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嬷嬷急急欠身笑着回话:“哎呦,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如何敢阻了主子们用膳,小姐这可真是冤枉奴婢了。”
陌琪笑着与齐晔玩笑:“四爷,平日里就数南嬷嬷最严厉了,不如今儿个,我便与您求个饶,让嬷嬷日后啊,多顾着我些,我可不想天天被罚。”
齐晔看着笑得狡黠灵动的陌琪,心里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跟着揶揄道:“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能管得了你们这些个后宅中事,陌琪自己个掂量着办,若实在不服,便找找嬷嬷的小辫子,好让她少折腾你就是了。”
陌琪点点轩儿的脸蛋,故作严厉道:“轩儿当没听见你父亲说的话,免得学坏了,可记着啦。”
齐晔失笑,轩儿却蹙着眉头指尖轻点,问道:“那是什么汤,为何是褐色的,还有一些怪味?”
陌琪与齐晔顺着看去,南嬷嬷接口答道:“回小少爷的话,此乃苦罗菜……”
轩儿皱着眉头一脸不虞:“为何要上这道菜,轩儿不喜。”
陌琪侧头与轩儿正经说道:“轩儿,这苦罗菜可是江州特产,虽说味微苦,却不仅能煲汤降火去燥,也可入药治病救人,可是极为难得的食材。这江南菜色多为酸甜口味,颇合你胃口,你吃的也高兴,却不能如此挑食,这酸甜苦辣都得吃,不得任性而为。”
不待轩儿答话,陌琪又紧接着道:“你便问问你父亲,是也不是?”
齐晔微抿了抿唇,看向轩儿道:“听姑姑的,不得挑食,好了,还是快入座吧,菜都要凉了。”
轩儿还待再说,陌琪便一把将他按坐于侧,轩儿在心中叹了口气,哀怨的看了眼陌琪,陌琪偷偷向他眯了眯眼。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轩儿也只好咽下了言语,等长辈起著后开始用饭。
陌琪时不时就用公筷为轩儿布菜,这倒是一年来做习惯了的,她们一起用饭时,仆婢们知道如此,都不会没有眼力见地凑上来伺候。齐晔倒是头回见,觉得很是微妙,只不过一愣神间,自己面前倒是多了一小碗苦罗菜清炖鲜鸭汤,他抬眼看向将将收回手的陌琪,陌琪朝他笑笑又顾自侧身替轩儿打汤,只是轩儿看起来并不领情,活像是被逼着喝苦药似的……
齐晔看着轩儿那模样有些失笑,自已也舀了几匙尝了尝,觉得味道鲜美,有一点草腥味却不难闻,融合了苦罗菜的微苦与鸭汤的鲜甜,到是别有一番鲜香,清爽润喉,却是难得的菜品。
一时间整个盛悦厅都安静下来,只余极轻微的筷碟相合之声,三人的速度都不慢,很快就用完撤下了席面。陌琪自小就很珍惜吃食,向来不喜铺张浪费,正好齐晔年年在外征战,虽说出身皇家,却从不讲究排场,简便惯了。故而,除却陌琪刚刚苏醒的那几日里,菜色过于奢华外,如今都照着三位主子的喜好,只把吃食做的越发的精良却未再过于奢侈。如此陌琪还是很满意晚上的菜色的,吃得高兴还不浪费。
轩儿好不容易将那碗汤给咽下去,嘴里觉得都是那个怪味,难受得紧,心里就有些委屈,他抬头瞥了瞥陌琪,嘟了嘟嘴,很是不甘,又不敢顶撞陌琪,心知姑姑是为自己好,可到底还是意难平。
齐晔见他那个模样就好笑,便回头跟常福打了个眼色,趁着常福上前与陌琪议事之时,装着与轩儿说话,遮住了陌琪的视线,悄摸着偷偷往轩儿嘴里塞了粒糖霜花生,虽说就小小一粒,却聊胜于无。
唇齿间猛然迸发的甜香把轩儿给惊呆了,抬头不眨眼的看着齐晔发愣。齐晔伸出食指放于唇上示意轩儿禁声,与轩儿一同小心地回过头看了眼毫无察觉的陌琪,父子俩都大大的松了口气,相对着笑得眉眼弯弯。
轩儿在那一刻就觉得,自己与父王之间所有的隔阂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自己那神勇无匹的父王,也有如此调皮的时候,原来父王也会有孩子气的模样,这样真好。
“父亲,您怎的会有这么好吃的糖花生?”轩儿边悄声问话边三两口的将花生嚼吧嚼吧的吞吃下肚,还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偷看陌琪,做贼心虚之余又有些幸福的小窃喜,父亲瞒着姑姑哄自己,总归是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齐晔将轩儿抱坐在腿上,低声道:“父亲小时候被你皇祖妃罚过时,就会让常福准备些糖霜花生,好吃个小也不容易暴露,后来就养成了习惯,现在还常会带着些在身上,今天正好用上了,给你压压味。”
轩儿欢喜极了,压低了的音调里都透着雀跃:“父亲小时候也会被罚啊,那可有被皇祖妃发现过?”
