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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晔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复又恢复平常:“她倒是思虑周全,与你无话不说。”语气清清淡淡,却生生的让周身气氛骤然紧绷。
轩儿攥紧了隐在衣袖里的手掌,指甲刺进了手心里传来了阵阵刺痛;他抬眼看向面容平淡温和的齐王,紧绷的额上已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呼出一口气,清脆软萌的童音都带上了几分冷漠:“父王,姑姑曾与轩儿说过,若是想要守住自己的东西,就要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无人可以轻视、无人能够觊觎自己的程度;若是不够强大,至少也要有足够制衡对方的筹码;若只是弱势得连筹码都没有,那就放弃,至少要保住自己,才能留得机会筹谋拿回失去的东西。”
齐晔眸中的冷意更沉,待轩儿看来却又生生压下:“所以,轩儿是想说什么?”温雅淡然的嗓音令轩儿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他蓦然起身双漆跪地,抬头直视齐晔,眉眼坚定毅然决然道:“父王,轩儿如今羸弱不堪,手中唯有的筹码便是与父王之间的血脉相连。轩儿知道姑姑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但轩儿以命起誓,她决不会是细作,望父王明察。”
“呵呵”,齐晔轻笑出身,他起身缓缓走到跪着的轩儿面前,清清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轩儿低着头,汗水顺着额角混合着眼中的泪水一起滴落在地面,他不敢妄动,更不敢再开口多说一个字,他满心惊惶,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而侍立在一旁的几个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顶着惊心的威压,战战兢兢的尽量减低存在感。
齐晔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风雨欲来阴云密布,他眯了眯眼怅然道:“你在父王面前以命起誓,只愿能替你姑姑证明清白,还是想为她求得一线生机?”
轩儿泪流满面的喘着气,半响才提起神胆战心惊的轻声祈求:“父王,孩儿不想与姑姑分离,孩儿求父王成全。”
齐晔抬起头轻闭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轩儿,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何身份”
轩儿伏身叩首,轻声回话:“轩儿出身皇族,乃齐王世子、金枝玉叶。即使姑姑来历不明,但姑姑待轩儿视如己出,数次以命相护;轩儿出身再是贵重,以命回报也是应当,轩儿不悔。”
齐晔定定的看了轩儿一会,方缓缓开口:“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齐王府亲侍皆奉陌琪姑娘为上宾 ,尊为小姐。尔等需好生伺候,不得有丝毫怠慢,违令者立毙。”
众人齐齐跪伏应“诺”,却止不住内心震撼,齐王这是应下了世子殿下的祈求,认了陌琪姑娘的主子地位。更何况还是亲侍,也就是说日后,齐王府里但凡齐王的心腹亲随都要尊重陌琪,不得慢待半分,这是何等的荣光。自此众人心中对这位神秘的陌琪姑娘更加的敬重起来。
轩儿有些发晕,他没想到父王真的能答应自己,他心里都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实在不行,他就想办法跟姑姑偷偷离开这里,他不想再回到没有姑姑的日子 。在这世上,只有姑姑是毫无目的纯粹单纯的疼爱自己,他不想失去姑姑。
齐晔跨步经过轩儿身边,冷淡的声音传来:“轩儿累了,早些回去歇息,衡远,随我去书房。”
南嬷嬷、红袖:“恭送王爷。”
轩儿强稳心神,肃然开口:“孩儿遵命,孩儿恭送父王。”
待到齐王步出院子,轩儿方软下了身子,瘫软在地上,再也压制不住复杂的情绪,不敢痛哭出声,安安静静的仍哭得不能自已。
南嬷嬷慌忙膝行过去,伸手扶起轩儿,流着泪颤着声的劝慰:“殿下的身份是何等贵重,如何就能为了……轻易许诺,殿下日后可万万要慎重。如今王爷已应承下来,便是皆大欢喜。王爷对殿下是真真的万般疼爱,殿下应当欢喜才是,莫要再哭伤了身子。”
