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懒得管她,转身就走,只在心中后悔:早知道说了之后心里这么痛快,为什么不早说?
她没走几步,就听得身后的女孩子竭嘶底里地喊道:“是,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郭圣通楞了一下,还是继续往前走。
李思柔显然被激怒的更狠了,“你以为我想来?若不是我后母想通过你来巴结你母亲巴结你舅母,我怎么会来看你的脸色?
你之所以能这么高高在上,不过是出身好。
抛开这些,你什么都不是。”
她不管不顾地喊完这些话,就嚎啕大哭起来。
夕阳万丈中,郭圣通叹了几口气,终于无奈又好笑地折返回来站在李思柔跟前。
李思柔听得她的脚步声,连忙从泪眼朦胧中抬起脸来,胡乱用袖子擦干脸,一脸倔强地望着她。
那样子,好像是说她不会再叫郭圣通看笑话。
郭圣通气极反笑,“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巴结了呢?
你觉得你巴结我,失了颜面,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需要你的巴结吗?
难道我该面对你的示好时,受宠若惊才是?”
李思柔愣住,语塞起来:是啊,郭圣通并不需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望着郭圣通那张平静的脸,受到了莫大屈辱。
李思柔终于明白过来,是啊,她才是求人的那个人啊。
所以不管是委屈也好,开心也好,都是她自己凑上来的。
郭圣通的话还没有完,“你如果要巴结我,就该好好地巴结我,不要让我看出来,这样说不定我就会心甘情愿地让你利用了。
但是你既不愿意,就别想着我会傻到被你充满鄙夷地利用了还对你笑。”
李思柔想也不想地反唇相讥道:“我愿不愿意有用吗?”
她定定地望着郭圣通,讥讽道:“你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站着说话不腰疼。”
郭圣通好笑道:“我不管你如何委屈,又是如何不甘。
这所有的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该把和我喊的这些,回去同你家逼你来的后母说一遍,堂堂正正地说出来你不想来,那才是你的能耐。
至于我,为什么要受你的白眼和轻视?
任何东西都是相互的,你看不起我,就不要想我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说到这,她想起李思柔几次三番地拿她的出身说事。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倘若她出身比郭圣通好,就该是郭圣通巴结她了。
便又忍不住添了几句:“我如果是你,心里不乐意,绝不会去巴结别人。
脊梁骨是自己给的,旁人扶着一松手就会歪。”
李思柔脸上惨白一片,眸中冒火地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难处?漂亮话谁不会说。”
郭圣通这下总算懂得了对牛弹琴是什么滋味,她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怎么艰难,我只知道这都不是你既不甘又屈服的理由。
还有一点,希望你弄明白。
你被逼着来巴结我,你很不开心,觉得很委屈。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吗?
倘若你一开始不抱着被屈辱的想法来,说不得我们真能成为朋友。
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鄙夷我,该委屈的是我才是。”
郭圣通说完这番话后,实在心力交瘁,既不想继续说服她,也不想为自己抱怨什么,转头就走。
这次,李思柔终于没有再追上来。
郭圣通走出去老远后,回头望她,见她呆呆地立在夕阳中,心中的厌恶倒去了大半。
这不过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
后母可恶,父亲偏心,那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靠自己就不能走出一番天地吗?
在郭圣通看来,李思柔这继母真是个傻的,居然给李思柔结好贵女的机会。
李思柔但凡能忍点,和她郭圣通成为了密友,在家中的地位还能不见涨?
到时候她继母还能这样随随便便给她脸色看吗?
可李思柔偏偏就有能把一盘活棋下成死局的能力。
对她这个毫不相关的人怨怼起来,却不敢回家去和继母较量。
也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来。
郭圣通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步步地登上了望楼,眼瞧着一片灯火阑珊风景开阔才畅快地出了口气。
李思柔被她说了一通,会不会有什么改变,郭圣通并不关心。
这样的人,既和她连点头之交都做不了,又有什么好多关注的呢?
