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探秘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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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雪探秘红楼梦-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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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书中,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象征,而最常用的象征手段就是花,比如黛玉是桃花,探春是杏花,晴雯是海棠——而妙玉,显然是梅花。
    俗语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细心的人会发现,《红楼梦》里的花,常常不止象征一个人;而同一个人,也常常拥有不止一种花象征。但是共用一花的两个人,却往往拥有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分属于金玉两派。
    比如黛玉作《桃花行》,建“桃花社”,理应是桃花的代言人。但在占花名时,偏偏是性格与她截然不同的袭人抽到了桃花签,批曰“桃红又见一年春”,寓改嫁之意。
    再如宝玉说海棠枯了半边,兆晴雯之死,可见海棠便是晴雯的化身,而晴雯是黛玉的替身;但占花名拈到海棠花的,却是金派的湘云。
    再如“日边红杏倚云栽”这句诗在书中出现过两次,一是《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时,湘云行令念出来的;二是占花名时,探春拈到的。可见这两人同时拥有“杏花”这个象征,而两人也是一金一玉。
    那么梅花的出现,代表了哪两个人呢?
    很显然,一是妙玉,二是宝琴。由此也可以断定,宝琴是金派。
    如果说妙玉就是黛玉的又一替身的话,那么宝琴在这里就代表了宝钗。由此,便让我想到一个几乎是悚然而惊的疑问:宝玉向妙玉乞红梅给宝琴,暗示着什么呢?尤其是,紧接着这“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一幕,就是老太太向薛姨妈透露求亲之意,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妙玉的第四次出场在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妙玉给宝玉送帖子,“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
    在“世外人”的脂评之外,妙玉又为自己定了个“槛外人”的自评。宝玉拿到后,因不知回什么字样好,想去问黛玉,却半路遇见邢岫烟,被打断了。这次妙玉和黛玉两个都是暗出。
    宝玉是深知黛玉的敏感的,却在接到妙玉拜帖的第一时间,只想到要拿去与黛玉商量如何回复,岂非也是知道妙玉的心无邪、黛玉的不设防么?
    这正如同宝玉往拢翠庵求梅时,李纨命人好好跟着。黛玉忙拦说:“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一则很了解妙玉,二则也是一种体贴,三则更是大度:黛玉最喜欢为宝玉吃醋的,此时却偏偏给宝玉和妙玉两个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不许别人打扰,可见对妙玉的相知与信任。
    事后妙玉也很领情,不但给了宝玉红梅,还给了每人一枝。邢岫烟曾同宝玉说,她自称“槛外人”,你回个“槛内人”,她就喜欢了;而黛玉这件事,无疑是做到了妙玉心里去,让她喜欢了。
    宝、黛、妙三个人都是这样彼此知己且体谅着,何其温馨美好。偏偏局外人喜欢无事自扰,将一段人世间最纯洁不过的友情庸俗地理解作暧昧、暗恋、尼姑思凡,真真亵渎了妙玉。
    妙玉的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场,终于再次正面现身,是在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黛玉和湘云两个中秋夜联诗,黛玉刚说出“冷月葬花魂”这句谶语,妙玉忽然现身出来,说:“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联,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觉得堆砌牵强。”又请二人往拢翠庵喝茶歇脚。
    三人遂一同来至栊翠庵中……(妙玉)自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他二人念着,遂从头写出来。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政,即请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加评赞。只是这才有了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
    黛玉从没见妙玉作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二人皆道极是。妙玉遂提笔一挥而就,递与他二人道:“休要见笑。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楚之句,亦无甚碍了。”
    黛玉向来是自恃诗才的,元春省亲宴上,因未能展才还十分郁闷,然而见了妙玉,却恭敬谦逊异常,竟说起客气话来了,又是“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又是“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
    这起先让我有点怀疑:难道两个人以往有交情?或者至少是祖上有交情?但书中没有写,明着写出与妙玉有故交的是邢岫烟,说两人有半师之分。
    而黛玉对香菱也有半师之分,这四个人偏偏都是姑苏人氏。
    总觉得这里面似乎隐含着什么。而妙玉五次出场,有意无意,都和黛玉有所牵扯。这再次让我相信,两人实为一人,只在一道槛内外而已。
    2。妙玉的结局是否陷入风尘
    高鄂在后四十回续书中,将惜春写成是妙玉的知己,是徒见其形不解其神的。只为惜春的性格也有一种孤僻,后来又出了家,就想当然地认为她和妙玉是同路人,其实大错特错。
    想想看,前八十回中,妙玉教过岫烟识字,请过宝钗、黛玉喝茶,又为黛玉和湘云改诗,甚至送了刘姥姥一只成窑杯,但何尝与惜春有过一言半语呢?如何会一过八十回,就忽然同惜春亲近起来,有事儿没事儿地就跑来下棋,还要见了宝玉便“不由得脸上一红”呢?
