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到昏昏沉沉睡去后再次醒来,已是大天明。
没有她的传召,又没有什么要紧事,没人会来打扰她。
她躺不住,坐起身来盯着窗棂发呆。
她眼前又浮现出豌豆的泪眼。
豌豆,你的来生会在哪呢?
你还会做猫吗?
豌豆,投胎做个女孩吧,你天生就优雅,一定是绝代风华的美人。
她惆怅了一早上,终于还是掀开被来。
等等……
她蓦地滞住了。
榻上有一簇猫毛。
有黄色的,也有白色的。
昨夜豌豆真的回来过。
她的泪又掉了下来。
她拆开枕头下的香囊,把香料倒了出来,把豌豆的毛一根一根装进去。
她把那香囊贴在心口闭上眼。
豌豆——
一路走好。
☆、第两百八十三章 听话
一 九月中旬,暑热退去,秋意渐浓。
用过早膳后,郭圣通会带刘疆出去走走散散。
等到日头升高,有些热起来了,母子二人便慢腾腾地走回来。
上午郭圣通会教刘疆识字,他还小,她也不指望他能学会多少。
说是教其实也就是玩,为了让他能专注点,郭圣通会顺道说些小故事。
歇过午起身,郭圣通在书案上摆开颜料让刘疆拿笔蘸了随意涂抹。
嗯,绘画的早期启蒙教育。
都说外甥似舅,说不定疆儿也会特别喜欢画画。
本着这样的想法,不管疆儿画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拍掌叫好。
通常在申时左右,她会带着刘疆再出去走走。
秋日的天空特别高远澄清,鸟儿掠过树梢朝上飞去,总也到不了云端。
温煦的阳光匆枝叶缝隙间漏下来,让人猛地有些怀念起盛夏时喋喋不休的蝉鸣声。
蜻蜓和蝴蝶都是夏日的专属意象,在秋日的花丛中见着让人有些意外。
也不知从哪刮来一股狂风,刮的天上浮絮般的云恍如石入湖面般震开涟漪阵阵。
刘疆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转头就扑在青素怀里。
等风停下来时,云都被吹连片了。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立时让人有些凉意遍体的感觉。
大约再走上一刻多钟,他们就要往回走了。
回去歇上一会用过晚膳,刘疆没多大会就又哈欠连连。
刘秀不在,郭圣通睡的也早。
一天便就这么过去了。
刘黄和伯姬也时不时进宫来,这两个如今也是满嘴的孩子经,三句话都离不开孩子。
九月二十三时,刘秀的车驾终于到了洛阳城外。
郭圣通起了个大早带着刘疆到平城门外等着。
听说御驾回转,天还只蒙蒙亮宫城外就挤满了人,争着天子。
护军撒开来设来岗,五步一人,十步一将。
伯姬俏皮,说她从前也爱看稀罕,只是最多也就看过郡守出行。
郭圣通莞尔,“你现在出行看看,你也成稀罕了。”
如此说笑着,时间过的倒也快。
很快,便有快马来报说刘秀进城了。
于是,群情激动起来。
郭圣通的心也跳动起来。
等待着,等待着……
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皇帝车驾。
她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她忽地想起刘秀第一次出征时,那时候是去攻打邯郸城,她没有半点不舍,以致于刘秀走后两个月她只写了一封信给他。
还是母亲催了一遍又一遍,她才勉强提起笔写的。
而且目的性还很强——告状。
嗯……
他那个时候生气吗?
