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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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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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一万步说,刘秀已经吃过盲目自信的亏了,倘若他的安排真有失误,大可回信禀来。
  郭圣通不信他作为一个开国之帝,会连这么点肚量都没有。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又在他脸上流连起来。
  微闭着眼的刘秀似有所感,忽地睁开眼来:“是王梁。”
  王梁?
  郭圣通自然知道他。
  说起来,彭宠还真是颇能知人善用。
  智勇双全的吴汉是他提拔的,勇冠边疆的盖延是他提拔的,应谶而出的王梁还是他提拔的。
  王梁起先不过为小吏,后被彭宠看重,便任狐奴县县令。
  刘秀至河北后,渔阳同上谷二郡率先支持。
  王梁得封为偏将军,破邯郸后加爵关内侯。
  后邓禹西征,冯异南驻孟津,刘秀亲自北徇燕赵。
  王梁便是在此时被任命为野王令,协助寇恂和冯异南拒洛阳,北守天井关,对于后方稳定居功甚伟。
  刘秀因《赤伏符》而终于下定决心称帝,又有“刘秀当为天子”谶言在前,便笃信图谶,以为是上天诏示。
  而恰好《赤伏符》上言“王梁主卫作玄武”,野王为卫元君所徙,玄武是水神之名,司空是水土之官,因此拜王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
  说来好笑,王莽从前也极为推崇图谶。
  他在称帝后,特寻来卖饼儿王盛封为高官。
  郭圣通想,是不是不管谁都逃不过希冀上天认可的怪圈。
  好在刘秀尚算不上鬼迷心窍,麾下诸将也做不到指鹿为马。
  战功累累的王梁做大司空诸将能接受,可当刘秀要任孙咸为大司马时诸将便激烈反对起来。
  刘秀后也觉不妥,便拜吴汉为大司马。
  王梁莫不是为了谶言而骄纵吧?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刘秀拉了起来。
  “想知道就问朕,偷偷打量朕做什么?”
  郭圣通被戳穿后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咬牙小声反驳道:“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看的。”
  这话逗的刘秀有些忍不住想笑。
  他带她来到宽大的舆地图前,信手抽出一柄利剑,用剑刃指着地图给郭圣通讲解:“上月,檀乡军同五校军达成联盟,进扰魏郡和清河郡。
  朕让吴汉为首,率王梁、杜茂、坚镡、朱佑、贾复、王霸、刘隆、马武前去迎敌。
  朕知战场上风云变幻,战机难求,便全权放手于大司马。
  可王梁未请示吴汉,便擅自调动野王兵。
  朕不管他是觉得受吴汉的指挥丢人,还是觉得他比朕和吴汉都要高明。
  朕只知道,任何破坏规则的事,都是开不得先例的。
  朕决不能容许这样的行为。
  便亲自下诏,令其停止行动。
  然王梁接诏后仍是不从。
  朕看他不光是眼里没有军纪可言,更是没把朕看在眼里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气又冲上了他的心头,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眼看利剑就要划破舆地图,郭圣通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来安抚他。
  “那陛下召宗广是要……”
  “朕太温和了,以至于让很多很多人忘了朕也是杀过很多人的。”
  他转过身来,深邃的双眸中光芒锐利。
  这是起了杀心啊!
  虽是彭宠部下,留下他对郭圣通利大于弊,但她并不准备为其求情。
  一次抗令尚且可以用事急从权来解释,可在刘秀下诏后仍我行我素不是挑战刘秀的威严是什么?
  若是天子都不能保证令行禁止,那郭圣通保他有何用?
  就为了将来再给自己添堵?
  她安静地站着,并没有说话。
  刘秀丢了剑,拉着她重又回到书案前。
  “既来了,便陪朕待会吧。”
  郭圣通应好。
  是日,刘秀召尚书宗广入宫持符节往军中斩王梁。
  翌日郭圣通早起后特地给彭宠写了信说明了事情缘由,不许彭宠掺和此事。
  他如今和朱浮闹的越来越厉害,正是夹缠不清的时候,就别往这混水中淌了。
  可彭宠这人叫人怎么说呢?
