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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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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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夏和羽年应是,自有侍女们去抱来箜篌。
  霎时间,行云流水的乐音便流淌在殿内。
  郭圣通听着这婉转动听的乐曲,眼皮不觉沉了。
  等着她支撑不住歪在软榻上后,常夏和羽年便住了手,上前轻手轻脚地取了薄被来给她盖上。
  她这一觉睡的酣畅,若不是陡然下起暴雨惊醒了她,只怕能睡到夜里。
  风怒欲掀屋,雨来如决堤。
  滂沱大雨下得她耳边只听得清哗哗雨声,乌云笼罩下殿里暗透了。
  她也懒得起身,就窝在榻上闭目养神。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这暴雨来得快去得更快,郭圣通估摸着只下了两刻钟,雨势便戛然而止。
  漫天黑云散去,明亮的太阳又露出了笑脸来。
  她下了榻推开窗户朝外看去,若不是那湿漉漉的地砖和流着水珠的枝叶,她几乎都要以为那暴雨是自己睡迷糊发了癔症。
  她唤人进来服侍着她盥洗更衣后,便靠着迎枕坐在南窗下,捡起笸箩筐里的没做完的小孩中衣继续做。
  做女红麻烦费事,她从前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可她自有孕后,思来想去地到底还是拿起了针线来。
  母亲从前说的话真是没错,学这女红也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有孩子后能亲手给他做几身软和舒适的小衣裳便值了。
  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便做了纯白的,也不绣花,将来不拘男女都能用。
  最好还是个男孩吧。
  男孩瓷实,经得起摔打。

  ☆、第两百十八章 大破

  她要是这世还斗不过这命运,他是韬光养晦还是殊死一搏都行,她都陪着他。
  可若是个女孩,她怎么忍心叫她受别人的嗤笑鄙夷?
  她叹了口气,心道但愿这世还和从前一样,这胎让她生个儿子吧。
  倘若有福气,她站得住脚,便再生个女儿,和她哥哥一起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
  “天色暗了,仔细累着眼睛。”
  她闷头做针线,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她抬起头来,望向笑意盈盈的刘秀:“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坐到软塌边来,眉眼带笑,“我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好好陪陪你和孩子,今天早些回来陪陪你们。”
  她笑,“我才不信呢,说吧,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正在给她倒水,闻言身子僵了僵。
  他转过身来把水递给她,“喝点水润润嗓子。”
  等她喝完水后,他才道:“倒是瞒不过你,我明日就要走了,去打铜马军。”
  他见她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便伸手撩了撩她额前的发丝,一脸轻松地宽慰她,“你别担心我,昆阳大战那么凶险我都过来了,如今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郭圣通又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以心下虽有些忐忑但论起底气来比他更足。
  她握住他的手,低低地道:“我知道你可以的。
  但是,你还是要谨慎小心为上。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挂在你一个人身上,千万要保重自己。”
  她的手细腻温热,握在手中几如那丝绸般。
  她本就娇贵,又怀着孩子,正是需要人心疼的时候。
  可他不是成日里忙得影子都看不着就是出征在外,她却半句怨言都没有,这般地顾全大局,这般地体谅他。
  照说他心下该熨帖极了才是,可他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他竟像是盼着她跟他哭闹一般。
  或许,是她太表现的太好,好到让他怀疑他在不在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他在,她多个能说话的人。
  他不在,她也能寻着打发时间的消遣。
  他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有个能叫他安心的贤内助不比个就会闹腾骄纵的娇妻好?
  他听人说贾复前些日子去求耿况,希望耿况夫人能开解开解他夫人,说他夫人闹着要到邯郸来。
  河北未定,呆在哪都没有呆在真定安全。
  何况她就是来了,耿况也没空陪着她,叫她来干嘛?
  就为了让耿况悬心?
  他当时想着耿况那恼火又无奈的样子,还在心底暗自骄傲。
  如今想想,有什么可骄傲的?
  他究竟还是没能在她心底打上烙印啊。
  不过,也不用灰心丧气。
  最开始时,她不连嫁他都不愿意吗?
  等嫁了,又不愿意叫他碰她。
  如今能这么关切地叮嘱他,已经是往好的方向再走。
  他该知足才是。
  他不说话,她也跟着沉默下来。
  屋子里静得连刻漏的滴滴答答声音都觉得惊心。
  还是羽年进来打破了沉默,“夫人,要把那沉在井底的西瓜拉上来吗?”
