”
“怎么还没好?!”元穆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冒出吵嚷声来,两人悚然一惊。
外头的杨隐之握紧手里的刀,冲着那些过来的亲兵低声喝问,“你们过来作甚?”
眼前的这几个男人都是头戴兜鏊,腰间挂着环首刀,是慕容定身边的那些亲兵。领头的那个就是李涛。
慕容定身边的亲兵鲜卑人多,汉人少,但也不是没有,李涛就是汉人。按理来说,在鲜卑人里,同为汉人应该更为亲近,但杨隐之自持出身,不愿意屈尊降贵和李涛相交,李涛也没有用自己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爱好,两人别说深交,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李涛冷冷的看了一眼杨隐之放在刀柄上的手,他瞥一眼,就能看出这手掌虚软无力,拿出来做样子都嫌寒碜,更别提能有多少实在的力量。
“你姐姐难道还没有烹好?将军已经在催了。”
杨隐之把门挡的结结实实,“好,我立刻和姐姐说,不一会,就能把茶汤送到将军面前。”
李涛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离去,反而眉头更加皱紧了。这小子平常从来不掩饰对他们这群武人的鄙夷,就连将军也不例外,这会竟然能好好叫一声将军?这可稀奇了。
李涛想着,眼神看向他身后的那扇门,“门里头有谁?”
“还能有谁?只有姐姐。”杨隐之道。
对杨隐之的这个说辞,李涛显然不信,如果真的只有杨清漪在里头,这小子有必要这么慌张么?
“让开我看看。”李涛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把杨隐之提开,杨隐之哪里能容他进去,立刻手掌用力拔出刀刃。刀刃拔出两分就被李涛重重一记撞在刀柄上,赳赳武夫的力道不是个半大孩子能够比的,立即□□的刀刃被推了回去。
李涛拎小鸡似得,把杨隐之后脖子提起来往旁边一丢,把门豁然一拉。
这间烹茶的小屋并不大,但是收拾的十分整洁,一个身形纤细的妍丽少年坐在茶炉边上,手旁一字排开好几只茶盒,每只茶盒的盒盖都打开了,壶子里头的水被煮开了,不停冒涌出滚滚的热气,把壶盖顶的噗噗作响。
门被拉开之时,少年正在伸手取茶叶,纤细秀丽的一段手腕从袍袖中探出。肌肤皓白莹润,在灯光下越发诱人。
“嗯?”清漪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一行人,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这是……”
声音柔和悦耳。几个亲兵已经露出迷恋的神情,小美人就是小美人,连说话声都这么好听。
李涛手正紧紧压在刀柄上,他左右环视一圈,室内不大,站在那里就可以将室内所有情况尽收眼底。
“怎么这么快还没好,将军在催了。”李涛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松开压在刀柄上的手,说道。
“这里没有干花。”清漪叹口气,“将军喜爱喝带花香的茶汤,但是这里没有干花瓣,所以配制上花费了些许时间。”
说着,清漪将水提开,舀出几碗,防止在冷水中冷却片刻拿出来,将之前配制好的茶叶放在里头。
顿时淡淡的茶香弥漫满了正座屋舍。
清漪看了一眼李涛,发现李涛没有任何走的迹象,稍许提高了音量,“门洞大开,茶香会流逝,等到送到将军面前,恐怕已经没有多少香味了。可以先关上门么?”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客气了,可是在场的几个人,没几个真正生气的。
李涛身后的人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背,“既然没有情况,不如我们就在外头等着吧?反正也快好了,不怕将军怪罪。”
李涛狠狠剐了说这话的人一眼,他走进房内,将门拉上。坐下来盯着清漪不放,“请小娘子见谅,年末魑魅魍魉到处都是,为了小娘子的安全,某不得不守在这里。”
清漪记挂着窗子外的元穆,也不知道他顺利跑出去了没有,她没给李涛好脸,直接拿背对着他,一心一意开始烹茶。
她烹茶其实没有太多的技巧,也不会和时人一样在茶里头放葱姜蒜,仅仅是照着她自己的习惯拿不那么烫的水去泡而已。
谁知道慕容定也喝的习惯。
为了显得不那么可疑,清漪故意拖延了一下,才从几碗茶水中挑出一碗来交给李涛,“还请交给将军。”
李涛瞥了她一眼,“小娘子还请一块前去吧。”
“这是自然。”清漪点头。
清漪满脸镇静,跟着李涛等人出了屋子,看到站在一旁努力压抑着自己情绪的杨隐之。姐弟两个只是眼神瞬间的交汇,而后迅速错开。
清漪跟着李涛回到了慕容定那里,她离开了一回,慕容定那里又已经堆满了文书,慕容定看到她回来了,不禁抱怨,“怎么那么久?”