清凉的夜风拂来,吹的她没有束起散落两侧的秀发凌乱起来。
她站在望楼上,隐隐听得下面有人在叫她。
郭圣通侧耳细听了下,是羽年。
她忙应了声,提着裙摆跑下楼去。
羽年见她来,松了口气:“婢子取了书来,听宫人说您往这边来了,却寻不见您。”
郭圣通无意把李思柔哭喊的事说得人尽皆知,再叫她愈发下不来台,便道:“我在这园中走了走,见风景甚好,便登上望楼赏了会风景。”
羽年点点头,抱了书服侍着她往正殿去用膳。
晚膳时,虽然大舅和大舅母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郭圣通还是从二舅的脸上瞧出了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绝对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郭圣通不动声色地用过了晚膳,回到听玉轩中后才叫常夏去向表哥刘得打听。
常夏很快回来了,附在她耳边告诉她是因为二舅不肯听大舅的话去相看常安城中的贵女。
郭圣通还有意再问,但郭况兴冲冲地拉了刘得来玩叶子戏,她只得把话咽下,想着一会当面问表哥也是一样的。
☆、第三十九章 飞虹
在家中时,母亲怕郭况玩叶子戏赢钱上了瘾不许他多玩。
但在这儿,谁会拘着他?
只怕依着大舅的性子还要去说母亲呢,“……越是不许……越是感兴趣……还不如玩腻了不想玩……”
外祖还在时,时常同郭圣通说起大舅三兄妹小来的事。
他告诉郭圣通,大舅小来曾喜赌钱喫酒,一度痴迷不已。
外祖不打骂他,更不阻拦他,反而重金从外请了那一等一会玩钱的人来教大舅玩,就一个要求:务必把大舅教精了。
大舅先时见不用念书喜不自胜,成天钻研赌钱。
但时日一长,学的全是技巧,大舅也渐渐觉得无趣起来,他从前爱的就是那赌运气时的心跳。
何况外祖还强制规定了,每日不赌上五个时辰,什么都不许干。
小孩心性本就不定,再喜欢的事情一旦变成了掣肘,自然而然地就厌恶起来。
大舅再后来说起赌钱都想吐,就是小来玩恶心了。
外祖便就此和郭圣通说:“孩子就是这样,堵不如疏啊。
我若阻着他玩,他只会更心痒难耐。
倒不如把这里面的门路学精了,免得将来被有心人引得吃大亏。”
外祖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温和恬淡的笑意,就像那冬日的暖阳般。
其实母亲也知道这道理,但她就是爱之心切,总觉得况儿小,心性不坚定,再彻底玩野了心扳不回来。
是以,只要不在她眼皮下,母亲也就得过且过了。
郭况猴精一样,哪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足足玩到了亥时三刻才被打着哈欠的郭圣通赶出去,若不是郭圣通提醒他明日还要上学,说不得还要闹呢。
等着郭圣通洗漱完躺在榻上才想起被弟弟这么一打搅,完全忘了要问表哥刘得二舅的事。
好在常夏也知道。
她便唤了常夏进来。
常夏告诉郭圣通,真定王多方打听,才瞧中了常安城中就新公平晏的幼女——平婉华。
平婉华虽是幼女,年纪却也不小了,已然有二十五六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未嫁。
就新公疼惜幼女,也不肯苦逼。
二舅三十有一,就年纪看来,倒的确是般配。
这么看来大舅是下了苦心的,二舅却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大舅,也就难怪大舅恼火了。
刘氏子嗣单薄,到现在只有刘得这么一个直系独苗。
大舅记着外祖临终的嘱托,这些年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和二舅的婚事。
母亲守着父亲立誓不肯再嫁,大舅也不好狠逼。
但二舅好端端的就是不肯婚娶,大舅能不恼火吗?
