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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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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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年笑着接过。
  她接着又道:“你和常夏有什么要带回去的东西也搭着一块走。”
  羽年眼中闪过喜悦之色,她俯身谢过后才出了殿。
  巳时,雨停了,漫天浮云散去,太阳出来了。
  没用上两刻钟,庭院里就被晒干了。
  等到用午膳时,殿里重新摆上了冰山。
  丝丝凉气透过来,扑在郭圣通后背上。
  一碗酸萝卜老鸭汤打开了她的胃口,她就着清蒸金鲳鱼和豆豉鲮鱼油麦菜吃了两碗饭,又用了碗汤才搁下筷子。
  虽还是没动牛羊肉,但胃口明显好转了不是?
  常夏喜得又叫小侍女拿了钱去赏齐越宝。
  齐越宝这回再把钱递给小侍女,小侍女就笑着推脱,还是齐越宝强塞过去她才收了。
  小黄门就是再傻,也知道齐越宝这是找到了伺候主母的窍门。
  他很想问,但想想即便齐越宝告诉他,他也没什么作用便恹恹地去收拾了。
  小黄门不问,中厨的人下午时却找了个借东西的借口来问齐越宝。
  齐越宝笑,并没有藏私。
  “夫人苦夏,吃不下油腻的,做点酸香爽口的开胃就对了。”
  他没有告诉来人,他隐隐觉得夫人很可能不是苦夏,而是怀孕了。
  但这话,他是怎么都不会说的。
  等来人走后,他吩咐小黄门洗小半盆山楂去蒂放进淡盐水里泡着。
  ,夫人又没吩咐要吃什么山楂,可别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但想到那一吊钱,他闭上了嘴。
  小黄门忙着的时候,齐越宝也没有闲着,他利落地削了三个刚下来的黄桃切成块。
  热锅后放进一小把饴糖,等糖化后水煮开后下黄桃。
  他见小黄门已经忙完,便叫小黄门盯着刻漏,让他一刻钟后叫他。
  齐越宝反握住刀,用刀柄在山楂果柄略微用力按出压痕后,再猛地用力往前一推,果核就被推了出来。
  小黄门余光瞧着,忍不住夸道:“您真厉害。”
  齐越宝笑笑,语气平淡地道:“这是最基本最基本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他看了一眼小黄门,“仔细看着刻漏,别过了时间。”
  小黄门忙偏过头去。
  齐越宝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后,又取了只锅来倒了把饴糖进去。
  融开后,他放进刚好能没过糖的水,用大勺不停地在锅中打着旋,直熬到糖浆冒起泡来才倒进山楂。
  他动作轻缓,耐心地把每颗山楂都裹上糖浆才挪了锅,让它慢慢凉下来。
  他把半碗淀粉倒进浅底锅上,慢慢地烤熟后均匀地洒在已经凝固的山楂上,他略一搅拌,一道白霜山楂就做成了。
  他仔细地摆了盘,望向小黄门身前的刻漏。
  等着时间到了,小黄门回头叫他,被他吓了一跳。
  齐越宝拿青釉莲花罐装了糖水黄桃后,又盯着刻漏走了一刻钟,便站起身来吩咐小黄门:“送到夫人那去。”
  小黄门洗过了手后,提上三层食盒去了。
  他顶着大太阳到了温明殿后,宫人告诉他夫人去了偏殿,他只得苦哈哈地又往偏殿去。
  到偏殿门口时,他叫人给拦下来了。
  他解释道:“奴婢是东厨里的,特来给夫人送些甜品。”
  宫人看了看他,还是不让他进去,“你在这等着,我去叫常夏姊姊来。”
  常夏很快就来了。
  她身量高挑,穿水绿色襦裙,明**人。
  她的态度比那宫人就和善的许多了,她问清楚后便接了小黄门手里的食盒,又拿了一吊钱赏他:“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小黄门接钱后却没走,他解释道:“奴婢一会正好把食盒带回去,而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夫人用的满不满意,奴婢们也关心的很。”
  常夏莞尔,“那你便在这等着吧。”
  说罢这话后,她转身进去了。
  郭圣通正躺在软席上枕着瓷枕仰头望着葡萄架,一串串青绿的葡萄挂满了葡萄架。
  她想,正可惜,还没熟。
  但想到那酸味,她又禁不住有些想吃。
  “夫人——”常夏唤她。
  她懒得起身,嗯了一声。
  “厨下送来了两样甜品,您?”