  郭圣通差点给忘了,当下呀了一声,看向刘秀,“我叫人在井水里冰了西瓜,这会只怕凉透了,要不要吃口去去暑热?”
  这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他点了点头,嘴边不觉浮起笑意。
  西瓜很快就抱到了殿里来。
  刘秀亲自去杀瓜,郭圣通站在一旁瞧着他一刀下去,那沁人心脾的凉气四溅开来,刀上都有了层凉气。
  他痛痛快快地吃了半个瓜,方才去洗手。
  “还是这个既解渴又消暑。”
  他瞧着离用晚膳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便陪着她玩起叶子戏来。
  郭圣通在这上面常年是输家,从前打不过况儿,如今又打不过刘秀。
  她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道:“等你回来,我一定能赢你。”
  他哈哈笑,“行,我就等着做夫人的手下败将了。”
  因着午膳时郭圣通说鱼腥,晚膳时齐越宝连河鲜都不敢上了。
  但或许是郭圣通真开始害喜了,她就喝了口菠菜豆腐汤都觉得怪不是味的。
  可望着对面一脸关切的刘秀,她又硬咽了下去。
  他明天就要走了,还是别叫他操心了。
  *****
  漠漠秋云起,稍稍夜寒生。
  等着秋老虎都过去后,天便一天比一天凉了。
  郭圣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和母亲并肩站在廊下,看着宫人们采摘桂花。
  母亲担心她,一立秋就赶来了。
  这几个月她吐的厉害,见什么都没有胃口。
  可不吃怎么行呢?
  她硬着头皮吃,吃过后又翻江倒海地吐,弄得她光是想想吃饭都觉得受罪。
  桂花糕香甜,向来是她的心头好
  只是如今听着桂花糕也只有犯恶心的,但母亲不死心,说试试。
  “这天气凉了,你也过了头三个月,该是不吐了才对啊。”
  她只得依着母亲。
  秋日晴空格外高远,几行大雁掠过屋檐笔直向天穹尽处飞去。
  金黄的菊花泼洒在和煦的秋阳中,风一来卷走些清香味。
  母亲深吸了口花香,问郭圣通:“秀儿来信没有?”
  郭圣通摇头,道:“已经和吴汉在清阳汇合了,只是那铜马军剽悍,也是块难啃的骨头,一时半会只怕没有信来。”
  母亲揽住她肩膀,“你也别担心,秀儿麾下有河北之地全部的突骑,论骁勇善战天下只怕难逢对手。”
  郭圣通失笑,却没法解释。
  她真的不担心啊。
  可怎么人人都觉得她的镇定是顾全大局呢?
  倒是刘荷花见天写信给她,开头总是问她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这两句套话后,就是问她贾复到哪了?有没有受伤?
  刘荷花求她,但凡有点贾复的什么消息就立马变送回去。
  她怕贾复瞒着她。
  郭圣通每回看完信后都忍不住笑,这刘荷花啊从前对贾复恨不得永世再不相见,如今又担心的跟什么一样,可见啊他们真是命中的冤孽,怎么都要到一块去的。
  桂花糕做好后,她试探性地尝了一块,又等了片刻,竟没反胃。
  她压抑住惊喜,又吃了两块,还是不恶心。
  母亲在旁屏声静气地等着,见状便喜道:“看来是好多了。”
  又过了两天,食案上多了肉食,她也不再闻闻就吐。
  她的害喜就这么悄没声地好了。
  阖殿上下都跟着松了口气,母亲更是喜得给父亲上了柱香。
  也就是在这时,前线又有军报传来。
  铜马军被刘秀逼得乘夜遁逃,刘秀追至馆陶将其大败。

  ☆、第两百十九章 胎动

  八月其获,十月陨箨。
  秋日空寂冷清的味道从落叶开始。
  郭圣通由常夏扶着,和母亲在庭中慢悠悠地踱步。
  晚秋的阳光落在头上肩上,渐渐焐热了发丝。
  秋风拂过耳边,三五片枯红的香椿叶子迎面落下。
  她微微仰头,白茫茫的日光在枝叶缝隙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聒噪地叫了一夏天的蝉,早就没了踪影,只有蛐蛐还蹲在窗下有气无力地叫着。
  比起火炉一般烤人的夏天,郭圣通自然更喜欢天高云淡的秋天。
  尤其是秋天的夜,不热不凉地,再适合睡觉不过。
  仔细算来,她已经有半年没被那梦境缠绕过了。
  她暗忖,莫不是那梦也体谅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笑。
  零零碎碎的回忆还有了灵性不成?