南嬷嬷毕竟是王妃的奶娘,是有辈分的,在王府里也是掌的起事说的上话的人,她这么说几句轩儿倒也受的。只红袖却不能这么说,她安安静静的拿着锦帕为轩儿擦着眼泪,又稳稳的抱起轩儿,与南嬷嬷一起送轩儿去歇息。
经过这一场折腾,轩儿也是耗尽了心神,累极了的,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眼角还挂着泪珠就趴在红袖的肩上睡着了。
书房里弥漫着一层肃杀之气,齐晔亲笔密书一封,传令影卫明一即刻带队出发与还在赶赴临水城途中的平远候汇合并秘密转道梁州查明落霞山敌情,一经证实立刻密奏圣上,暗中调集人马清剿蒙达残余。另传令亲随明清立刻启程前往江州安国公府。
孙戟将那两张“涂鸦”轻轻放上书桌,小心翼翼开口:“王爷,世子殿下此前说道有三件事,这前两件就已然了不得了,还有一件……”
齐晔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看着孙戟:“你刚刚不是挺捧着轩儿的吗,这就被吓到啦?在云京时可没见着你这么胆颤。”
“呵呵,王爷,世子殿下天纵奇才、聪慧绝伦,哪里轮得到卑职捧着的道理。”孙戟干笑着伸手挠着后脑勺,见齐晔似笑非笑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这不是觉得王爷英名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还惊动了世子爷。王爷可别辜负了咱世子殿下的一片孝心,不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人家还以为王爷好欺负呢。”
齐晔放松身体靠向椅背,闻言冷冷地瞥了吊儿郎当的孙戟一眼,孙戟后背一凉,当即端正站姿,腰背挺直。齐王有些慵懒的侧头看向窗外,花满枝头的桂花树在秋风中摇曳生姿,暗香幽幽,半响才淡淡开口:“是啊,让本王的轩儿着急费神,真是不应该啊。”孙戟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晔回过头掀起眼皮闲闲的看了眼还站得笔直的孙戟,语气清冷:“本来还想念着点情分,他们喜欢玩,就随着他们,不过既然轩儿不高兴,那就不玩了吧。”
孙戟嘴角微弯,露出个嘲讽的笑容:“都是些跳梁小丑,王爷不必挂在心上。”
齐晔似笑非笑道:“他们对我如此盛情,我如何能无动于衷,只是承蒙错爱,这天下太平又如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孙戟俯首躬身正色道:“王爷说的是,虽说王爷英明神武天下第一,但咱们大齐朝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皆因圣上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文武百官恪尽职守、鞠躬尽瘁,尤其是若没有那些为保家卫国抛洒热血的将士,天下何安。天下子民皆感念皇恩浩荡、百官恩德、将士神勇,恨不能街头巷尾口耳相传、万民称颂,我们大齐朝民风真是至真至善。末将每每得见都难掩心潮澎湃,恨不能策马扬鞭赶回云京,将此盛况上呈天听,让圣上聆听民意,也高兴高兴。”
齐晔这才坐正了身子,随手抽出了一册书卷,语气清淡:“民安则国盛,父皇定然会十分欣慰。”
这就是要开始整肃在民间已经开始异变的齐王传闻了。
孙戟见齐晔已翻开书册,便躬身告退,出了书房他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的又看了看已紧闭的房门,在心里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留在书房伺候的常福在心里叹了口气,齐王心怀天下、宽和仁德、睿智通达。平日里本就不屑与那些个心无沟壑、心胸狭隘的人一般见识,再加上一直珍重着与太子的情谊,对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更多的是怀念与敬重。他不想更进一步,只不过是不想去占了太子的位置,总觉得只要没人入主东宫,或许太子的印记就能留下更久。太子还在时,他一直就只想做个辅佐明君的贤王。而那些人却自以为是的视他为最大的威胁,这几年暗地里的动作越来越猖狂,不仅硬生生的逼着齐王抹去太子的最后一点痕迹,更甚至竟敢将主意打到齐王世子身上,如此对齐王赶尽杀绝,就别怪齐王不留情面了,敢在猛虎头上动土,就要做好承受雷霆震怒的下场。
自影卫明十九悄无声息的在书房消失后,齐晔起身离开了书房,想到要去与轩儿用膳时,他冷肃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只是轩儿还在沉睡,王太医已经把过脉,说是太过疲累需要多多休养。齐晔心里明白,怕是轩儿被自己吓到了,他叹了口气,自己到花厅用饭后,召见了秦太医。