  常夏说话的功夫间,已经和羽年一起把白霜山楂和糖水黄桃摆在了案上,香甜的味道立时浮散开来。
  郭圣通坐起身来,明黄色的黄桃和披着一层白霜红灿灿的山楂在清亮的光影中显得分外可爱。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给我送吃的呢?”
  她来了也有几天了,但东厨不用她吩咐就主动送东西来还是头一次。
  羽年笑,“您之前苦夏,东厨哪敢往您跟前凑?如今见您有了些胃口,便做点甜品送来。”
  郭圣通也笑,“我有这么可怕吗?”
  她拿起调羹先吃了口黄桃,嗯,甜,香,脆。
  她一面吃一面问:“黄桃这就下来了吗?”
  羽年道:“刚下来。”
  郭圣通吃了几口黄桃后,又执起筷子吃山楂。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一弹开,她便停不下来筷子。
  两样甜品吃了个七七八八后,她觉得有些撑,站起身来踱步。
  她吩咐常夏:“这么大热天的还要在灶火前转,你看着赏东厨一下。”
  常夏笑着应是,又道:“东厨来送甜品的小黄门还在门口等着,夫人要不要见见?”
  “行”郭圣通道。
  常夏便吩咐宫人去门口叫小黄门过来。
  小黄门显然没见过什么贵人,紧张的都同手同脚了。
  郭圣通看出他紧张,语气便尽量轻柔些:“这两样甜品我吃着都很喜欢,你们费心了。”
  小黄门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答道:“……您……您喜欢……您……”
  郭圣通忍不住笑了,“别怕,就是问你几句话。”
  小黄门恨不得伸手进嘴里把舌头捋直,怎么能关键时候这么怯场呢?
  “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大江。”

  ☆、第两百十三章 庖人

  巴掌大的葡萄叶密密麻麻地爬满葡萄架,遮蔽了午后炙热的阳光。
  偶有两三缕金线穿透层层阻拦洒下,给黑底红绘檀木案上的云纹描出金边。
  刘大江觉得自己成天在灶台前打转,脚底都冒着油烟味。
  他知道贵人们没有不爱干净的,是以他刚走到葡萄架边上就站住了脚,任由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在他后背上。
  才这么一会功夫,他后背就渗出热汗来。
  那汗从后背爬到额头来时,就变成了冷汗。
  他说完话后,便屏气敛息地等待着。
  很快,他就听到夫人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悦耳。
  “你家门口有条大江?”
  刘大江摇头,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没有,只有条小溪……奴婢……父亲说大气点的名字有福气,就给奴婢取了大江。”
  郭圣通没有问他是怎么变成小黄门的,那定是桩伤心事。
  她话锋一转,“那给我做饭的庖人叫什么?”
  “齐越宝。”刘大江想提醒夫人齐越宝只是庖丁,但他不敢。
  他听见夫人笑道:“这倒是个好名字。”
  刘大江接话道:“奴婢听他说,他父亲念过几天书,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才起了越宝这个名字。”
  越宝,越宝……
  谁家孩子不是千金难换的宝贝呢?
  可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要靠伺候人活着?
  郭圣通不想问,也不敢问。
  她叫常夏赏他二两银子:“拿着吧,辛苦你们了。”
  刘大江有些犹豫,他想告诉夫人常夏之前已经赏过他了,可他还是不敢。
  从前住在这里的皇帝曾宠爱过一个美貌宫人,可后来不知怎地一句话冒犯了他,他便立时叫人拖下去砍了。
  人头被一刀砍落后喷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白玉地砖,那头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几步。
  他隔着老远看着,起初的新鲜好奇全都退去,只有惊惧遏制不在地漫上来。
  那夜,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那个被砍了头的是他,他拼命在地上摸索着他的头,鲜血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往下冒,地砖上又湿又黏。
  “你在找这个吗?”
