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向不待见月落的父亲也确实心中有些心疼,他原是最喜欢月落的母亲的,但月落的母亲就是因为生她坏了身子,最后才年轻就死了,而月落却又是一个女孩子也就更不放在心上了。现如今看着自己多时未见得女儿生了一手的冻疮,就是铁石心肠此刻也得化成水了。摸着月落的头发,眼眶有些湿了,叫了两个丫鬟,去请太医来,说用最上的药,女儿家的手可是最重要的。
一旁的阮沁茗手头上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眼中是滋滋恨意,转而又装作心疼到“妹妹啊,你这些事情怎么从来不喝我说起啊,我那屋里就有上好的芙蓉膏,给你擦手吧。”这一番说辞只是为了做样子,后面才是重点。
“只是,姐姐不明白,为什么妹妹开始说不认识他们。”
月落抽泣了两声“我料想他们就是来想办法把我绑他们家里去的,我害怕,只能这样说,后来是忍不下去了。”
阮越喊道“快,给四小姐拿一块帕子来,还不把手炉拿过来。”说罢又抚着月落手上的冻疮,见她发疼的皱着眉头,心中一阵酸楚,已经顾不及孙家的事情。
孙家的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话,只能跪倒在地上说“大老爷,可不是这样的啊,她和我儿子成过亲了,乡亲们都知道,一问便知。”
王夫人突然想起了月落再次进府时说的话“月奴,你不是说你原来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吗?”
“我。”月落是说过这话,只是当时只想着随意蒙骗过去,没想到孙氏会再来找她,现在孙氏又说有乡人作证。
“哼。”月落冷哼一声“原来我出去的时候,因为怕给家里人丢脸。”月落看了阮越一眼,触到了是许久未见得慈爱目光,继续说道“用的名字是叫荆灵,那里的乡亲们只知道你们家有一个丫头叫荆灵吧。哪里知道我是府上的四小姐呢。”月落设想,她这个以往的恶婆婆人精明的很,肯定不会向乡人泄露月落的身份,因为她怕乡人们都来找她占便宜。
王夫人装作忧心道“月奴啊,就算如此,你们已经成亲了,那你们两个。”
“我没有和他成亲。”月落大声道“原来他们家就有意让我和他儿子成亲,我是阮府的小姐,礼义什么都知道,父母没有决定我怎么敢妄自决定自己的婚事,所以才出来了,因为,就是因为怕今天的事情发生才说不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几两银子我们家里又不缺,我还怕认一个穷老乡吗?只是这些人平日穷惯了,得了一个机会就来作践我。”
陈氏和她的儿子一时语塞“你!月落,你就是我们家的媳妇。”
“有谁看到了?”月落还是这一句话,说话要讲证据。
月落对着阮越可怜兮兮道“她平日里就精明的很,说不定会弄一场假婚礼,我看把看到我们两个拜堂成过亲的乡人叫过来。”转而对着陈氏说“怎么,可有人看见我们拜过堂了?”
自然没人看到,她就是在婚礼前天溜出来的,所以乡人们只知婚事,不见其人。陈氏说不出话来,如月落所想,她因为怕粘连上穷乡亲,并没有告诉他们月落的身份。现下无言反驳,只能咬牙说一句“荆灵,你现在好不聪明。”
月落笑的得意“多谢夸奖。”又阴森地对厅堂里的人说道“这等人可都是嘴贱的,最怕去民间说闲话误入我们的侯门名声。现在这些人啊,最习惯于把这些东西写成民谣啊,唱词啊,我可听说了,陈世美就是他们这些人污蔑出来的,现在大家都只知道荆灵,不知道阮月落,还不趁早把这妇人和她儿子的舌头割了,免得他们去乱说。”
此话一出,厅堂里的妇人皆是一震,割人舌头,太过阴险。但男人们就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侯门大家的,活了这么大,怎么还没几条人命,尤其是丫头们奴才们,说打死就打死了。
陈氏和她儿子提着心,看着阮越淡淡“恩”了一句。
“荆,不。阮月落,你真是蛇蝎心肠,你。”陈氏发声辱骂起来,而她的儿子则是跪在地下求饶,边哭边说“饶命啊饶命,我就说了不该来的。”
“大老爷,其实。”陈氏的话还没说完,月落早就已经塞了一块布进去。还恶狠狠说了一句“我视你如母,虽然你对我不好,我还是念着吃你们家一口饭,现在你要逼我,我们家也是不得已才要除去你,并非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整个侯府的声威。”话要说的冠冕堂皇,心要狠的彻底。
“父亲,即可执行吧,拖延下去,女儿就快成了抛夫弃母的女儿了。这等人连咱们家的奴才都不如,还要诋毁我,诋毁侯府,幸而女儿拆穿了他们,要是今天妥协了,以后咱们家不成了刁民依附权贵的聚集地了。”说完重重呼了一口气,好险,亏得她才思敏捷,纵然漏洞百出,也能一一解释。
