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调笑道“再拿唬我这番话去唬她倒也是个主意。”
月落面上又有些窘“我如今脱不开身来,还要劳烦你去向她说明,姐姐便帮我这个忙吧。”月落拽了老鸨的胳膊晃着,撒起娇来。
“凭你这声姐姐,这一趟,我也是去得。”
说完这些话,时间却也不早了,月落和小圆须得回去。这一趟来的没有白费,虽舍了一千两银子出来,却倒也得了一个便宜。
道别时,老鸨道了一句“你在阮府想必是过得美滋滋了。”
月落微怔。那家人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呢。
初初她来了,家里人闻言全聚于厅内,添了十几个的座椅,坐了一屋子的人。待她祖父见了她唤了一句“月奴”,家里人便陆陆续续地哭起来,怜悯之声一片,久别重聚,月落也禁不住落泪,跪匐在她祖父膝上抽泣。
待大家哭累了,才由她的祖母引出话题,要她对家里的人拜过,怕是这么久不熟悉了。月落便擦了泪站起来,向她父亲母亲兄姐一一行礼,到他二叔阮不鸣那边时,才发现家里又添了一位好看的主子,身段如弱柳扶风,哭似梨花带雨地,不知该称道什么,她二叔便介绍到“这是你张姨娘。”
月落暗想,她从未与二叔房里这位见过,她倒也能哭出这些眼泪来。月落拜过“张姨娘。”
月落将屋子里的人见过,却没看到自己的生母,便问一句“楚姨娘呢?莫非还病着?”
此言一出,大家皆是面面相觑,不知由谁开口,默了一会,她祖母才说道“你楚姨娘没了。”
闻言,好似一个闷雷,月落像是没了支撑腿一软便要倒下,被丫头勉强撑着,又引来泪如雨下。心痛到了极点。月落嫡母王夫人泣道“我这女儿太命苦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厅房又开始不平静起来。
约莫一炷香,月落总算在大家的劝慰声中缓过来,被丫头扶着坐在椅上。
“楚姨娘虽然身体不好,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老太太叹声道“那日你走矢,你三姨娘病情加重不久就去了。”
月落生母没了,心痛之余自是要去拜祭一番。只是她刚回来还不便出行,只能暂且先安顿下来。老太爷吩咐在家设了家宴,以迎接月落,这一番是说好了,只能聊些家常不能再去提及那些伤心事。
月落同家中除了老太太以外女眷坐于一桌,她父亲和她二叔的婆娘小姐,统共九人。按照礼数,月落自是一一敬酒。
侯府的女眷各个貌美如花。月落先是向着府里两位夫人敬了酒。然后再是府里的小姐们。
府里的五小姐是最小的,也是她二叔唯一的女儿,最惹人怜爱,尝起酒被辣了嘴巴,一个劲吐着舌头的扇着风。
她父亲这里有四个女儿,其余三个都要比她大。秦氏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府中排行老一,温婉有礼,小女儿虽然小时候蛮横霸道一些,现在看上去也收敛了许多。
王夫人有两儿一女,这女儿却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生的最好,外人虽不见,可民间传闻却是夸到了天上,长到十五岁的年纪,提亲的早已踏破了门槛。到了给这位嫡女二小姐敬酒的时候,她倒还是有些傲气的,一饮而尽,连看都不看月落一眼。
再是,她父亲和她二叔的妾室,秦氏和张氏。秦氏和张氏娘家也是有些权势的官宦人家,故而在府中的地位要比她母亲高上许多。就比如,月落的母亲在府中下人眼里只能全是小妾,而这两位却是真真正正的贵妾,连嫡妻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一圈酒敬完,月落自觉拿了酒到了另一桌。
“大哥”,“二哥”,加之府里的两位老爷,老太爷和老太太。这一轮下来月落终于有些醉意,这就是家大业大的好处,每日里来,跟每个人说一句话,带上府里那些丫头,怕是一天就过去了。
依月落看来,这一桌家宴过得不算好,饭桌上的美食一样也没尝,吃了半壶的酒水,还同人唇枪舌战了一番。
这唇枪舌战,是王夫人引起的。
开始是没缘由的一句“月奴,你四年之久都在作何?”
