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嗯了一下,她还没有做好再养猫的准备。
然而,这天她遇着了豌豆。
只一眼,她就肯定这是豌豆。
五月夏意已盛,石榴花映红了青石地板。
她挽起衣袖在廊下侍弄花草。
卫国喜欢花,见天就抱回一盆来说是要养,但最后连浇水都没动手过。
郭圣通只得无奈接手。
不得不说,眼看着那叶子油亮起来,再打了苞开花,真是十分有成就感。
忽然,一阵轻风卷起。
有什么笔直地向她跑来。
是只小白猫。
应该是刚满月的猫。
脚步蹒跚,跑的跌跌撞撞,但却目标明确,分明是朝郭圣通来的。
她愣在那里,忘了躲也忘了说话。
宫人们上前捉住它。
它并不挣扎,只是望着郭圣通小声喵了一声。
软嫩嫩的。
比春风还嫩。
好像孩子撒娇般。
是豌豆!
只一声她就肯定这是豌豆!
旁人看来,猫叫声都差不多。
但养过猫的人都知道,就如人一样,猫的声音也是各不相同的。
她记得豌豆的声音。
始终记得。
豌豆就是这样娇娇糯糯的声音。
她鼻子一酸,几乎疑心自己又在梦里。
她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走在云端,那么地不切实际。
她伸手欲从宫人怀里抱过小白猫。
宫人有些惊愕:“殿下,小心这猫挠……”
郭圣通没有理会她。
小白猫伸开爪子要往她怀里来
豌豆。
真的是豌豆。
哪怕现在它是白猫,但她真的肯定这是她的豌豆!
她的鼻子一下酸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结局
太阳沉没下去后,夜色渐浓。
湛蓝的天被染成深灰,模糊了重重宫阙的线条,却越发显得庄严巍峨。
轩窗半敞,暖融融的夜风卷进来,搅起薄雾般的窗纱,在地上打着转。
豌豆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盯着窗纱看。
卫国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想,猫和狗就是不一样。
阿宝和阿贝从来就不干这么无聊的事。
它们喜欢在院里里撒开欢地跑,抢着玩小绣球。
后来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就爱在太阳底下晒肚皮。
撒娇般地哼哼让人给它挠挠,然后舒服地闭上眼睛。
那模样真是别提多招人爱了,哪像这猫,让你摸一下都像是对你的恩赐似的。
可偏生母后对这突然巴过来的小白猫喜欢的不行,还给取了个叫豌豆的名字。
最奇怪的是,这猫还配合的不行。
只要母后一叫它,它就奶声奶气地喵一声,把人心都叫化了。
但只要换了旁人叫,这小白猫就跟聋了似的,看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卫国跟三哥刘康吐槽道:“它根本就不是听不懂,是懒得搭理别人,多气人啊。”
刘康就笑:“你非得让它黏你干嘛?”
是啊。
不理就不理。
非得求着人家干嘛?
卫国一下就哑巴了,她总不能承认她嘴上嫌弃,但其实也很喜欢那毛绒绒的小白猫吧。
她跺了跺脚,“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结果跑回来发现豌豆在盯着窗帘玩。
她叫了它几声,它依旧不理她。
卫国气的在心里腹诽:还豌豆呢。
人家豌豆长在枝头是绿的,炒熟了是黄的,母后怎么想起给只白猫取这么个名字?