  虽恃功骄纵,但确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因郭圣通不许,便瞒着她写了信来向刘秀求情。
  昏君也好,明君也罢,就没有不厌恶拉帮结派的。
  哪怕,只是有征兆也不行。
  刘秀为此又生了场气,说弄得像他在残害忠良一般。
  彭宠既一头扑了进去,郭圣通恼火也没用,只得想法子补救。
  她使人急马去追宗广,请他以处置三公九卿需格外慎重为由不就地处斩王梁,而是将其押解回京。
  单靠书信,是说不清话的。
  有什么还是当面说吧。
  王梁若是罪不至死,刘秀不会容不下他。
  可若死有余辜,彭宠也没道理再掺和了。
  虽说为此焦头烂额,但郭圣通冷静下来后还是觉得值得。
  彭宠倘若真听了她的话明哲保身固然很好,可这般仗义执言未尝不让人感动。
  试想一下,如将来她身陷囹圄,彭宠也必将想方设法地来保她。
  她和疆儿多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她虽然尽力放下,不再计较前世的仇怨。
  但究竟还是做不到对一切释怀,更做不到像前世那样万事都依靠着刘秀。
  她还是想自己强大。
  彭宠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助力,她要保住他。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朱浮抓住了彭宠为王梁求情的话柄,猜度着刘秀的心理一再上书说彭宠自立山头。
  彭宠最厌恶被人冤枉,如今被扣了个等同谋反的帽子在头上,气的火冒三丈。
  立刻便把郭圣通的叮嘱忘在了脑后,上书来历数这些年的辛苦,从而来力证绝无二心。
  郭圣通想他的本意是想说,看,我这么艰难,我也没想过要怎么样,我还是乖乖听话好好经营渔阳。
  可到了旁人的眼里,很自然地便又变成了卖弄功劳和叫不平:看,陛下这么对不起我,看,我多么委屈。
  得,这下彭宠连他自己都搭进去了。
  刘秀气的又摔了书。
  他思来想去后,下诏令彭宠到洛阳来,书信来往说烦了,有什么话还是好生当面说。
  彭宠有不可代替的大功,他终究还是希望和他君臣相得。

  ☆、第两百六十七章 人师

  吃过立夏的五色饭,给刘疆戴上了五色绳,又陪着刘秀去南郊祭祀过炎帝、祝融,暮春瞬间变得脚步匆匆起来。
  每日清早起来,都能见着满地落红。
  然而,枝头繁花却越加热烈地开着,一副誓要燃尽最后光芒的架势。
  两相对比,竟叫郭圣通有些伤感起来。
  晨间送走刘秀后,她便牵着刘疆漫步在小径通幽处。
  日光星点叶隙间,添得黄鹂四五声。
  花事渐衰,绿意氤氲。
  羽状复叶的槐树枝繁叶茂地把天空都遮去了一大半,那股绿叶的清新味和泥土的芬芳直往人鼻翼间扑。
  越是绮丽的花越娇嫩,落到地上木屐踩上去触感细腻让人心生不忍。
  栀子花早落尽了,但走到附近总觉得还有一股馥郁香甜的味道扑来。
  目光所至,尽是叫眼底凉透的绿。
  天气暖和的不像话,便是刘疆也不肯再穿夹衫。
  但郭圣通不敢大意,仍是哄着他穿上了件襜褕。
  湖中新荷一片接一片,绿意尽头隐约见得一片嫣红在晃动。
  那是蔷薇花墙。
  万里无云的天空安静下来后,若有若无的风也不来了。
  柳絮轻飘下来,落在人肩头拂不去。
  刘疆人小觉多,很快便走累了,拽着郭圣通的衣袖耍赖要抱。
  “母后……抱抱……”
  郭圣通笑着抱起他,一路抱的手发酸也没把他放下来。
  刘秀极疼刘疆,可因为是长子,刘秀寄托在他身上的期望便格外多。
  前些日子,刘秀便和郭圣通说等刘疆三岁了便要给他延请太傅。
  郭圣通即便心疼不舍,但也知道这样对刘疆来说才是最好的,便也点了头。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走漏了风声,刘秀收到了许多儒士毛遂自荐的奏章,他们一一陈述自己的优点,希冀能被任用为太傅。
  其中不乏当世名儒,弄得刘秀又是惊喜又是无奈:“朕想请他们入朝,都推脱说要著书立说。
  这太子一要招太傅,个个就都没事了,跑来跟朕说选我选我选我。”
  他哼了一声,和郭圣通吐槽,“以为朕会受宠若惊,然后忙不迭地请进来教太子。
  真是想的美。
  太子太傅不光学问要是一流的,更重要的是人品德行也得是极其出众的。
  要知道,太傅带给太子的影响甚至会比我们还大。
  都想当帝师,可帝师是那么好当的吗?