郭圣通不确定,也不敢问他,
之前她不过迟了一天给他回信,他再回信时就满是怨言。
她望向已到了城门下的车驾,笑了笑。
听着宫门轰然大开的声音,端坐在车内的刘秀深吸了口气。
汉室初立,天下纷乱,要做的事太多太多。
他不敢虚度光阴,回程时在车上一直在看奏折看舆地图琢磨怎么用兵。
等这些都做完后,他开始看书。
但从昨天开始,他分心的严重。
一时想不知道桐儿今次怀孕吐的厉不厉害,一时又想一走月余不知道疆儿是不是又把他这个父皇忘了……
一天下来,手中的帛书只翻了三页。
夜里躺下回顾,全然不知道那三页说的什么。
他有些好笑,他又不是十几岁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左右明天也就见着了。
但仍是高兴,说不出的高兴。
就像脑海中有烟花炸开,炸的他整个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
第二天他走神走的更严重,但为了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仍拿着帛书。
等着啊,盼着啊。
终于到平城门了。
车驾缓缓停住,赵昌海从后面跳下来请他下车。
他含糊应了一声,忽地紧张起来。
就像心弦绷到了极致,你知道它会断开,但仍是害怕。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冠,伸手推开车门。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又不是巴巴等着她说句愿意嫁他的时候了。
可等一眼就在人群中见着粲然笑着的桐儿,他手心间瞬时间泅满了汗。
他跳下车,向桐儿走去。
刘疆欣喜地啊了一声,“父皇,父皇……”
青素笑着放开他,“殿下,慢点跑。”
刘秀一把抱起刘疆,“想父皇了啊?”
刘疆点头如捣蒜,“想,想……”
他说单字说快了也很清楚。
他抱着刘疆上前叫起行礼的众人,问过大姐和小妹近况后,终于看向郭圣通。
他望着她,满目欣然。
她低下头,语气平淡:“陛下回来了。”
仿佛刘秀只是去城郊祭祀。
他点点头,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寒暄过后,刘黄和伯姬同群臣一起出了宫去,帝后便登辇回却非殿去。
连日来的车马劳顿叫刘秀很有些疲惫,索性便早些用过了晚膳。
也没心情读书,便带着郭圣通母子在庭中散步。
时近十月,宫中的桂花一夜间全开了,风中弥漫的全是桂花香味。
桂花花小,隐藏在重重绿叶中星星点点的,还真算不上有什么风姿。
但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刘疆格外爱桂花,青素便拿干桂花给他做了个香囊挂在腰间。
弄得刘秀回去后还和郭圣通感慨:“今年桂花这么香吗?却非殿中没种桂花树,这香味都在鼻翼间氤氲不散。”
郭圣通笑着拿了刘疆的香囊给他看,他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又见从不带香囊的郭圣通忽地带起了香囊,便笑道:“这香囊不一向被你放在枕头下熏被吗?”
郭圣通垂眸:“被疆儿带的忽地又想带了。”
他还继续问:“你的里面放的什么?”
郭圣通:“……”
你怎么这么好奇?
都赶上疆儿了。
她含糊地答道:“就是一般的香料,我也没有打开看。”
她决定了,她一会就放进去个小香料包。
不等刘秀说话,郭圣通赶紧转开话题:“对了,你要是回头在殿中遇见猫,别叫人打杀了,是我捡回来的。”
刘秀:“猫?哪来的猫?”
郭圣通把猫的来历说了,为了避免他念叨她,她立马表明态度:“我就是看它们可怜,捡回来后就远远地看过它们一次……”
刘秀笑:“朕知道了,朕的皇后很懂事很听话。”
☆、第两百八十四章 急报
一 他揽过她来,“挺好的,不光给孩子们积福了,顺带把宫中的鼠还灭了。”
他见她这么紧张,估摸着她也是挺稀罕猫猫狗狗的,便又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好养猫,等孩子落地了,你要想养就挑只刚满月的猫养。
自小养大的,亲的很。”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吗?”
猫狗活的再长十五六年顶天了,只要养就要承受失去豌豆那样的痛苦。
她以为她不会再养猫,就远远地看着就行了。
可刘秀一问她,她发现自己还是想养。
她这小孩模样把刘秀逗笑了,他立时许愿:“行,到时候随你想养什么猫都行。”
她望向腰间的香囊,低声道:”我就想养只橘猫,肚皮雪白的。”
即便不可能是豌豆,但总也会叫她安慰些。
刘秀笑:“好,好,都行……”
他就此发散开来:“等疆儿三岁了,朕让他养个小猎狗,这样他就东宫了也有个小伙伴。”
伙伴?