齐晔扬了扬眉尾,低沉的语调压不住欣然自得:“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今儿个的事不许被你姑姑知晓了,回头更不许阳奉阴违再背着长辈贪吃甜食。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当信守承诺,否则,日后父亲再不会相信于你,你可明白?”
轩儿郑重地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嗯,轩儿一诺千金,定不食言。更不负父亲与姑姑重望。”
齐晔轻拍了拍轩儿发顶,抬眼就撞进了清澈无暇的言笑晏晏的水润双眸之中,他愣了愣神,便跟着扬起了唇角,笑意温柔。
陌琪朝着父子俩行来,边笑着探问:“父子俩个聊什么呢,看起来欢喜得紧?”
轩儿抿了抿还略带甜味的唇角,起身向陌琪行礼:“姑姑,轩儿在聆听父亲教诲呢。”
陌琪挑了挑眉,看着齐晔抿嘴笑了下,问道:“四爷,轩儿学得如何?”
齐晔点点头,欣然道:“轩儿自己个与姑姑说。”
轩儿昂首挺胸,脊背挺直,掷地有声:“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重诚守诺,姑姑,轩儿日后不怕吃苦,定要做个铮铮铁骨的大丈夫。”
陌琪与齐晔对视一眼,忍笑着夸道:“嗯,轩儿今儿个能吃得下苦罗菜,自当不会是怕吃苦的小男子汉,我们轩儿真棒。”
轩儿咽了咽口水,鼓着小圆脸声音低了下来,到底还是有点心虚的:“姑姑你笑话轩儿。”
陌琪伸手捏了捏轩儿,侧头笑着与齐晔道:“要做铁骨铮铮的汉子,怕是要习武了,四爷,可是打算给轩儿请武学先生?”
齐晔心中微顿,暗叹这陌琪可真是能见缝插针,不放过一丝为轩儿周旋的机会,到底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能让她安心,也该受着这掣肘。
轩儿闻言便眼神发亮的看着齐晔,满心期待。
齐晔不负所托,温声开口:“自是要打算的,只是得等到回到京城后再安排,这路上就让轩儿先看些习册,跟着护卫做些基本的练习,做些准备。”
轩儿躬身向齐晔行礼,因着激动,脸颊都染上了红晕:“孩儿谢父亲,孩儿定当勤加练习,强筋健体,日后定能通过先生试练。”
陌琪目的达到又见轩儿开心,心里也更加愉悦起来,她牵过轩儿,柔声问道:“轩儿可是累了,你还得回房自省呢,早些回去吧,也早些歇息。”
轩儿抬头看看齐晔,见他点头,便躬身与陌琪回话:“嗯,轩儿告退,姑姑、父亲万福。”
明安、常德伺候左右跟着轩儿退出了盛悦厅。
陌琪看向齐晔,笑着道:“爷,这香橘是庄子上新采摘的,鲜甜水润,可口得紧,您尝尝鲜,也顺道消消食。”
齐晔闻言就随手取了两瓣剥好的橘子,尝了尝,饱满甜香,确实不错:“嗯,这在外边倒是能比在京里更能吃上新鲜的果子,回头带上些在路上给轩儿解馋,确是正好。”
陌琪低垂眼帘掩下心事,轻声嗔怪:“如今四爷倒是三句不离轩儿的,可莫要把轩儿给宠坏了。”
齐晔微楞,继而无奈叹道:“前些时日,陌琪怪我待轩儿冷淡,如今倒又要怪我宠坏轩儿,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陌琪闻言愣了下,倒也觉得自己太过苛责。说起来也是,这天下间的父母对待孩子,不都是轻着怕化了,重着怕伤了,真是提着一颗心挂念一辈子。
两人谈笑间,明清从外疾步行至齐晔身边躬身行礼后,即刻低头附耳轻语,齐晔眉眼微动,轻摆了摆手,明清便立即退立一侧。
陌琪心中叹了口气,见齐晔看向自己,便轻声催促:“四爷正事要紧,当是着紧些去处理才好。”
齐晔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歉然,语气不自觉就柔软下来:“也算不得太要紧,过去看看就好。即是如此,晔就先回书房了,陌琪也早些回房歇息便是。”
陌琪起身行礼:“陌琪恭送四爷。”
陌琪落后齐晔身侧一步,脚步轻缓,语气柔和:“四爷,前两日里轩儿带着我去看了府里的梅园,说是当年爷为轩儿母亲准备的,可还未等完工,夫人便仙逝而去,这园子也就封停闭门了。我进去看了看,萧索空寂,倒是可惜了……”
齐晔眉眼微涩眸色幽黑,他压下心中思绪面色平静:“晔事务繁杂,
陌琪不提,我倒真给忘了。只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我也无暇顾及,不曾思虑此事,陌琪可有想法?”