  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而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落到了他手上。
  他摸了摸,那是人头。
  他欣喜若狂地接过,连声道谢。
  他把头安上后,终于看见了眼前的人。
  是她。
  那个惨死的宫人。
  他毛发倒竖,极度恐惧下叫都叫不出声音来。
  宫人冲他嫣然一笑,“你的头反了……”
  …………
  之后很长时间,他总是不自觉地去摸脖子。
  嗯,头还在,还在。
  又过了很久之后,那个皇帝死了。
  宫人们终于敢光明正大地议论他了,刘大江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你们知道吗?就那个孟月儿……”
  有人不耐烦地打断他,“谁啊?”
  “孟月儿你们都忘了?这才多久啊?孟美人,从前那个最受宠的孟美人……”他极力提醒着众人。
  一说孟月儿没人知道,说孟美人倒是立马就有反应了。
  “哎呀,她啊。这我知道,原来她叫孟月儿啊。”
  自从出了个歌女为后的卫子夫,有几个美貌宫人不在对镜自照后对未来生出无限期待呢?
  可几百年下来,又有谁成了下一个卫子夫?
  孟月儿被封为美人后始终荣宠不衰,大家艳羡嫉妒之余都猜她能不能成为卫子夫第二。
  谁能料想到那皇帝说杀就杀?
  过后也没人敢提起。
  如今旧事重提,大家都很有兴趣,没人注意到刘大江手脚都微微发起颤来。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是啊,是啊,怎么死的?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我提这话干什么?”说话人清了清嗓子,引得众人不住催促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听说啊,这孟月儿不过说了句皇帝记错了她的生辰,皇帝就勃然大怒,说她忤逆犯上,立时就叫推出去砍了。”
  众人听着后都咂舌,却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们早就习惯了人命如草芥的世道,只叹那孟月儿倒霉。
  刘大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去的,他躺在榻上,双眼空洞无神。
  他想起那噩梦,想起那鲜血四溅,想起那娇嫩如花的容颜。
  他心下堵得慌,无端地竟想哭。
  可就像真有刽子手在他脖子上割了一刀一样,他捂住脖子疼得哭不出声来。
  他能想象当时情景,孟月儿多半是撒娇般地说了句陛下怎把人家的生辰记错了?
  这话放在平常,绝不会出什么事。
  但那天,皇帝绝对被什么事搅得心气不顺,所以他火了。
  他火了的结果就是拿一条人命撒气。
  他不管就这么点小事值不值得杀人,也不念半点旧情。
  他考虑的只是他作为皇帝的尊严。
  于是,孟月儿就此香消玉殒。
  一条人命,竟轻贱至此?
  翌日起身时,那些物伤其类的悲痛早已退去。
  他仍能说能笑,仍偷奸耍滑,仍做着一朝得势的美梦。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会无意识地一遍遍摸着自己的脖子。
  他要活着。
  他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夫人说错了就说错了吧,又不是要紧的事。
  他只是个黄门,又不是谏臣。
  刘大江可不想眼前看着温柔和气的夫人陡然翻脸。
  他揣了银子,恭恭敬敬地给夫人行了一礼后倒退了十多步才转身去了。
  刘大江走后,郭圣通笑问身常夏:“你和羽年从前怎么就没这么怕我呢?”
  常夏笑:“哪不怕了?”
  羽年:“婢子们都是藏着。”
  郭圣通跪坐到案前,取出叶子戏来。
  “那还敢赢我的钱?嗯?”
  常夏和羽年跟着跪坐下来,她们对望一眼笑道:“人家都说这牌桌上无长幼尊卑。”
  郭圣通莞尔,“是吗?”
  阴凉的葡萄架下,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
  刘大江出了温明殿偏殿后顶着炎炎烈日一路疾走,没有片刻功夫身上就被汗浇透了。
  他想起那阴凉的葡萄架和玛瑙般的一串串葡萄,喉咙里都能冒出火了。
  等终于回到东厨,屋子里比外面还要闷热。
  刘大江忍住把头扎进水井的冲动,满脸兴奋地凑到了齐越宝跟前。
  他把二两银子和一吊钱从袖子里摸出来给齐越宝,“看,赏了这么多呢。”
  齐越宝守在灶前专心致志地烧火,釜里咕嘟咕嘟滚着什么。
  他看都没看刘大江,只嗯了一声。
  刘大江走后,他一直在忙。
  忙着切牛肉,忙着氽烫金针菇,忙着炖酸汤,等牛肉下锅后,他又蒸虾,切莴笋、芦笋。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终于可以歇一会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大江回来了,齐越宝又热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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