高坐上的老太爷沉声下令“来啊,拖出去杖毙了。”
陈氏和孙莫若挣扎着都被拉了下去,不一会,伴着求饶声和板子声以及不成调的谩骂声,月落在厅里被一群人簇拥着安慰着,心中顿生出了一股成就感。月落一一跟家里的大人们讲这几年所受之苦,把做童养媳和去青楼全都隐去,剩下的再夸张一些说出来,惹来一片怜爱。他月落还要感谢孙家人呢,才有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这番因为同情生成的慈爱能持续多久,但她还是要多谢陈氏和孙莫若。暗暗冷笑,非是你要和权贵作对,活该你要死,你那句蛇蝎女人我记得,你既然骂了,我自然要如你所说的来。?
☆、不识好歹
? 虎毒不食子,月落是不太受宠,但并非是不受宠。一出苦肉计下来,月落的受宠程度飙升,虽然仍为庶女,比不得阮沁茗,日子却也好过多了,可老天就是这么爱和月落开玩笑,这不就传出大老爷要搬出去的事情吗?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老太爷说家里的两位老爷都没有功名,全靠祖上庇佑,他们也都三十近四了,在家吃白饭实在令他脸上无光,自己好歹也是考过进士进朝为官的人,虎父无犬子,意思就是让他们去为朝廷效忠。
大老爷是本来就没有进朝的意思,而二老爷早有考试的意思,奈何就是考不过,听了老太爷的话也觉得没脸,当即决定,搬到城外一处僻静小圆里,寒窗苦读上这一个冬天,学一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画饼充饥,反正怎么苦就怎么来,那些细碎的故事全都给它揉成一团用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二老爷觉得他考不上就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舒服,所以就恳请要搬出去。
刚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圆朝着手心呵了一口气搓了搓,说道“你说二老爷去考取功名,大老爷怎么也要搬出去啊,这大冬天的,不是出去受罪吗?”
月落细细琢磨了一下,她父亲要搬出去并非是因为要去凑这个热闹,而是保护自己的地位,二老爷要是读了几个月的书真的考上了,依着二老爷的身份以后官路必定亨通,照着这样来可是皇上身边贴身的臣子啊,若是得了皇上的宠信,他们都是嫡子,皇上一高兴,又觉得阮越他无德无能,把她父亲的世子封号给撤了,安在二老爷身上可了不得。可别说没有这样的事情,太子东宫坐的都不稳,更何况是一个郡王世子,一个无实权只有荣耀的郡王的世子。
于是淮阳王世子和二公子两人双双要搬了出去,还因为争夺一本宋代绝版的书籍闹僵,决定搬到不同的地方安心学习。月落听着这几日的新事情,可是越来越稀奇了。她月落就不知道一个二等爵有什么好争的,说好听点是侯爷,说难听点也就是收点粮食税的地主。先皇也是想不通了,封了一个有名无权的异性王出来,竟还惹得多少人羡煞。都说乱世才出异性王,倒也奇了,整个大弈异性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还要世袭罔替,这帝王家就是钱多的不行,非要养一堆闲人吧。
月落在心中一吐为快,想到,以后这些话要是有机会对皇帝家的说,他们会不会把她的头砍了。
搬出去的事情折腾了几个日夜,月落又听说二老爷出去读书偏要把张如雪给带上,也不知道是要去读书了还是要去风流了。老太爷规劝一番之后,二老爷才又依依不舍地跟张姨娘道了别,两人腻腻歪歪了许久才使了马车出去。
二老爷的马车刚走,大老爷的马车就驾着出去了,两辆马车背道而驰,两行车轮印以阮府大门为交点延向两方。老爷们在众人的送别声中走后,人群中的月落重重谈了一声,她能过上有爹疼的好日子的小火苗又被熄灭了,以后还要和王夫人斗智斗勇,月落看了王夫人那边一眼,却发现王夫人也看着她,诡异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刚送走人,阮元浩就把月落拉到了院子里,问她“我听说昨个有人来找你被咱家打死了。”
月落鄙夷地看了阮元浩一眼,暗想,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阮元浩做了一个揖“小哥不才,这次又从窗户上挂了两个时辰。”又竖起了大拇指“小堂妹的演技真好,三寸不烂之舌啊。”
月落抽动了两下嘴角,演技都那么好了,他还能看出来,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想必这位明里调皮内在阴暗的小堂哥演技更高。月落干笑了两声,说了一句“难不成小堂哥把老鼠放在干锅里在火上烤被发现了,说是好心给老鼠暖身子的时候演技不好吗?”
