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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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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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没想——
  郭况点头笑道:“阿姊你不知道,文叔这回写的信可有意思了,把我都逗笑了。”
  廊下长短不一的冰凌,在清浅的日光下反出五彩光芒。
  郭况逆光而立,唇边的笑容恍如也泛开光晕来。
  郭圣通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哦?怎么个有意思法?”
  郭况一面往前走,一面和她细细说来。
  原来刘秀二姐刘元,嫁于南阳新野邓晨。
  这邓晨父邓宏,乃是豫章都尉,世吏二千石。
  邓家也算得上个官宦人家,邓晨便时常关照刘元娘家。
  刘秀和邓晨的关系自然和睦融洽的很,今次回乡后他便和大哥刘縯一起去拜访答谢邓晨。
  邓晨提及宛城李通,说李氏世代经商,处事有度。
  李通更是才干过人,曾先后被招任为五威将军和巫县县丞。
  近来天下局势不稳,李通便辞官还乡了。
  刘秀见邓晨言语中颇为仰慕李通,心下也生了好奇,便提议不如去宛城拜访李通。
  到宛城后,又碰上好几拨人前来前来拜访李通。
  李通热情好客,一并留下。
  待到酒宴上酒过三巡后,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
  席间有个穰县来的客人,名曰蔡少公。
  他趁着酒意,说起图谶之学来,称自己钻研多年来颇有些心得。
  邓晨心忧天下情势,便问曰今后走向。
  蔡少公掐算半响后,言刘秀当为天子。
  席间不禁哗然,皆望向刘秀。
  但想到刘秀虽是前朝皇室,如今却不过是白衣一个,尽皆摇头。
  有人便问蔡少公道:“这个刘秀说的是不是做国师公的刘秀?”
  一片喧闹中,刘秀不待蔡少公答话便望着问话人戏问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何用知非仆邪?”郭况说到这也禁不住笑起来,“文叔这话说的真是妙极了,真想看看他一脸平静,眸中带着浅浅笑意说出这话来时的样子,那时场面想必格外精彩。”
  他只顾着说,全然没注意到自家阿姊微蹙着眉,眸光中浸满了惶然。
  刘秀当为天子?
  郭圣通不信图谶,未来之事怎能被人在当下言中?
  那不过是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语罢了。
  可她曾梦见过刘秀起兵,也曾梦见自己身处深宫被人奉为太后。
  如果那梦说的是她的前世——
  如果今生命运的转轮依旧按照预定的轨迹往前呢?
  刘秀真的会应命成为天子吗?
  那她呢?
  她能不能抵抗住命运?
  “阿姊,阿姊——”
  耳边传来郭况的呼唤,郭圣通收敛情绪,仰起头去看他。
  郭况一脸无奈地问她:“阿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郭圣通笑笑,“听了,听了。”
  郭况还要问她什么,郭圣通忙推他。
  “快走快走,一会母亲又该等急了。”
  郭况的这句“何用知非仆邪?”,到底是搅得郭圣通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母亲同她说话,不是没听着,就是答非所问。
  母亲当她为明天要去王宫拜年觉得尴尬而心烦,便由着她去了。
  两家是至亲,难不成往后还能不见面了?
  更何况,大哥并没有对不起她们的地方。
  母亲如何忍心叫他两边为难?
  …………
  郭圣通这夜睡下后,又做梦了。
  朱楼晓日珠帘映,暖莺春日舌难穷。
  梦中当是暖春三月的时节,她着了一身姜黄色襦裙漫步在庭院中。
  一阵风来,淡粉色的杏花落了她满身。
  花色红,柳絮素。
  空气中满是一股甜蜜的花香,直叫人恨不能和春风一同沉沉醉去。
  她心下愉悦,一路走走停停。
  忽听得前面水声潺潺,她心下好奇便紧走了几步前去查看。
  却是一处假山,山下有个小小的荷塘。
  荷塘中绿荷红菡萏,荷风过处清香沁人。
  有几尾红鲤高高跃出水面,砸开一地水花。
  春天怎么会有荷花开?郭圣通楞在原地。
  不对——
  现在当是冬天才是啊。
  那这是在梦里了?
