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国家富饶人多,团结起来非常可怕,谈它干什么,我讨厌听到负面的事情。”
“不会有什么金融危机!”孪生兄弟如同神经病似的地喊起来。
“亲爱的,金融危机当然会来的啊!”马易说,“我在高中时候,父母都被下岗了,一起啃爷爷的祖产。”听到这里,秦澄很不耐烦地嘟起嘴来。
“只要你再说一声‘金融危机’,我就进屋去,把门关上,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对‘金融危机’这个词感到讨厌,除非那个词意味着一大捧马蹄莲或者小玫瑰。总是从早到晚谈论金融危机,如果你们节约掉建设外宅和养私家车的开销!而且所有的男生也都在谈这些,花天酒地,还有他们的恋爱。今年春天,任何晚会上也没有听到这什么快乐的事情,因为男孩子再不谈别的了。我最高兴的是曹曦文给我的邀请信和真诚的爱情,要不然我肯定不会来了。要是你再谈‘金融危机’,我就马上进屋去了。”她说到做到,因为她从来就忍受不了不以和平与安逸为主题的谈话。不过她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刻意加深脸的酒窝,同时把像蝴蝶翅膀似的两圈又硬又黑的睫毛迅速地扇动起。白家兄弟给迷住了,这正中她的心意,于是他们向她道歉,他们并不因为她对金融危机不感兴趣而丝毫轻视她。相反,他们更敬重她了。金融危机原来是男人的事,与女人无关,因此他们便把她的态度当成是女人味十足的特征。
把他们从讨厌金融危机的话题支使开以后,她便饶有兴趣地回到他们当前的环境上来。
“对于你俩给你母亲每月汇300元钱,程依倩说了些什么呀?”她马上得瑟起来,说道。
“唔,她还没有必要管我的事,”白利来答道,“今天一清早她还没起床,马易和我俩便出门了。马易可啰嗦了,谈论他新交的女朋友黎丹家了,我们一起径直到这儿来了。”
“听说不久前,她生气,抱怨赡养老人的事情?”
“不用管她,那个糟糕的婆娘,她只管和我上床睡觉得了。今天一早,趁她还来不及抓住我们,我们便溜了出来,只留下一堆没洗的碗筷去对付她。”
“你们认为她会打白效升吗?”秦澄知道,肥胖的白利来太太对她那个已经上小学了的儿子还是很粗暴的,她认为必要的时候还会用手抽他的屁股和大腿,对于这种情形,秦澄和其他人都有点不大习惯。
白效升是个忙人,他不仅要学习学校老师教的的知识,还要参加少年宫的兴趣班,学习钢琴、跆拳道和少儿英语,以便做出国表演的美梦。而且还有个养马常他生性暴躁,他从外公家学习的马术,会骑着温驯的老马在林子里小跑。尽管如此,他的妈妈还是经常吵架而大发雷霆,她一方面不许任何人打她的儿子,另一方面却认为这孩子只要有一点错就必须收到严厉的惩罚。
“她说从来没有打过白效升,她纯粹是打了不承认。这不仅因为她爱面子,还是因为他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白利来这样说,对自己那1米7的个头儿自豪。”这是我们为什么把他留在家里去向妈交代一切的原因,老天爷明白,我们都是大男人了,可她还把我们当老妈子或者仆人看待,男人就应当不带孩子!”
“白效升会骑马?他不如骑着红棕马来参加曹曦文家的野宴?”