“不久了,烹一碗茶汤没那么容易,何况这里也有许多东西没有,需要立即找。”清漪说着叹口气。
“好好好,看来还是我说错了。”慕容定见到她人来了就行,他指了指那堆文书,“你来了正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又给我来这么一堆,我读的眼睛都痛了,你快过来给我读一读。”
清漪坐到那堆文书旁边,拿起一卷文书,打开来,给慕容定读出来。她声量恰到好处,足够慕容定能够听清楚,又不很高让外头的人能听到。口齿清楚,嗓音清脆和出谷黄鹂似得。
外头的人立刻给他们两个把门拉好,免得来往的人看到。
亲兵们互相交流了个眼神:还是将军日子过得舒服啊!
杨隐之站在门外心神不宁,他把元穆给找来,结果元穆不见了,只有姐姐在。那么元穆去哪里去了?
元穆这会回到了自己的署房内,他袍服下摆已经沾满了雪,在外头的时候还没事,但是到了署房内被屋子里头的火盆一烤,袍服下摆被融化了的雪水浸湿了一片。
伺候他的内侍石牙一见,立刻惊讶了,“大王这里到哪里去了?袍服都湿成这样了!”
元穆失魂落魄,呆呆傻傻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石牙的话似得,跌坐在床上。石牙伸出脖子一瞧,以为元穆是冻傻了,赶紧到外头让人把火盆搬近了点。厚厚的袍服下摆被火盆的热一烘,盈盈袅袅的就冒热气。
元穆双腿盘坐在榻上,手边是堆得老高的文书。他并不仅仅只有颍川王这么一个头衔,在朝廷中也有实职。年关将近,官署内事务繁忙,哪怕官职再高,手边也会有一堆事务等着处理。
他随意拿过一卷文书来,上头的字看在眼里,烦躁无比。眼下他虽然还领着事,但朝廷里头手掌大权的已经是段秀。皇帝不过是段秀手里的提线木偶而已,自己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尤其他这个颍川王竟然还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必须忌惮那些个镇兵!
元穆怒从心来,把文书啪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石牙听到里头的动静,探出脑袋一瞅,两只眼睛正好和元穆的对上,吓得石牙脖子一缩,屁滚尿流跑了回去。
石牙躲在一旁,瑟瑟发抖,方才颍川王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在冒着血光,看着要吃人似得。
这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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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在官署里头给慕容定整理了一天的文书,慕容定这里的活计还真不好干,慕容定要求多而且刁钻,平常人还真的不一定能做的过来,她给他写好回复之后,将那些文书一一分类好。
等到忙完之后,只觉得脖子酸痛。
慕容定叫人拿来一叠糕点放在她手边,“累了就吃点。”
清漪瞥了一眼手边的糕点摇摇头,“不用。”事情忙完了,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也想知道元穆到底怎么样,哪里还有胃口吃零食。
“看不上啊?”慕容定问。
“不。只是太累了。”清漪轻声道。
慕容定望了一眼她身边那些整理好了的文书,那些文书被清漪分好了类,整整齐齐放在那里,这些东西慕容定是看着她如何一点点整理出来的,知道她费了老大的功夫,难得的良心有点点不安。
“就年底这一段时间累,等到熬过去就好了。”慕容定突然想到件事儿,“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大人物。”
清漪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好,他口里的大人物,恐怕就是慕容谐段秀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把她带过去,她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这不用了吧?”清漪他放缓了声调,“这……”她见着慕容定斜睨着她,剩下来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慕容定带着清漪出宫城的时候,外头已经半灰了。冷天天冷的早,时辰不晚,但天空已经露出一股灰色。
马出了宫门,宫门前也有其他官员骑马离开。风气已经大为不同了,以前都是乘坐牛车,现在和鲜卑人一样,都骑马去了。
慕容定打马出来,面前的路上就有个年轻人骑马拦在那里。那个年轻男人面容阴柔妍丽,有出众之姿。慕容定以前看汉人的书,记得有说男人面如好女。现在一见,觉得眼前这男子还真的称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