  她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许多时候梦境太过真实,叫她一时半会真有些难以分辨。
  庄周梦蝶的事多了,她忍不住想,究竟该如何定义虚幻和真实?
  须知有句话叫众口铄金,更有一个典故叫三人成虎。
  眼见为实?
  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未必。
  你怎知你所厌恶的人背后没有一番心酸苦楚呢?
  你又怎知你欣赏的人私底下会不会另是一副嘴脸呢?
  我们所以为的真就是我们以为的吗?
  郭圣通说不出答案来。
  她在假山旁歇了歇脚,继续往前走。
  管它是不是在做梦呢,眼下风光不赖总是真的,不是吗?
  阳光温煦,可在太阳底下走的久了,郭圣通仍觉得有些晒。
  她便四处寻有什么什么凉亭游廊可以遮阴,却不想在她举目四望的时候,眼前竟活生生地浮现出一座宏伟庄丽的宫殿来。
  虽是在梦中,郭圣通仍然被吓了一跳。
  正诧异间,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皇后——皇后——”
  是刘秀的声音。
  郭圣通转过头去,果见着刘秀正朝走来。
  他身着玄青色皇帝朝服,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唇边挂着温煦的笑容。
  皇帝朝服服色随五时色,即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
  郭圣通想到这个后,竟出了神暗自想道:看来这梦中当是春天。
  “皇后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温热的气息笼罩在郭圣通脖颈间后,她才猛然发觉她已经被刘秀圈在了怀中。
  成年男子的气息叫她又是害羞又是难堪,她身子僵了僵,刚要挣脱开去,忽听刘秀笑问道:“今日宴饮实在有趣,皇后也该去坐坐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促狭

  一阵暖风卷来,燕子呢喃声依稀可闻。
  刘秀右手紧紧揽住郭圣通的肩膀,他掌心的温热穿透衣衫,一路畅行无阻地往她心底钻。
  郭圣通心底没来由地便荡开涟漪来,一股慌张不安迅速地渗透开来。
  她急于摆脱目前的处境,未及多想张口便道:“陛下是又促狭了吧?”
  话一落音,刘秀笑了,她自己却是傻了。
  她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是又?
  她很了解刘秀吗?
  “还是皇后知朕。
  今天宴席上,朕突生感慨,问群臣若是从前天下承平,他们的人生该是何等模样?
  高密侯说他自幼便读诗书,当个博士该是不成问题。
  这话实在是太谦虚,高密侯内参鼎铉,外执戎柄,委实是不世出的大才。
  便是太平盛世,不说王侯将相,当个郡守总该是能的。
  有了高密侯开头,群臣便各以次对,倒都说的都还像那么回事。
  等着到杨虚侯时,他说他武勇尚可,可守尉督盗贼。
  赫赫有名的杨虚侯竟说自己武勇只是尚可,这岂不是又和高密侯那般故作谦虚了吗?
  朕忍不住笑了他一句,说就凭你这性子,不去做强盗就是万幸了,还能指望着你抓强盗?”
  郭圣通忍俊不禁,唇边也绽开笑来。
  马武甚得刘秀欣赏,常引置左右,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也难怪他说武勇尚可后,刘秀会促狭打趣他。
  等等……
  刘秀只是说杨虚侯,她怎么知道那人叫马武?又怎么知道马武常随刘秀左右?
  即便她心下猜测这梦境是她前世的回忆,可终究心底仍存着侥幸。
  她期盼着时光会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梦而已,是不会实现的。
  可倘若不会实现,如何解释她的未卜先知?
  莫不成这是她凭空构建出来的未来?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并没有这个执念。
  将来天下大乱后,究竟是谁走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她并不关心。
  天家又如何?
  王皇后幸福了吗?
  便是建兴帝,他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心底就没有半分空虚寂寞?
  如此说来,这梦境真是她的前世?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她为什么会嫁给刘秀?
  或者更明确些,大舅为什么要让她嫁给刘秀?
  嫁给刘秀后又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不快乐?
  既然希望她记起前事,为什么不索性说个干净?
  这般吞吞吐吐地,到底是想做什么?