但不管卫国喜不喜欢,这小白猫都在长秋宫中扎下根来了。
都说动物的母性比人还强烈,可配殿里的那母猫丢了只小猫竟压根都没找过,豌豆更没留恋过母亲的温暖。
母后在时就黏着她,母后不在就往书案上一蹲晒着太阳,独立的不行。
以致于就连父皇都开玩笑说,这豌豆就像只是借那母猫的肚子一用似的。
母后听了,笑了笑,继而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卫国:“…………”
既然生活中又多了这么个小生命,还挺高冷的。
但看在母后很喜欢它,嗯,她也不讨厌它的份上,她还是想尽量和它和谐相处。
她为此特意让宫人做了好些猫玩具,像是挂着银铃铛的逗猫棒,像是毛绒球。
可结果豌豆都是看一眼就挪走目光,一点兴趣都没有。
反倒对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喜欢的不行。
比如说还没来得及种花的花盆。
它吃的多又不爱运动,天天蹲着,很快就长成了胖乎乎的大猫。
卫国看着它费尽周折地把手脚全放在花盆里,再极为满意地一窝,等最后想出来时头卡住急的直喵喵,那画面真是别提多喜感了。
她当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声叫她母后也出来看。
笑着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竟感觉豌豆狠狠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
她愣怔了一下,笑的更厉害了。
笑痛快后,她取了把小锤来小心翼翼地把花盆砸了个口,把豌豆抱出来。
这是卫国第一次抱它。
但是感觉真的很好。
毛绒绒的活物贴着你,你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心跳。
她忍不住拿手摸了一下,油光水滑的毛皮摸着太有手感了,就跟貂皮一样。
她把豌豆从头到脚顺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豌豆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有挠它。
虽不像对母后那样温柔亲热,但至少它接受了这种接触。
卫国嘴角不自觉弯起来,抱着怀里的猫粲然一笑。
征服宫中最尊贵最受宠也是唯一一个的公主后,豌豆在宫中的日子越发滋润。
郭圣通没空陪它,就卫国陪。
身边总不会缺了人。
洛阳城中很快便传遍了长秋宫豌豆的大名。
阴瑜不喜欢猫。
尤其是叫豌豆的猫,跟它主人一样傲气十足,看着就招人厌烦。
她没想到前世郭皇后养了只叫豌豆的猫,今生还会养只叫豌豆的猫。
意外之下,不免打听的多了些。
于是,在不经意间她竟听说那猫是只白猫。
她心下一跳,怎么能是白猫呢?
她见过豌豆。
那是只黄猫,胖的走路肉都直颤乎。
偏生又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无与伦比的高贵姿态。
矛盾无比,却又和谐无比。
她记得清楚,豌豆绝不是白猫。
她那会听人提过一嘴,说豌豆是刘疆特意给郭皇后寻去的。
郭皇后本不想要,但又感动长子一片为她着想的心思才收下了豌豆作伴。
因着是黄猫,随口取了豌豆的名字。
而这辈子阴丽华另嫁他人,建武十六年和建武十七年的日食也都奇了怪了的都没发生,郭圣通的皇后之位固若金汤,刘疆用不着再去给她送猫作伴。
那么,郭后
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改了喜好,养上了猫?
取的还是前世的名字?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阴瑜心底升起,她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这一夜,她做了个梦。
梦到她独自走在长秋宫外,忽听见一声猫叫。
她抬头望去。
周围黑蒙蒙的。
只有一只雪白的猫瞳孔燃着火般地看着她。
死死地看着她。
目光里写满了不屑。
是豌豆!
就是豌豆!
阴瑜从梦中惊醒后,捂着激烈跳动的心口久久无法平息情绪。
它也是重生来的!
郭后也一样!
难怪她能改变命运!
黑暗中,阴瑜绝望地瞪大了双眼。
天下虽定,但反叛却时有发生。
建武十九年,在天子刚追尊孝宣皇帝为中宗,又祭祀过昭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后,妖巫单臣、傅镇等占据了原武县竖起了反旗,遣太中大夫臧宫围之。
夏四月,拔原武,斩臣、镇等。
秋十月,西南夷寇益州郡,遣武威将军刘尚讨之。
越嶲太守任贵谋叛,十二月,刘尚袭贵,诛之。
是岁,复置函谷关都尉。
二十年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下狱死。
大司空窦融免。
刘秀一步步地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收缩着权利,掌控着一切。
他并不弄高祖那套汉室在功臣就在的那一套,而是刻意防范着功臣。
荣华富贵?
可以。
大家伙跟着我卖了命才打下江山来的,当然可以。
不够啊?
