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叫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心寒吗?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可那刹那的欣喜也是欣喜啊,她控制不住地想会不会也因为她?
他说过,他喜欢她的。
虽然她一直逼迫自己尽早抽身,但她还是希望他喜欢她喜欢的越深越好。
人啊,就是这样,谁都不愿做那个受伤的。
可高兴过后,她又觉得心累。
不管刘秀是怎么想的,纳妃是迟早的事,她不想自己为这东想西想。
左右也是一刀,就别这么吊着她了。
刘秀回到却非殿时还有些冒火气。
“……陛下春秋鼎盛,又立太子,然皇嗣仍未广……臣心忧之……周时天子纳七十二女……请选册妃嫔充盈后宫……广衍储嗣……为宗庙长久计……”
这些个就知道钻营逢迎的小人,如今天下未平,便想着沾姐妹女儿的光了。
吃苦他们是不想的,享乐却是见缝插针。
幸好——
幸好他还有邓禺、吴汉这样一心为汉室的忠臣。
他初见这奏章时真是脖子都气粗了一圈,有这心思不如想想如何替他切实地分忧。
常夏领着人上前躬身拜过后来替他更衣,他深吸了口气把坏情绪咽回去:“皇后和太子呢?”
“都在里殿呢。”
他嗯了一声往里走,到门口时见青素和羽年都在门口,他不由顿了顿。
怎么没在里面伺候?
他忽地想到用午膳时贴身黄门的那句话,他说湖阳上午时来了但见他正忙着便又走了。
他当时只当大姐是府邸收拾好了进宫来找皇后说话,顺道来瞧瞧他。
这会他忽地明白了,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这是纳妃的事传了出去,大姐来探风吧。
他有些想笑:起初大姐和小妹没来时,桐儿还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这没用两个月姑嫂就站到一起去了。
她们也真是瞎担心,纳什么妃?
他哪有那功夫应付那些各怀心思的妃嫔?
还是桐儿好,只有和她在一块才是最自在的。
人说祸福相依,这话是没错的,因为实在是难分清究竟何为福何又为祸?
若是当初他在长安求学时没有生那场重病,桐儿和他兴许永远都没有交集,就连他和郭况热络起来都是因为桐儿治好了他。
人生短暂,他还是希望能尽量早些遇见对的人。
在此之后,她虽然待他始终淡淡的,不像旁人的夫人那般成天把心搁在自家夫君身上。
但他并不担心,他们是夫妻,又生育了疆儿。
他们迟早会越过那道越来越浅的鸿沟。
他到了里殿,却见她背对着他正在发呆,脸上似被一层寒冰覆盖,陌生疏离的紧。
是为了纳妃的事吗?
大姐应该是得着准信才走的啊。
她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她是不是心里也是在乎他的?
他上前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说话间,又把盖着小被睡的正香的刘疆抱到卧榻上去。
他折返时,她脸上早已有了淡笑,“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他沉寂许久的玩心忽起,他正色道:“今天有侍中上奏让朕充实后宫,朕拒了,但这会想想又觉得有道理……”
☆、第两百六十章 争吵
窗纱被放下,柔顺地垂在地上,如墨的夜色如藤蔓般攀爬上来。
十二盏青铜连枝灯照的满殿通明,绿釉走兽铺首纹三足炉中青烟袅袅。
刘秀满以为他说完这话后,郭圣通不是拿话顶他就是发脾气不依。
却不料她笑意盈盈地就应了声好,又趿拉着丝履下了软榻,往花梨夔凤纹翘头书案前坐了。
这好像不太对啊?
她这声好和脸上的笑怎么一点嘲讽不平的意思都没有?
倒像是真心实意的。
可怎么会呢?
她方才不还在生闷气吗?
这么一会就好了?
真不在乎他?