“他想骑的,但是爷说骑那匹太危险了。而且,无论如何,姑娘不会同意他骑。她们说,要让他至少像郑式润一样19岁了那样骑马去参加宴会。”
“希望别下雨,”秦澄说,“一星期几乎天天下雨,总算放晴了,要是把野宴改成家餐,那才是扫兴不过的事呢。”
“下雨才好咧,真是热死我了,”白利桂说。
“你看那落日,我还从没过比这更红的太阳呢。用落日来判断天气,往往是不会错的。”曹曦文都朝远方望去,越过清真庄园无边无际的新翻耕的玉米地,直到红红的地平线上。如今太阳在岷江对岸的群山后面一起汹涌的红霞中缓缓降落,七月白天的温暖也渐渐消退,隐隐透出丝丝的凉意。
夏日的绿,在天地间,在天空下,描绘着一幅幅多彩多姿的画卷。映入眼里的或墨绿,或清绿,都完全地脱了鹅黄的底子,它是这般的葱茏和葳蕤着,不再浅薄、不再稚嫩,浓浓的把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它充满激情地吸纳着烈烈的阳光,悠悠的呼吐出纯纯的气息,让你在这样绿的庇护中,神清气爽,尽享清凉。可是那天也有不测风云,带了阴和阳电的云朵在午后热吻,闪电是不经意露出的含情脉脉的目光,雷声是他们快乐的笑语,而雨后七色的彩虹呢是他们爱的结晶。蓝的天,白的云,绚丽的彩虹,交织盛夏日最美的风景。这里有洁白的房屋,翻耕过的田地,缓缓流过的清澈河水,但同时也是一个由阳光灿烂和阴翳深浓形成对比的地方。在这些田地的边缘上有着一片处女林,即使在最炎热的中午它们也是幽暗而清凉的,而且显得有点神秘,有点不那么和善,其中那些飕飕作响的松树好像怀着老年人的耐心在等待着。
亚希文曾经说:“当心呀!你们原先是我们的。我们能够把你们要回来。”
秦澄听到哐啷的车轮声,她正坐在曹曦文的小敞篷车里,他此时已经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链环的丁当声和路过的各色人们的欢笑声,那些干农活的人和卖菜的人从外面回来了。
“我想陪你去看风景,这绿得多可爱。”曹曦文说道,“虽然有点不方便,可能是热。”
他们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拐过那个看不见岷江汹涌的波涛的弯以后,曹曦文停住小车,在一丛山茱萸下站住了。风同时跟着停下来,田野里的麦浪也停了下来,她还在想着庄园门口的玉米地。一头鹿子得意地扬着它的犄角,便伸长脖子去啃柔嫩的春草,猎犬们重新在灰土中躺下,贪馋地仰望着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回旋飞舞的燕子。曹曦文那张老实巴交的宽脸上呈现迷惑神情。
“秦澄,我们谈谈明天的事吧,”曹曦文说,“不能因为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不了解野宴和表演的事,就凭这理由不让咱们多多地吃点。你没有觉得那两兄弟可爱,是不是?”
“唔,那肯定!他们铁定笔都捏不来,更别提会说话了!”
“这是在夸奖我吗?”曹曦文放声大笑。
“亲爱的,你得明白我从洛雨那儿出来见你,一个人过来多么不容易,那人真是可恶,总是骗我,至今也没有和我结婚生孩子的决心,然后又不准我不这么想,你也明白我是个累赘。”她一边说道,一边看向自己缺少的一条腿那儿。
“我不可喜欢听你这么说,怎么会考虑那么多?”
“亲爱的,那是,我想多了!”她有些傻地笑着说。
“现在,快说吧,答应跟我一起望着寂寞的林子和河水发呆,然后一道吃晚饭。”
“你要是肯答应,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曹曦文说。
“什么?”她叫着,一听到“秘密”这个词便像个孩子似地活跃起来。
“曦文,是不是你在信上写的那个消息?如果是,那你知道,我们答应不别人的。”
“嗯,那是楚玉告诉我们的。”
“什么啊?”
“就是白利来的表姐,你知道,楚乔的独生女儿,楚寞和楚汐的姑妈,她住在成都。”
“这我知道,一个傻老太婆,我一辈子也没见过比她更傻的了。”
“对,我们昨天在成都北站等着搭火车回家时,她的小轿车正好从车站经过,她停下来跟我们说话,告诉我们明天晚上的曹曦文家的宴会上要宣布一门亲事。”
“唔,我也听说过,”秦澄失望,”她的那位傻侄儿楚寞和尤思佳,这几年谁都在说他们快要结婚了,虽然他本人对这件事似乎有点不冷不热似的。”
“你认为他傻吗?”曹曦文问,“去年中秋节你可让他在你身边转个够呢。”
“我没法不让他转呀,”秦澄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他要追我,我有什么办法?”
“他可能还在想着你,明晚要宣布的并不是他的亲事,”曹曦文得意地说,“那是夏夜和楚寞的妹妹楚汐小姐订婚的事哩!”