  但说一千道一万,总是桩好事不是?
  她唇角微弯,忽起了玩心,抬脚踏在了那枯红的落叶上。
  地上寒气重,她穿的是翘头青丝履,坠着颗光泽透明的珍珠,在日影下圆润的可爱。
  她的鞋底是加厚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存心去踩的缘故,她这一脚下去竟觉得脚底有些痒痒。
  那失了光泽的枯叶似乎穿透了鞋底,拂在了她心上。
  她向来怕痒,当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母亲跟着她停下脚,见她这孩子气模样便道:“旁人都是悲秋,你倒好,来个喜秋。”
  自古以来,文人雅士便没有不悲秋的。
  便是雄才大略的武帝,在河东郡汾阳县祭祀后土后,大宴群臣泛舟汾河时,被瑟瑟秋风一吹,都起了悲秋之心,即兴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秋风辞》。
  彼时是元鼎四年,武帝刚过不惑之年,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
  对外,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对内,一道推恩令消融了诸侯势力。
  盐铁官营、建太学、设中朝、开发西南、平定南越和东越,如此种种功绩,还称不得千古一帝?
  如此辉煌的人生,还有什么不足意呢?
  武帝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可等秋风一吹,还是无法自拔地哀切起来。
  再如何了得,不还是没法抵抗岁月的侵蚀?
  这秋风啊,简直比倾国倾城的美人还厉害。
  可郭圣通还是没法理解为何会悲秋,在她看来,季节更替再正常不过。
  倘若一年全是夏天或是冬天,谁受得住啊?
  有什么好悲的?
  把你留在夏天晒干好不好?
  这话自然是没法跟母亲说的,昨天夜里她还看见母亲临窗写赋。
  她凑过去看看,满篇的悲秋意。
  怜落叶,怜残荷,再叹息时光,惋惜年华。
  怎么就不想想秋天的好处呢?
  比如说,秋天正是吃藕吃螃蟹赏菊的时节啊。
  嗯……
  今年螃蟹是只能想想了。
  郭圣通直接避开母亲的话题,挽住她的胳膊道:“午间我还想吃藕——”
  她板着手指头,“桂花糯米藕、炸藕合,再炖个鹌鹑莲藕汤,饭后再来个雪蜜红糖糯米藕。阿母觉得怎么样?”
  母亲听了失笑,“你这是要把自己吃成个藕啊?一日三餐地吃,就不腻吗?”
  郭圣通奇道:“这有什么好腻的?米面吃了这么多年,谁腻了?”
  “你啊,竟会说歪理。”母亲笑,又看向常夏,“炖点小牛肉,再拿葱油拌点莴笋。”
  她停下来,唔了一声,“现下正是进补的时候,来个鲍鱼仔花菇枸杞汤吧。”
  现下虽时辰还早,但郭圣通和刘旻点的这些菜都费时候,不早些准备是来不及的。
  常夏颔首后便自去一旁吩咐小侍女,让小侍女去东厨告诉齐越宝,等妥帖后她才重新跟上来。
  绕着庭院又走了两圈,郭圣通开始耍赖了。
  她巴巴地望着母亲,“我腿酸了,走不动了。”
  她月份渐大,胃口又好,母亲生怕她将来生产艰难。
  只要天气和暖,总要哄着她在庭中散上半个时辰。
  “晒晒太阳,活动活动好。”
  母亲生养了一双儿女,又都养得健健康康的,她的话郭圣通没有不信的。
  何况,近来她长肉长的明显,对镜自揽,只觉得都快双下巴了。
  这可怎么得了?
  她才十五啊,正是娇花一般明**人的年纪,怎么能水桶腰大饼脸呢?
  虽说那样在老人嘴里叫有福气,但还是等老了再说吧。
  是以母亲唤她出来散步,她从没说过个不字。
  可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大了些,才走了不到两刻钟,她就觉得脚下灌铅挪不动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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