这些年也不知道给二舅相看了多少贵女,但二舅总是看也不看就拒绝大舅。
这次好不容易能寻着这么一个身份年纪都相配的,想必大舅是抱了莫大希望的,二舅却还是拒绝去相看。
郭圣通将心比心,都要为大舅生气起来了。
可冷静下来后,郭圣通又想二舅不愿成婚,总该有个原因才是。
正所谓听讼必须两辞,以定是非。
偏信一言,则是非难决。
想着外祖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二舅,郭圣通心下不忍起来。
她想弄明白二舅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成婚,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完成外祖的心愿。
白日里她做了一场心力交瘁的梦,一下午都困倦的很,此刻心中计较定后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夜,郭圣通睡得很好。
那个固执诡异的梦境没有再烦扰她。
清晨起来时,郭圣通神清气爽。
早膳时,二舅脸上已然见不出半点涟漪了,还是同往常一样一脸的落拓潇洒。
郭圣通从前觉得二舅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活着只为了享受玩乐。
但不知为什么,郭圣通现在再看二舅,总觉得他眼底眉梢前都藏着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忧愁。
那忧愁,越积越多,压在郭圣通心头沉甸甸的。
她忍不住在心底大胆地设想:会不会二舅早有心上人?
只是这心上人不为家里人同意?
二舅心灰意冷之下才拒绝婚姻?
郭圣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再看二舅时便心疼起来。
刘让见外甥女这一早上打量他的目光就没停过,心下好笑:这是又想他带着出去玩了?
可是这目光中满带着不忍又是怎么回事?
刘让心念一转,旋即失笑:不会是他拒婚的消息被外甥女知道了吧?这是担心他鳏寡孤独了?
他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最后一口粥,站起身由着宫人洗漱完后,便朝着还贼眉鼠眼偷瞄他的外甥女道:“桐儿,今日是不是不用进学?二舅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刘让话音一落,果见郭圣通带着惊喜转过头来:“二舅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郭况在旁叫道:“二舅,我也想去。”
刘让微微一笑,话音温柔却不容置喙地道:“你好好念书,等你休息的时候二舅再带你去。”
郭况叹了口气,小大人般地叹道:“当小孩子真累。”
一句话逗得满殿人都忍不住笑了。
郭圣通匆匆洗漱完后便随着二舅刘让出门去。
六月天炎热,清晨拂来的风便隐隐见了热气。
刘让笑着跟郭圣通说:“带你去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他带着郭圣通乘车出了真定城。
郭圣通由着常夏服侍着跳下马车后,才发现到了城郊外的护城河边。
流水潺潺中,凉意扑面。
不远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静静地伫立在霞光中。
匾额上用篆书写着凌夏居。
刘让见郭圣通目光中满是好奇,便为她释疑道:“这宅子我从大前年就开始建,去年才建好,预备专门拿来避暑。”
说着便招呼她道:“走,桐儿,进去瞧瞧。”
郭圣通点头,随着刘让一路往前行去。
一路上树荫遍地,阴凉暗生。
隐隐约约地听着水声,待再行了半刻钟便见得碧波浩荡中飞虹贯穿首尾。
所谓飞虹,是彼时人对架空通道的称呼。
这上面,尤以前朝时的梁孝王所造的东苑为极致。
梁孝王刘武所建东苑,足有三四百多里之大,其中宫殿以飞虹勾连交接,最长的一条飞虹足足有三十多里。
☆、第四十章 想她
世人皆啧啧称奇,以为奢华莫过梁孝王。
刘让的这条飞虹与之相比起来,自然就不值得一看了。
但郭圣通乍然初见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湖之上架以飞虹,四角更有庞大的水车日夜不休地转着水生凉气,加之天然的河风,人在其上怎么不凉快?
难怪刘让说是避暑的好地方了。
郭圣通欣然地跑上前去,凉爽的风吹得她额发凌乱,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还是到了亭中,风被阻住才好了些。
她对刘让赞道:“二舅,这里真凉快。”
刘让便道:“回去跟你母亲说,叫她今年盛夏时就带着你们姐弟住这儿便好了。”
郭圣通摇头,“母亲不会来的。”
母亲从未离开家中超过半月,她怕父亲回家来看时寻不到她担心。
郭圣通不知道世间到底有没有鬼魂之说,但她想若有的话,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