他有些发懵,满脑子想好的逗她开心的话一下跑没了。
他偏过头去看她,她正执着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俯在案上不知道写些什么。
她微低着头,大半张脸都看不清了。
他凑过去看她写什么。
打眼的第一句就砸的他发懵,她言辞恳切地请他纳妃。
他发懵的更厉害了。
这一定是生气了吧?
他不敢再逗她,忙去夺她的笔:“我逗你的,逗你的……”
他一急起来,下意识地就又自称回了我。
她噗嗤一笑,躲开他的手,“可我是认真的啊。”
认真?
别闹了好吧?
哪个女子会上赶着给夫君纳妾?
他一把搂过她,笔墨滴到麻纸上染开一团污渍,写到一半的奏章算是废了。
他心道这下可算是写不成了,一面去抽她手里的笔,一面轻言细语地哄道:“桐儿……我错了,怎么能拿这事逗你呢?我真没有这意思,真就是想逗你叫你生气。”
照说这么一番话足以叫郭圣通消气了,但此情此景和缠磨了她许久的梦境交叠重合。
她一时竟分不清如今身在何处,清醒过来后又想有什么区别呢?
他前世时这么哄你,你信了,今生还要这样吗?
她不要被分割成无数块的他,哪怕她得到的那块比较大,她也不屑要。
她付出的是全部的自己,凭什么不能要求他亦是这般?
如果做不到,那么她宁肯不要。
所以,他认真也好,玩笑也罢,她都不在乎。
早晚要纳,不如就现在吧。
她仰头,澄清如水的眸子半点雾气都没有。
她极力压着汹涌往上的那股无名火,平静地道:“等开了春,我想办几次宴会。既要长久相处的,还是得进宫前就相看一番。”
她说到这里,仿佛已经看见了左拥右抱的刘秀。
什么东西坠的她心生疼生疼的,眼睛也止不住地发涩。
她拼命忍住,有道声音在心下咆哮着,不要再做那个被放弃的人,也放弃一回他吧。
但是嘴里怎么这么苦呢?
就像病里喝的苦汤药,苦的直叫人皱眉头。
他微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计划都有了,不会真是认真的吧?
她任由他打量,眉眼冰冷,真是见不出半点嗔怒之色。
他有些发慌,却还是硬撑着继续哄她:“真是逗你的……你认真干嘛?”
她笑笑,竟有了心思和他解释:“礼不可废,这后宫迟早是要热闹起来的。”
他这下是真摸不准她这到底是气话还是真有此意了,哪有这样一心劝夫君纳妾的女子呢?
除非……
除非她不在乎他。
他知道她是被迫嫁的他,他又大她十五六岁,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他们之间的隔阂本就很深,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以为天长地久的相处终会让她明白他的心,明白他说的所有都是发自肺腑。
可如今看来……
一股疲倦感从脚底窜上来,他瞬间便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停了片刻后,不欲再和她争论不休,便道:“纳妃一事容后再议。”
什么叫容后再议?
她心头的那股无名火猛地窜到了天灵盖。
刘秀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又来夺她的笔,想拉她出去用晚膳。
她一下没压制住火气,抬手就把笔用力丢了出去,洁白的长毛地毯上染开墨渍,叫人格外堵心。
她望向刘秀,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陛下还是不要拿对臣子的那套往我身上使,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这是生气了吧?
他竟松了口气,但等听完她意味深长的话他的心又有些发凉。
他凝眸看向她,满是疑问。
她为他解惑道:“陛下忘了臣子们一遍遍的请您称帝了?”
他一下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讽刺他,说他从前本就有称帝之意,却一而再地拒绝,直到群情汹涌了才作出一番勉强之色称帝。
郭圣通见他反应过来了,“陛下若想要什么,就直说。我愚笨不堪,猜不透陛下的用意。”
他的心凉的更厉害了。
他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他直直地看向她,脸上悲喜不辨。
“郭圣通……”
他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唤她了。
“我待你的心,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为什么就不信呢?”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若想纳妃,还用这样?”