要是她月落断断说不出这些话,且不说那老鼠死得冤不冤,饶是死了想必也偷过几斤粮食,人人喊打,只是死的凄惨了些,炮烙之刑加身啊。那锅却是一口平常做饭煮米的锅,他让老鼠进去倒腾,要是没被发现,下一顿估计照常做饭。这样一想,简直要把昨天的饭都呕出来。最主要的阮元浩被那做饭的胖子发现了,还能天真无邪地说一句“我在给老鼠暖身子呢。”最后被丫头们当作笑谈传了好几天,要是月落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出这样的一句借口。
“呵呵。”阮元浩摸摸了后脑勺“只此一次,你就别取笑我了。”
月落“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昨天那险中之险啊,要不是那陈氏人精明嘴笨,最后又被她塞住了口,说不定她那七尺高的儿子就入赘到她们家里了,还好她苦肉计用的好,还好陈氏没敢把童养媳的事情说出来,要不然丢人丢大了。
阮元浩拦在月落面前“别生气别生气,我前头那句话是夸你机智呢,我叫你过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你那叫叫人吗?分明是硬拽。不过他说有东西给她,月落两眼放光,笑盈盈地问“你这里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阮元浩一手将月落的手拽起,一手从胸口掏出了一个盒子来“诺,回去把手治好了,看见就寒碜得死,小心你嫁人了你夫家不要你。”阮元浩话虽说的不好听,但是眼睛盛满温情,让月落心中升腾起一阵感动“我知道了,以后我这手会好好爱护,剥干果壳还是你来吧。”
阮元浩叹了一声“什么叫好心没好报啊。”
月落噗嗤一声笑了,她这小堂哥甚是可爱。
如她这小堂哥所说,阮月落是机智,舌头呢也利索,就连阮沁茗那个贱人也是这么说的。以牙还牙,谁让阮沁茗也叫她贱人。
那日送走孙家母子,阮沁茗就借着送芙蓉膏的名义到了她这里,只是送完了东西还不走,反而一屁股坐下了,自顾自倒了杯茶,月落早有预感,这阮沁茗看来是要在这里费口水了。
一杯茶喝完,阮沁茗清了清嗓子,月落也坐了下来,她有一个兴趣,就是看贱人说话,那种看不惯自己又打不死自己的样子颇为有趣。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阮沁茗这次确实是一句不好听的也没蹦,反而是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阮月落,你呢,素来有三言两语定乾坤的本事,有这个本事呢是好的,会说话,会见风使舵,会看人脸色。说起来啊,咱们这是家大业大,要是小门小户啊,像你这样的压根就无足轻重。但咱们啊,是大家族,带了丫头仆人有上百人呐,你说说母亲老太太都是钦点的诰命夫人,能明着处事不公对你不好?凡事都得找个由头,你呢也就占了这一点上风。”
听闻此话,月落不得不同意。理是这么一个理,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看着呢,府里的太太夫人一言一行都关乎自己的声名,凡事都得做个样子,况且家里还有老爷们呢,她们总不能太过张扬。王夫人就做的不错,面子上的工作可是井井有条。月落笑着道了一声“多谢姐姐提点。”
“可是……”
有了可是,就不好说。
“咱们家也就这一点不好,大人们的眼睛啊都看不见,你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你能言会道是你的本事,但你也知道在咱们家我告状有用,你告状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