  郭圣通心下烦躁不已,恨不得抓着刘秀问个清楚。
  可,梦境到这竟硬生生地断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屋中照例留着一盏鎏金连枝灯,半明半暗中云鸟青云流转的帐子宛如真有云雾在浮动。
  她空洞茫然的目光久久凝滞在其上,半响才移开来。
  倘若真有前世种种,她必然是好奇的。
  可是,她想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想怎么活,她就能怎么活。
  只不过,刘秀那样面上看着温和极了的人,原来还有促狭别人的时候,倒真是有些叫人意外。
  她还以为,他说出“何用知非仆邪”是因为他心底有股傲气在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翻过身阖眼继续睡去。
  这次,仍旧还是在那梦里。
  唯一的不同,便是郭圣通又变得身不由己。
  她听见她自己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漫洒在柔和的春风里,“旁人都只当陛下温煦可亲,却不知道陛下这般能笑话别人。”
  刘秀也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的笑意更浓了,“是啊,堵阳侯和陛下自幼相识,一向私交甚好,不也是没想到陛下会那般记仇吗?多年前的旧事始终念念不忘,逮着机会了就得半真半假地说人家一顿。”
  春风和暖,几片花瓣裹在风中卷到她衣衫上。
  几片闲云静悄悄地挪过来,暂时遮住了艳阳。
  刘秀的眼泪有星光在闪耀,“是啊,朕确实是个很记仇的人啊。”
  他说话间搂的更紧了,几乎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他笑着低下头来,在她额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朕怎么记得当初有人死活也不愿嫁朕呢?皇后说朕要不要记这个人的仇?”
  滚烫湿润的双唇,落在她额头上,她的心微微颤抖了下。
  一股甜蜜无法遏制地从她心间升腾起,她整个人恍如在云端,飘飘忽忽地快站不稳了。
  刘秀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见。
  她只觉得那只落在她肩上的手很烫,就像一只暖炉紧紧捂着她一般。
  她仰头望向刘秀,用目光描摹他的模样。
  他轻笑了一下,猛地打横将她抱起。
  她吓了一跳,啊地一声叫出声来。
  “乖,别怕。”他含笑道。
  春日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脸庞的弧度,他原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愈发叫人目眩神迷。
  她忽然难过起来。
  很难过很难过。
  这难过来得很没有道理,就像之前的甜蜜一样莫名其妙。
  她终于没法压制那心酸,任凭那泪滑落脸庞。
  郭圣通看着悲泣的自己,觉得有什么就要从她嘴中脱口而出了。
  她想要张口,却无能为力。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那无形的禁锢,却不想又从梦中惊醒了。
  这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了。
  瑰丽的霞光从门下漫进来,给榻前的铜框架漆屏风踱上一层金光。
  有脚步声轻轻响起,而后有一双手拨开珍珠珠帘,一路直往她榻前来。
  是羽年。
  她一面束起帷帐,一面唤郭圣通:“女公子,该起身了,今天要去王宫拜年呢。”
  郭圣通心下乱糟糟的,但仍是唔了一声作为回应。
  兴许是她的心不在焉表现的太过明显,盥洗更衣后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时,常夏和羽年都默契地没有问她今天要如何打扮,而像是早就思量好了,有条不紊地打扮着她。
  郭圣通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常夏和羽年这般正好给了她静静思量的空间。
  她为什么要说刘秀是个记仇的人?
  听话音,似乎是在开玩笑,所以刘秀也并没有生气。
  在郭圣通的认知里,只有很亲近的人才开得起这样的玩笑。
  就好像郭况说她女红差,她只会笑笑。
  可若是不相干的人这般说她,虽然是事实不错,但她心底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快的。
  郭圣通很不明白。
  若是她和刘秀前世亲密如斯,她该很快乐才是啊。
  为什么要觉得嫁给刘秀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肯定

  堵阳侯又是谁?
  他和刘秀有什么旧事叫刘秀念念不忘?
  还要逮着机会半真半假地说堵阳侯一番?
  郭圣通心底犹如春日的湖面,本来平静无波,可不妨有那淘气顽劣的孩童拿了石头来投掷。
  那孩童恼人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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