秦太医为齐晔把脉后,有些忧心,他收好脉枕,躬身忧虑道:“王爷这段时日太过奔波忧思,于身体有碍,还请王爷放宽心怀,好生休息,保重身体才好啊。”
常福闻言惊得连给秦太医奉的茶都差点洒了,他稳了稳方才将茶盏放好,急忙道:“秦太医,王爷身体如何,这可如何是好……”
秦太医忙安抚道:“常公公,莫要太着急,王爷只是有些劳累,待老臣一会开些安神茶,好好休养几日便没事了。”
常福这才安下心来,心里止不住的觉得难过,世子殿下回来了,可是,如今,大的小的都病倒了,还有那个陌琪姑娘更是生死不明,只昨日里清醒一会晕倒后就再没有醒来的迹象。
齐晔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地饮了口茶:“轩儿姑姑情形到底如何,轩儿不在,你如实说便是。”
秦太医有些尴尬,当日顾忌世子殿下的情绪没敢说得太透,瞒得过年龄尚小的世子殿下,自然是瞒不过齐王殿下了。他正色回话:“王爷,之前微臣说了八成都是实话,只是这一切都得在陌琪姑娘能真正清醒痊愈之后才能做到。这陌琪姑娘身体底子本还算好的,只是之前头部受伤就已然伤了根本,在春天里又受寒重病了一场落下了病根,不仅没得休养还营养不足。如今相距半年又受了重伤,当日里流血过多,早已经亏损的身子根本无法承受。之前三天能清醒怕是心里太过挂念世子殿下,顶着一口气才能撑着的,如今见世子殿下安好,这口气一散,恐怕就只能指望吊着命的那最后一口气能缓过来。否则,怕是不妥啊。”
齐晔想起轩儿健康红润的脸色和结实了不少的身体,还有轩儿哭着说姑姑宁愿自己清汤寡水都不委屈他的吃食,他心里到底是存着感激的。虽说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待在轩儿身边有什么目的,但不可否认,那个女子将轩儿照顾的很好。即便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都没有让轩儿受委屈,反而成长得更加的坚强稳重,这于皇室中的孩子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眼神清清冷冷的扫了眼秦太医:“轩儿极其看重陌琪姑娘,要劳烦太医多用些心,好好救治陌琪姑娘。”
秦太医闻言身上一僵,心里也有了计较。世子殿下看重的人,齐王无论心里怎么看待,到底是很重视的,别说还有一口气,就是只剩下半口气,那也得把人给救回来。不然,自己恐怕就得陪着那位一起了。
秦太医当即跪地领命:“王爷,微臣定倾尽全力,不负王爷。”
齐晔点点头,秦太医告退后,常福给他换了杯热茶:“王爷,让奴才给您揉揉肩,松快松快吧。”
齐晔没言语,常福移步到齐晔身后,为他按肩,他是打小跟着干爹学的这手艺,跟着齐晔从皇子到亲王这么多年,齐晔还是最喜欢他这力道适中的按揉。半响,齐晔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常福 ,明安怎么样了?”
常福动作不停,眼睑微敛,轻声回答:“还关在柴房里,日日只吃一顿,原本他是不吃的,想着要赎罪。只当时世子殿下说了,得等着陌琪小姐发落他,如今也是想等着陌琪小姐召见他才勉强吃上几口吧。”
齐晔听到常福改了称呼眉眼微动,他转了转脖颈,轻笑道:“也不知道轩儿姑姑会如何待他。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常福欲言又止,却没敢让齐王感觉到分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别说明安这种做错了事的,就是没做错事没说错话,只要主子心情不好或是心血来潮,要活要死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在京城里每日里几乎都会死人,不是这家就是那家。齐王向来对下人赏罚分明,也从不会任意打杀下人,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跟随这么宽和的主子。可是那个陌琪小姐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听世子殿下的说法,她是个纯善真诚的女子,但能带着一个被追杀的孩子一路逃亡的姑娘来说,怎么都不像是好相与的。
无论心里有什么想法,常福都没有表露半分,他不动神色的回道:“王爷,奴才可是盼着陌琪小姐早日醒来,这样世子殿下也能安心休养,许多事也都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