    这是对妙玉的误解,更是对她的世俗化,表面化。
    要知道,惜春的出家是自愿,妙玉的出家却是被迫,她的知己,就只有两个:一个是黛玉,一个是宝玉。
    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介绍妙玉出身时说得清楚:
    “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
    她不是心甘情愿选择出家的,是因为身体不好,被迫入了空门,所以“带发修行”。为何要“带发”呢?就是因为“六根不净”,为了随时可以“还俗”。所以在妙玉心里,也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出家人看待的。
    她为黛玉和湘云改诗时曾说:“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
    一句“咱们”,又一句“闺阁面目”,可见她在内心,仍是把自己当成身在闺阁的小姐看待的。她的遗世独立,是因为性格,而非身份。
    正像是邢岫烟所评价的:
    “他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
    有趣的是,岂止妙玉的不僧不俗常受争议,便连她究竟是尼是道都有很多人弄不清楚。几乎所有影视剧里对妙玉的形象设计都是身穿水田衣,手执拂尘,将她打造成一个道姑形象。
    然而妙玉来京明明是为了参习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可见是佛门弟子;况且岫烟又说:“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住在庙里,自然是尼姑;而她在大观园里的住处名为“拢翠庵”,也不是什么道观;老太太来喝茶的时候也说过:“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供奉菩萨而非太上老君,益发可见是尼姑。
    ——有这许多线索,人们提起妙玉来却仍是一个道姑的形象,这是电影戏曲的误导,但也足可见此人“放诞怪僻”之至了。
    综上所述,虽然惜春也“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第七十四回《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与妙玉“天生成孤僻人皆罕”(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境》)遥遥相对,但两人却不是什么闺密好友。
    这两个人“特犯不犯”,一个是在家的姑子,一个是出家的姑娘。她们的生活轨迹是错位的,也是不交行的。但是到了后四十回,她们的轨迹有没有交错呢?更大胆地想一想,会不会互换呢?
    也就是说,惜春出了家,妙玉却还了俗,她们的身位掉了个儿,可不可能呢?
    可以确定的是,惜春的确是出家了;有争议的是,妙玉有没有还俗?
    《金陵十二钗》册子中关于妙玉的判词说:“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红楼十二曲》中则说:“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既然说“洁”与“空”的素愿都破灭了,自然是反出空门,陷入红尘了。况且左一句“终陷淖泥中”,右一句“风尘肮脏违心愿”,可见妙玉不但是还了俗,而且还极可能是进了风尘场所、勾栏行当。
    这在喜爱妙玉的读者心中是很难被接受的,于是有红学家对“肮脏”一词做出百般考据,证明有时不作“污秽不洁”解释,而是“刚直不阿”的意思——就算是这样吧,那后面还有三个字“违心愿”呢,还有“遭泥陷”呢,可见“洁”是怎么都保不住的了。
    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贾雨村曾言:
    “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娼。”
    书中奇优不少,蒋玉函与十二官尽在此列,但名娼呢?倘若全书中竟无一才貌双全这奇娼出现,《金陵十二钗》岂不缺典?
    同薛蟠打情骂俏的云儿固然不够数,曾经“沦落在烟花巷”的巧姐儿时为雏妓,且很快就被刘姥姥赎身了,也还当不起“名娼”二字,于是,这个重要角色也就只能由妙玉来担任,只有她当得起,也只有让她落到这样的命运,才更能惹人痛惜,称得上是“无瑕白玉遭泥陷”。
    那么,妙玉和惜春的生活轨迹是不是就这样永远都没有交叉了呢?这两个“特犯不犯”的出家人,是仅仅彼此做了一个身份对掉、形成一种鲜明对比,还是有着什么更为巧妙而必要的联系呢?
    我有一个猜测。就是在贾府被抄时,是妙玉救了惜春,把自己的度牒也就是身份证书给了惜春,让她以尼姑的身份逃走,逃脱了抄家之狱,自己却因而被拖累入罪、当街变卖,沦为娼妓。
    这其中的细节,将在探讨惜春命运时再做详述。但这至少解决了另一个疑问:就是妙玉虽然身在荣国府,但她是王夫人下帖子请来的,身在佛门,并不是贾府的什么亲戚内眷,就算贾府被抄,她的处境也最多是逐出府去,仍然回她的牟尼院挂单好了,却因何会受到株连呢?
    而倘若妙玉不是受到贾府之累,那她作为佛门子弟,又有些家私傍身,甚至还有两个贴身伏侍的婆子,大不了带着银钱佣人回金陵去,又怎么会“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除非,她是失去了自己的尼姑身份,也就是失去了护身符。这样,她的命运才会与贾府息息相关,也才会有资格列入《金陵十二钗》正册中,且位置颇为靠前。
    同时,妙玉与惜春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更可令人玩味,并顿足再叹了。


☆、七、只为阴阳数不同——贾迎春

    贾府四艳中,元春贵为皇妃,探春才干出群,惜春聪敏擅画,唯有二小姐贾迎春,性格懦弱不说,似乎才情也远不如众姐妹。
    起诗社,她“本性懒于诗词”,只好管出题限韵,却又没什么主意,于是让丫环随口说个字,选了“门”字韵,又在架上抽本书随手一翻,是首七律,便让大家做七律——只是一件极小的事,也是听天由命的做派;猜灯谜,只有她和贾环答错,贾环颇觉无趣,她却只当作“玩笑小事,并不介意”;行酒令,一开口就错了韵;螃蟹宴,大家赏花钓鱼,她只拿根针在花阴下穿茉莉花儿;园中查赌,别人都无事,唯有她的乳母被查出是首家;抄检大观园,绣春囊的罪魁又是她的丫环司棋——真是好事没她的份儿,倒霉事儿却一件不落。难怪连下人也轻视她、欺负她,背后叫她“二木头”,说她“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赌牌输了钱,敢拿她的头钗去当,出了事,倒敢勒逼着她去向老太太求情。而她应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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