“我不知道你介怀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心就这么多,天下和你各占一半。”
“我们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走下去呢?”
他语调淡淡,声音中满是疲惫。
她大为触动,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是想分辨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心。
雾气渐渐氤氲了她的双眼,她嗫嚅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秀说的没错,她确实不该这么对他。
可就算没有阴丽华,她仍然害怕,能有什么是永恒的?
与其指望别人庇佑自己,不如自己成长为参天大树。
她以为看淡情爱是挣开苦海,是早日解脱。
她以为她已经变得足够勇敢,再无所畏惧。
可如今看来,她还是个怯懦者。
她如果真勇敢,就还该像前世那样炽热地去爱。
难不成天意注定了她是失败者,她就不敢去争取了吗?
她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属于他?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吗?
那她就该试一试才是啊。
为什么不敢往前走?
现在的他,完全不是前世的他不是?
就如她一样,他们都是全新的自己。
“在真定王宫春影堂时,我折枝立誓,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你究竟是不信?还是不屑?”
“我就没有半点叫你看的上眼的地方吗?”
她摇头,眼中的水雾终于凝结成泪。
前世种种早就该丢开了,是她过于偏执。
☆、第两百六十一章 寿礼
其实只要往前走一步,这世界就大不同了。
她何苦要如此为难自己?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就是了。
他望着她,唇边绽开笑来。
她跟着笑,心下前所未有地轻快。
从前种种,早该如昨日黄花一样埋在雪下。
他将她拥入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们早就该这样交心的。
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四下里静的连熏香冉冉上升的声音都听的见,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卧榻上的刘疆醒来。
…………
纳妃一事很快就被更重要的军国大事湮没了下去,半点浪花都没有激起。
彼时人们谁都没想到,这会成为郭圣通霸宠的开端。
正月二十三时,刘秀下诏书令冯勤总录尚书诸事。
冯勤受如此重用,无人说半句不可。
郭圣通难免有些讶异,便向宫人问起此人。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冯勤也是官宦世家出身。
冯勤的曾祖父冯扬在孝宣帝时任弘农太守,其祖父冯偃也是二千石的高官。
冯勤投于刘秀后,先给魏郡太守铫期做功曹。
铫期很是赏识他,将其推荐给刘秀。
但刘秀身边人才太多,冯勤一开始都没引起刘秀注意,还是铫期反复提醒,刘秀才给了他一个郎中职位。
冯勤凡事力求尽善尽美,很快便被喜欢认真的刘秀所亲近。
今次刘秀大封功臣,便令冯勤主持诸侯具体封赏。
这并不是个露脸出风头的事,相反,一个不慎,还极易得罪人。
可冯勤较真仔细的劲一上来,硬是办得大家都觉得公充,没有一个人来挑毛病。
郭圣通听到这忍不住道:“原来这是早有伏笔啊。”
贾复那样文武双全的人,初被刘秀重用时,诸将还纷纷排挤他呢。
这要是冯勤没点本事,他们哪能依?
不过这也是好事。
她可不愿见到汉室复立不久,就出现尸位素餐的情况。
“母后……”
刘疆见郭圣通半天没理他,响亮清楚地叫了她一声。
她忙喜笑颜开地答应他。
孩子也真是奇怪,从前一直含含糊糊地说话,冷不丁地就口齿清楚了。
只是……
她望向伸手要够玉摆件够不着,急得冲羽年叫“母后”的刘疆扶额。
疆儿还不懂意思,见谁都叫母后。
昨天一句母后把刘秀叫的一晚上都开心不起来。
说起刘秀,她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就更深了。
自从因纳妃的事闹了一场后,她往前勇敢地走了一大步。
她开始放任自己的感情宣泄出去,她开始关心刘秀,开始在意刘秀。
但她没有就此放弃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念头,她想着暖和起来后她要办场宴会和功臣列侯们的家眷都亲近亲近。
这日,刘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