她显然对此毫无兴趣,却假装着热情听他说着楚玉家的事情,楚玉,是的,她总是把她当做公主一般地喜爱,她觉得她对她可好了,不仅向她微笑,而且教过她做牛奶巧克力。
注视曹曦文时秦澄的脸色还那么平静,以致于这位毫无分析头脑的人还以为她仅仅感到惊讶和很有兴趣,他想着如何让她穿着拖地长裙去参加夏夜和楚汐的婚宴,这样大家就看不出来她的缺陷。
“楚玉告诉我们,他们原准备明年才宣布订婚,因为楚汐小姐近来身体不怎么好,可周围人都在谈论金融危机,两家人都觉得不如赶快成婚的好,所以决定明天晚上在宴会上宣布。”
“我们秘密告诉你了,你,秦澄,你也得答应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呀。”
“当然,我会的。”秦澄下意识地说。
“并且乖乖地不到处乱走吗?”
“嗯好的。”
“而且也不和他们讲话对吗?那些愚蠢的小伙子们。”
“那可不能保证,”秦澄说,“说不定我正盼着他们和我闲谈。”
“这真是令人伤心,秦澄,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的确。”
“当然。”
曹曦文的心里正在纠结但也有些惊异,尽管他把自己看做秦澄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但是她没准转背就把他忘了。她经常只让他倾诉、乞求,敷衍他们,不明确表示可否,他烦恼时便报以无可奈何,他们发怒时则逃之夭夭。但现在她实际上已经把今天全部的活动都许给了他——答应野宴时跟他们坐在一起,就像小清新的餐桌上雏菊烛台一样的一件摆设,不过她答应了一道吃晚饭和看演出,就为这些,瞒着父亲偷偷写信也是值得的。
成功给他带来了满腔热情,使他们愈加留连忘返,谈论着明天的野宴,表演和夏夜与楚汐的婚事,抢着说话,开着玩笑,然后大笑不已。他俩闹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积累的谈资用光了,已没有什么要说的,这时气氛有点变了。他并不知道是怎么变的,只觉得那番高兴的光景已经在眼前消失,秦澄好像并不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尽管她的一些回答也还得体。他意识到某种难以理解的事,为此感到沮丧和不安,末了又赖着待了一会儿才看看手表,勉强站起身来。
在新翻耕过的田地那边,太阳已经西下,河对岸高高的树林已经在幽暗的暮色中渐渐模糊。家燕轻快地在院场上空飞来飞去,小鸡、鸭子和肥鹅都纷纷从田地里回家来了。
何纯大喊一声:“洛可可!”不一会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高个儿女孩子气喘吁吁地从房子附近跑出来,向一头拴着的黄牛走去,洛可可试着去摸那头牛,那些狗一起冲她汪汪狂吠。它曾是她的儿时的玩伴,到她满了十岁生日那一天,她还骑在上面照了相片。清真庄园的猎犬一见她便从红灰土中跳起来,可劲儿大嗓门地向她叫。秦澄惊讶何纯怎么回来了,这样一来,是否应该告诉洛雨这她认为不值一提的事情,说不定他会斤斤计较地烦她个没完。然后,她们走下人行道,跑上台阶来,空气里是玉米的清香和人畜粪便的臊味,何纯夜发现了她,挥着手向秦澄高声叫喊,几个小伙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听我说,”何纯说,“你不觉得他好像要请我们留下吃饭吗?”
“我本来以为他会的,”洛可可答道,“我一直等着他说出来,但是他没有说,你想这是为什么?”
“我一点也不明白,不过据我看,她应当留我们的。毕竟做不成爱人,也应该当做朋友,他总不能当做从来不认识你。何况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跟他说呢,比如你新交了一个像关羽一样的朋友,我。”何纯厚颜无耻地说道,不过显然洛可可高兴了起来。
“据我看,我们刚来时他好像很高兴见到我们。”洛可可小声地说道,正在思索着什么。
“本来我也这样想。”
“可后来,大约半个钟头以前吧,他就不怎么说话了,难道在想那个楚汐?他不会真喜欢她!应该,绝对不是的……”
“我看到这一点了,他可能是生病了,你没发现他有些潮烧吗?可能是热伤风,要不你想他是哪儿不舒服了呢?”
“我不知道,你认为我们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吗?”
他们两人思量了一会儿。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况且,夏夜生气,谁都看得出来,他可从不是克制的男人。”
“对,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他生气时不会那么冷冷的抑制着性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