郭圣通喜欢这样的称呼。
她投进刘秀怀里,仰起脸亲了他一口。
窗外夜幕低垂,星光璀璨。
…………
翌日起身,刘秀自是早就不在了。
郭圣通也习惯了,却不想临近午时前殿忽地来了人请她和刘疆过去用饭。
刘疆还处在刚见着父皇的兴奋中,跳着脚要去。
郭圣通拗不过他,便换了衣裳带着刘疆乘辇往前殿去。
到了前殿,食案都已经摆好了。
郭圣通奇怪:“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刘秀笑:“朕就是突然觉得从前傻的很,朕完全可以带你和疆儿一起来啊。”
郭圣通:“…………”
你是怕群臣不够惶恐吗?
我虽然想当吕后,但做人嘛还是低调点好。
“我一会回去吧,这样不太好。”她干巴巴地拒绝他。
他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朕处理朝政会见臣子的时候,桐儿带着疆儿到偏殿去就是了。
朕得闲的时候,就偏殿瞧你们。
等朕忙完了,就一起回去,也免得你们等朕。”
好吧……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
郭圣通终于笑着应了声好。
用过午膳后,睡觉比天大的刘疆也不认床,很快便睡着了。
刘秀已经许久没有歇过午了,本不想睡。
但想着郭圣通是歇惯了午的,他若是不睡她只怕也不会去睡。
便叫铺了被,洗漱一番后和郭圣通并肩躺下。
认真计较起来,这只怕还是两人第一次歇午,两人都有些睡不着。
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等到郭圣通眼皮渐沉,刚要合眼沉沉睡去时,忽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刘秀心中窝火,没好气地问道:“谁?”
赵昌海也知道今天皇后带着太子来了,陛下高兴的很。
他一万个不想来扫兴,可有什么办法呢?
这也是事不凑巧。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低声道:“陛下,急报……”
这一句话就让刘秀消了气,他跳下榻来。
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穿着中衣便下了榻,绕过屏风往殿外去。
郭圣通也睡意全无了,竖起耳朵听殿外的动静。
清浅的对话轻轻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怎么了?”
“苏况攻破弘农郡,活捉了太守……”
什么?
郭圣通被吓了一大跳。
弘农郡距洛阳城不过百里左右,若是轻骑突进一天便到。
这意味着什么?
洛阳有城破的危险!
前方打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被人端了老家,那还玩什么?
最初的惊愕过后,郭圣通倒没有多害怕。
她知道,刘秀会应对好的。
她只是不知道刘秀前世经历了这么多风雨。
刘秀比她两世为人还要镇定的多,他指着赵昌海唔了一声:“行了,快别哭丧着脸了。
是件急事,但也不是大事,还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他下令道:“去,把在洛阳城中的将领都给朕宣来。”
赵昌海得着主心骨撑腰后,立时活泛过来,道诺后快步而去。
他走后,刘秀终于沉下来脸来。
洛阳城有危虽还不至于叫他惊慌失措,但的确是件棘手的事。
可他不能慌,他的妻儿、姊妹、朋友、臣下都指望着他。
他深吸了口气,转进内殿来一面拿过衣架上的衣裳穿戴起来,一面语气平常地对郭圣通道:“有点事,你先睡吧。”
郭圣通哪还睡得着,她也不想装没听着。
她下了榻来,帮刘秀束起腰带来。“陛下——”
她想,刘秀即便再镇定自若,心底多少应该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他不是她,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早有定数。
他垂眸看向她。
她并没有看他,缓缓而道:“下个月我想在宫里办场宴会你说好吗?”
宴会?
“你知道的,我母亲一直希望况儿能尽早成家,也好身边有个人,能和他说说话。
可他一直不感兴趣,我便想办场宴会看看洛阳城中适龄的贵女们。”
他明白过来了。
她这是在婉转地表达她相信眼前这点风浪算不得什么。
这种被相信被需要的感觉实在不错,他笑了笑,“行。”
他大踏步出去,转到正殿。
半个时辰后,殿外响起纷杂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