陌琪闻言脚步微顿,微眯了眯眼,思虑片刻,斟酌道:“陌琪听闻四爷在云京城外也有一处梅林,即是如此,不如将这处的梅园改为桃林,都说南春北冬,日后,春来轩儿可到承悦山庄赏桃园□□,冬里可去京郊山庄赏梅香傲雪,四爷觉得如何?”
落叶打着卷儿从身前飘过,齐晔回头看着院门内陌琪轻轻拢了拢被秋风吹拂翻飞的桃粉金丝密绣芍药细纹披风,在朦胧月色下对着自己温婉浅笑。鼻尖处随风涌动着一丝淡淡的盈盈花香,轻轻的悄然抚顺了心间的波折。齐晔突然就觉得自己好似并不想着急赶回云京城了。
齐晔轻叹一声抬头看向夜空,繁星闪烁,他眸色深沉,语调平和:“陌琪喜欢?”
陌琪笑意柔软语带深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陌琪只是觉得任其荒废下去,实在太过遗憾。若是日后真能开园赏景,四爷与轩儿带着儿孙在桃园深处一起品茗对弈,饮酒赏雨,得享天伦之福多好……”
齐晔觉得陌琪带笑的眼里好似落进了漫天星辰般,就那么铺天盖地毫无预兆的跌入了他的眼里心里,让自己四肢百骸都浸润在暖意中,温暖舒适,柔软安然。
陌琪说着就笑开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不等齐晔回话,又忽而正色起来嘱咐他道:“说起儿孙啊,四爷,待轩儿长大,你可得替轩儿定个好媳妇,要让轩儿欢欢喜喜的才好,万莫要让轩儿委屈了才是。”
齐晔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眼中暖意未退又带上了笑意,他故作正色忍笑问道:“要享天伦之乐,倒也确实得等轩儿娶妻生子之后,那陌琪想让轩儿娶个怎样的媳妇?”
“咳咳……”南嬷嬷低头清咳。
“爷,该回书房了。”常福嘴角带笑着低声提醒齐晔
陌琪福身行礼:“恭送四爷,四爷万福。”
齐晔低头看了眼陌琪发顶那如月色温润的镂刻怀金吉祥如意纹青玉簪,眸色微动,温声轻诉:“这重修桃园之事我会认真考虑,待定下章程,还要劳烦陌琪一起好生参详。”
陌琪心中一动,起身抬头看向齐晔,笑意温柔:“能为四爷分忧,是陌琪之幸,陌琪多谢四爷。”
齐晔转身慢行:“秋风寒凉,陌琪还是早些回房吧。”
陌琪将披风兜帽戴好,又拢了拢披风,待再看不见齐晔的身影,才转身回转。
南嬷嬷伸手扶着陌琪,满心担忧:“小姐,可是累了,软轿就快到了,小姐先在这歇会,一会子就回玉华院了。”
陌琪确实乏了,这身体几经折腾,如今已然成了个空壳子,实在经不起累,陌琪心中自嘲这倒真有些娇柔小姐的模样了。
陌琪立在廊下越过屋檐看向半隐半现的月亮,轻声言语:“待一会儿白雪她们回来了,便让她去为四爷准备点心,也不知道四爷又要忙到几时。”
白云低声应下了,南嬷嬷抬眉眸中神色起伏不定,她小心斟酌着问陌琪:“小姐,那梅林本是为着夫人准备的,夫人生前最是喜梅,便是要重建,为何要改成桃园,若是如此,奴婢担心会寒了小少爷的心啊。”
陌琪微微笑着,沐浴在清辉月色下,蒙上了一层清清淡淡的悲伤,美的惊心动魄,她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飘落的花瓣,温婉浅笑:“斯人已逝,生者当如斯。每年生辰轩儿就已然备受煎熬,还要如何寒心。这座山庄是四爷为夫人与轩儿准备的,夫人已然去世,而四爷日后总还会娶继夫人,是如今按着四爷与轩儿的喜好安排,还是日后按着继夫人的心思布置,嬷嬷以为当如何?”
南嬷嬷眼眶酸涩语带哽咽:“这处庄园是特特为着夫人修建的,日后就是继夫人进门也当是要敬重夫人,如何能随意布置。”
陌琪清清冷冷的看了南嬷嬷一眼,南嬷嬷被那眼中的冷然刺得心中冰凉,陌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