还要一起治天下?
不好意思啊。
来啊,大刀伺候。
功勋们虽觉得有点失落,但细想想还是小命和长久的富贵要紧,一个个都往下缩。
因此还不至于闹出像高祖时功臣不得好死的怪圈,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开的。
大司徒这位置实在太有诱惑力了,于是刘秀毫不客气地挨个打压。
伏湛因事罢官,韩歆因刚直去位,又被逼自杀,欧阳歙、戴涉皆因罪下狱而死。
到了这会,郭圣通不免庆幸起来。
幸好前世刘疆的太子太傅没接这大司徒,否则下场更强。
可她想的明白,有什么用?
六月庚寅,刘秀任广汉太守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
壬辰,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二十一年春正月,武威将军刘尚破益州夷,平之。
夏四月,安定属国胡叛,屯聚青山,遣将兵长史陈䜣⑨讨平之。
秋,鲜卑寇辽东,辽东太守祭肜大破之。
小打小闹的反叛听的多了,郭圣通也习惯了。
但仍是觉得糟心,说不出来的糟心。
身居高位者的一举一动,实在是牵连无辜百姓。
倘若平帝能争气点,哪还有这些七七八八的乱事?
建武二十二年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
癸丑,光禄勋杜林为大司空。
二十三年春正月,南郡蛮叛,遣武威将军刘尚讨破之,徙其种人于江夏。
夏五月丁卯,大司徒蔡茂薨。
秋八月丙戌,大司空杜林薨。
九月辛未,陈留太守玉况为大司徒。
冬十月丙申,太仆张纯为大司空。
郭圣通听这些消息也已经听麻木了。
倒是二十四年冬十月,匈奴薁鞬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于是分为南、北匈奴的消息让她震惊了半晌。
匈奴内乱自然再好不过了,谁愿意见天打仗?
即便是孝武帝应该也是不愿意的。
因为,那是人。
是汉室子民。
郭圣通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
日子一天天平稳地往前滑去,她看着刘秀严苛宗室诸王及外戚,看着他扩大尚书台的权力,来削弱三公的权威,看着他废除了执掌地方兵权的郡国都尉,以后又罢轻车、骑士、材官及楼船士等,她看着他一步步的,不慌不忙地集中权力,巩固统治。
直到建武二十六年初作寿陵,将作大匠窦融上言园陵广袤,无虑所用。
刘秀并不喜欢身后事办得铺张奢靡,因言“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
太宗识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复,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
今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
他回去后还和郭圣通感慨:“是一卷竹席裹尸,还是六国雄兵陪葬,有什么区别呢?
不如给疆儿多留下家财,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本分。”
说着说着,却见郭圣通始终没有反应。
正奇怪要拉她时,忽见她的眼泪啪嗒就往下落。
他立时哭笑不得:“这是干什么?只是修,修就得好几年。
再说了,又不是修好了我就得躺进去。”
她还是哭。
哭的回肠荡气。
他手足无措,只能抱着她哄:“是,我是大了你十几岁,但也没事啊。
我去了不还有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郭圣通哽咽着打断了:“不……不许……”
这一世,怎么就这么匆匆呢?
一晃,他竟然五十有六了,而她也有四十岁了。
真是太匆匆啊,太匆匆。
而偏偏他还不像从前的皇帝般追求长生不老,他对生死看的太透彻,觉得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必要好留恋的了。
但是,她怕。
她真的怕。
还会有来生吗?
他们还会相遇吗?
真的,她真的对前世释怀了,
哪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待谁都一点都不亏欠?
她就全然没有对不起刘秀的吗?
自然也是有的。
而命运,在愚弄过她一回后,给了她一次全新的人生。
原来,当初只要多走那么不经意的一步,命运就能天翻地覆。
可是,在此之前,谁能知道?谁能知道?
她抽泣着摇头:“不许说……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要你万寿无疆……”
他不懂她磅礴的情绪从何而来,但着实觉得窝心。
想想当初在真定王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