这句话把大家的目光全引在了月落身上。这一问题是她最怕回答的,你若说你过的好,她便要问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你若说你过得不好,她便要问在外面的受了哪些苦,这一说便要牵扯出许多事情来。怎么说都是不妥。
月落在心里揣测许久才说“原是被歹人带到了百里之外的去处,在一农户家里做些活计。”
“这么久了,怎么就不想主意回来呢?”
月落有些心慌,若是说了自己这几年的事情,别说脸面上挂不住,待她以前的公婆被挖出来,事情就更不妙了。
“百里之外,离着淮阳已经好远了,小女便是想回来也是回不来的。”说完这句话,月落生怕这王夫人又来补上一句“那怎么后来又回来了?”于是干脆说,“我在外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父亲母亲和家里人,每天都想着要回来,只是平日不出门并不知晓路线,我一个弱女子,又没有银两,唯有替人做活挣口饭。后来攒了些碎银,好不容易地才赶到了淮阳,这才到了府中来。”
王夫人又是抹泪“你呀,是命苦了。只是不知那户人家在哪,她既然收留你这些年,我们也应该去拜访一番啊。”
“这……”这话是真真难住了月落,月落前三年给人家当童养媳,时不时就被打骂。后一年开始在外野居,很猴子差不多。再然后算是要饭,跟乞丐似得,还过了一段在妓院斗智斗勇的日子。现在王夫人要她去找收留她的农户,若真是有肯收留她的好心人,她也不至于这些年这样落魄。现实往事断断不能说出口,这话只能她自己来圆“那家农户,在我离开之时就已经搬走了,搬去哪里我也不知晓。”
胆战心惊地把话说完,虽然编的不算巧妙,却也没什么破绽在,月落终究是过了这次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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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善辩
? 月落喝了许多的酒,头晕着被嬷嬷扶了好远的路,侯府还是同过去一样华美,四处挂着的灯笼照亮了整个宅子,抄手走廊里是沿路的花盆,梅花院里是未开的梅花枝桠,又过了一个穿堂,这才到了角院的一件偏房,到了房中却又颇为不满起来。
侯府规整堂皇,这间屋子却是简陋的很,先前她住的那间依稀还记得有绘青屏风琉璃瓶那些,现在全省了。卧房仅有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外室简约的只放了一张茶桌和座椅,床边的花盆里的花也是蔫了的。刚才她迷迷糊糊进来,隐约间感觉脚下是院里及到鞋底的荒草。
月落喝了些酒,现在这些又不如她的意,便拉着李嬷嬷问“原先我那间屋子呢?”
想必是这屋子还不如李嬷嬷的下人屋子,这李嬷嬷一个劲地急着走“原先小姐不在了,那屋子空着,二老爷那里新进房的姨娘是喜静的,年纪也小,所以梅花院那间便给二姨娘匀出来了。”
梅花院是小姐们的院子,因是姑娘们的住处,故而也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现如今家里的小姐主子都在那梅花院里住着,偏把她一人分出来,怎能不叫她心里不气,再加上月落得知生母过世,心中悲伤,这酒一助威便指着李嬷嬷的鼻子骂了起来。
“你们都好,一个个都是夫人贵妾的,自是看不起我这个不得宠的四小姐,我丢了也没人去寻,也不问我如何走失,回来时惺惺作态抹几滴眼泪。我不在,连我的屋子都给别人匀出来,倒教我去住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我好歹也是主子,这侯府这么大怎的就住不下我了?”