  太子后年开蒙,朕有的是时间慢慢选,谁也逼不了朕。”
  郭圣通听着听着就有些想笑,但还是抿着嘴忍住了。
  大概发现自己没有儿子更受儒士们重视,有点伤害刘秀的自尊了。
  可也正常不是,刘秀年过而立,又是马背上称帝,他虽性格温和却极其有主见,儒士们能影响他多少?
  而刘疆就不同了,他就像一张白纸,等着人去涂抹上颜色。
  儒士们的理想抱负都可借由他去实现。
  试想一下,当一个影响皇帝终生的帝师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她轻笑着安慰刘秀:“儒士嘛,有几个不好为人师的?”
  刘疆趴在郭圣通肩头睡的香甜,全然不知后年便要告别眼下这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郭圣通有些担心他到时候接受不了。
  都说外甥像舅,郭况小时候可是很抵触念书的。
  郭圣通一路抱着刘疆回到却非殿,把他在榻上轻轻放下后,她双手发酸的厉害,拿书都嫌累。
  可不念书做什么呢?
  郭圣通不知道如今看似正确的每一步究竟走的对不对,她唯一确定不会做错且一定有回报的只有念书了。
  宫中储书浩瀚无垠,她想到这点便会觉得很是幸福。
  父亲当初为得《太史公书》,可是费尽周折。
  她靠在轩窗半开的南窗下读书,窗纱漫洒开来,风拂进吹起涟漪阵阵。
  常夏见她手边水杯空了,便上前来为她又续了一杯。
  郭圣通顺手拿过抿了一口,“到哪了?”
  常夏:“已经到城门口了。”
  郭圣通问的是被押解回来的王梁。
  她虽为彭宠周旋,不欲他再踏上前世反叛的道路,但仍是走到了刘秀亲召这步上。
  前世时,这对君臣应该就是在此时决裂的。
  彭宠恨极了朱浮屡进谗言,便上书称愿去洛阳,但要求免了朱浮幽州牧的官职,和他一起到洛阳当面对质。
  刘秀为此大怒,以为彭宠跋扈非常,前面不分青红皂白为王梁说情不说,还竟敢对朝廷官员的任免指手画脚。
  种种事堆在一起,弄得这对君臣还未见面便彼此怒气冲冲。
  彭宠前世是没有到洛阳来的,因为刘秀不肯应他,彭宠只怕因此而心生疑虑,以为要趁此杀他,倒不如反了出去。
  这世刘秀下诏后,郭圣通紧随其后便去了书信。
  她向彭宠保证,刘秀绝无二意,只是希望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
  又再三叮嘱彭宠,尽快启程就是,不要再提朱浮如何,有什么话到了洛阳再说。
  彭宠和刘秀今生关系恶化的没那么厉害,倒还没朝最坏的方向想,见了郭圣通书信后也觉得当面和刘秀解释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接诏后便留下夫人和儿子看守渔阳,忍下了和朱浮争辩的冲动,轻装简从地往洛阳来了。
  郭圣通相信,彭宠本就忠心耿耿,只要他们君臣见面了从前种种不快也就随风而去了。
  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世间十拿九稳的事太多,可起了变数的不是一件两件?
  她千防万防,不还是没料到彭宠会为王梁说情从而再次激怒刘秀?
  许多事,再重来一千遍一万遍只怕还是原来的模样。
  因为,性格摆在那里。
  如何能指望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呢?
  既做不到,便只能极力避免了。
  彭宠想保王梁,若是他到后王梁才到,彭宠必为王梁说情。
  他一激动,不知道又会说错什么话。
  郭圣通不想再叫刘秀觉得彭宠在恃功跋扈、拉帮结派。
  王梁的事,彭宠不掺合才是最好。
  倘若刘秀愿宽容王梁一次,彭宠到后必受感动,一方先松缓下来了也就好谈了。
  若是刘秀实在忍无可忍,等彭宠到时王梁的尸体都凉透了,彭宠到底也不是冲动莽撞的少年,即便就此再说什么也是有限的。
  如今,王梁赶在彭宠前面到了洛阳,也算有了个好开端。
  郭圣通忍住想往前殿去的冲动,只嗯了一声又拿起了帛书。

  ☆、第两百六十八章 赦免

  午后阳光明媚刺眼的很,带给人无限的温暖。
  郭圣通的心还是无法避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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