李嬷嬷一直跟着老太太做事,平日里小姐主子都得给她个脸面,现在被一庶出的小姐骂了,火一下便起来了,冷嘲热讽地说“姑娘们的梅花院是住不下的,少爷们和老太爷的扬名院和正院倒是空闲得很,你若是有能耐只管去住。”
这少爷们和老爷们的院子小姐自是去不得的,只是梅花院那么大,屋子那么多,小姐和那刚进房的姨娘也不过六人,若说住不下却是不能的。只是要故意安排她到这里,把她给分割出去“那张姨娘本是我们不同辈的人,却要把她挪小姐住处来,不管你这腌臜的老嬷嬷怎么说,这梅花院我是要去的,你再得意也是个奴才,我也不管你要去老太太那里说什么我的不是,若是惹恼了我,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李嬷嬷年纪大了,被月落这通谩骂,火冒了三丈,说话有些喘不上气来“你倒,你倒是觉得你是什么主子了,甭说这屋子是老太太给你分的,就是你这等身份的人,也就只能住这个屋子。你还是个脾气大的,三小姐那样跋扈的性子现在都服服帖帖了,你还敢来和我耍性子。”
她三姐原先是个嚣张的性子,一有她不如意的,得不到的东西指定得要去老太太老爷那里闹,不教惹她的人说出个不是来,是誓不罢休的。深宅大院里,人人喜怒不形于色,她那样的性子定是开罪了不少人,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了,也学着乖巧了起来。月落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一时没控住脾气,骂了老太太身边的人。她又说这屋子是老太太给分的,可知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如今再去表明歉意也晚了,叫她多嘴多舌地去太太那里说闲话,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你这奴才,我刚刚回来,你知道我喝了些酒,还来故意挑拨我和祖母的关系,说什么我的屋子被旁人占了的话来恼我。太太可是我的亲祖母,定是梅花院那边的屋子没拾掇出来,才叫我先委身在此的,你却说成了这屋子是老太太故意分给我的,我问你,可是老太太,亲口对你说,要把这间不好的来分给我,说我只配的上这屋子来的?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了,我也不怕这大半夜地去叨扰她老人家。”利索几句话,这黑的就变成了白的,死的也变成了活的,月落倒看看这老奴要怎么说话。
李嬷嬷果然张口说不出话,一个“你”字念了好几遍,也自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倒和一个喝醉酒的较什么劲“这。”
月落倒装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来,迷糊着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因喝醉的缘故,这茶洒了许些出来,月落喝了茶才缓缓说道“你说的话,我也就不计较了,日后也甭仗着老太太撑腰,就目无章法起来,难不成老太太还叫你说三小姐跋扈?小心三小姐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她来跟你闹将起来,也叫老太太看看你这奴才是怎么欺负到我们小姐头上的。”
李嬷嬷到底年纪大了,此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只能连声称“是。”
月落吩咐了李嬷嬷把茶桌收拾干净,就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这是一个多梦的晚上。月落梦到自己在孙家的日子,那主母说她也有十四岁了,便张罗着要为她和他儿子办婚事,她家的儿子十九,天生一副色相,平日便撺掇着他母亲赶快给他把婚事办了。月落是不肯的,哭闹了几天也没用,说要是她不肯就把她绑了入洞房。
洞房一入,她这辈子就完了,快到成亲那几天她公婆整日锁着她,她想尽了办法逃跑,不是被逮回来痛打一顿就是还没逃就被人发觉出来。那日,孙家的人都在外面张罗邻居好友,她就用一双手,把屋子角落里被雨水腐蚀过的那堵墙挖出了一个洞口来,直把双手挖的鲜血淋漓才逃了出来。
月落起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看了看四下,天际微亮,映出一个诺大的屋子出来。还好这不是梦,她想,必须寻个机会去把利害关系给他们讲明白了,那家人是没分寸的,别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又拿着以前的事情来讹她才是。
月落坐在榻上倒了杯茶水来喝。她对于这里真是越来越不满了,阮府是大家族,先不说喝醉了连碗醒酒汤都没有,入住在这里一夜了连个丫鬟都没分过来。月落披了衣裳向门外行去,向自己到小厨房那里要些吃食,正要出去,一个小丫鬟就进了来,提了一个红木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个个端出来放在桌上,又把筷子摆放整齐,对月落鞠了个身“四小姐,这是今天早上的饭菜,大奶奶知道小姐昨个哭得多了,所以特地吩咐厨房做了燕窝红枣粥来给小姐补身子。”
阮月落坐下搅动着碗里的红枣,想到,她这嫡母倒是殷勤。她一个庶出的小姐,这般对她好,却让人起疑。月落用汤勺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着,抬眸却看着这丫头眼巴巴看着她的唇前的勺子,发觉自己看她便又怯懦地把目光移了开。月落心想,连给她一个喘气的时间都不行,这便是算计上了。
先前这王夫人说她生母身子不好,连带她身子也弱,特命人安排,要她跟着去菩萨庙祈福,那日大小姐,二小姐和秦氏也去了,要回去的时候,月落突然被人使了药给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