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怨了。。。哪怕是死。。。”她俯下脑袋,轻靠在穆世棠的心口上,模样稚嫩乖巧:“我只觉得对不起爹爹,他那么宠我,我却那么没用,只会给他蒙羞。。。幸好他走在我前头,否则他不知该有多伤心。。。我也对不起哥哥,老是欺负他,给他气受。。。其实哥哥很可怜,小时候就没人疼,现在爸爸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以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莫盈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等着白凤殊的嗓音低落下去,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白凤殊叫白静江‘哥哥’,却也是最后一次。
甬道里的风阴寒彻骨,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白凤殊絮絮叨叨地呢喃着,脸上的光芒一点一点消失了,她努力转头去看莫盈的方向,不知还想说什么,但她的瞳孔已经扩散,变得毫无焦距。
停顿了一阵的炮火,再度轰隆隆地响起,震得地库一摇三晃,碎石尘灰似瀑布般飞流而下,似乎是老天爷在为一双人掬一抔土。莫盈强忍着泪,默默地看着白凤殊与穆世棠相拥而死——前世的爱人和情敌,他们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刹那前世今生如电光幻影般从眼前一掠而过,她忽然明白过来,正如穆世棠终究是白凤殊的,何禹哲终究是sabrina的。
而真正的过客,是她自己。
她才是那个,直至最后,无有所依、形单影只的孤雁。
脑海渐渐放空,前尘倒退,今世褪色,茫茫灰白中,唯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白衬衫如雪片纷飞,在刀光剑影中徘徊,他转头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写满不舍,但他仍是微笑着叫她走。
白静江。
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到难以割舍的心痛——原来,真正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竟是这样的滋味。
如果白静江从这世界上消失了。。。怎么办?这是她未曾想过的问题。是啊,他那样一个人,比狐狸更狡猾,比猎豹更锐利,比野狼更凶狠;他可以是饱读诗书的学术才俊;也可以是温柔多情的翩翩公子,还可以是冷酷无情的白帮帮主。。。他怎会死?
但是,万一,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五脏六腑顿如翻江倒海,沸腾不已,恐惧仿佛倾覆灭顶的海啸,令她无处可逃,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裂开一个黑洞,那是失去了他之后,再也填不满的空虚孤独。
不!不要死!她心中呐喊:白静江,不要连你也死掉!
我不想、也不能失去你。
鬼面一直注视着莫盈,但见她一脸惊惶无助,泪水如断线珍珠般往下掉,不由踏前一步,向她伸出手来,扯着破锣嗓子,含糊不清地道:“湄湄。别哭。。。别哭。”
“如果你要杀了我,就趁现在,否则——”莫盈的目光从那只手移到鬼面的脸上,抬手抹一把泪,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语气坚定:“否则,就让我过去!”
鬼面似是吃了一惊:“你好容易逃出来,难道还要回去送死?”莫盈咬牙瞪着鬼面:“我不怕!我再也不怕了!让我过去!”鬼面若有所悟,垂手而立,摇头道:“白静江活不了的,紫衣绝不可能放过他,你何必做徒劳之争?别傻了。”说罢拉起莫盈的手:“湄湄,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回京都,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我有办法避开紫衣的耳目,保你平安。”
“我不要去京都!”莫盈奋力一甩,吼道:“我哪儿也不去!你们休想把我关起来!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把我关起来!”
“湄湄。。。”
莫盈抄起地上的刀向鬼面刺去,快且狠,鬼面没接招,侧身避开,莫盈毫不停顿,一刀又一刀刺出,直至鬼面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制住,拦腰抱在怀里。
“放开我!”莫盈奋力蹬腿,鬼面不理,只管抱着莫盈往前冲,眼看就要奔到出口,头顶上方传来轰隆巨响,天花板塌陷下来,鬼面反应极快,顿步后跃,躲开一块铁板,只听得咣当一声,铁板将地面砸出一个窟窿,同时横亘在狭窄的甬道里,挡住了出口,一些小铁片飞溅而起,扎进了鬼面的小腿,趁着鬼面一个踉跄,莫盈一脚踢在鬼面腹部,挣脱钳制,朝来路拔足狂奔,奔到半道却见前方伫立一人,长发披肩,浑身浴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正盯着她冷笑。
莫盈一颗心咕咚沉到谷底。
“我就知你舍不得抛下那个臭男人!”紫衣的眼底尽是怨毒之色:“哪怕你嘴上再狠厉,哪怕你再如何怕被他连累,你的心里仍是念着他记着他!湄湄,我本以为你与众不同,怎奈你硬是不争气,偏要跟那些不知好歹的贱人如出一辙,一般自甘下~贱!”
莫盈战栗不已,背后冷意遍布,脑门却又渗出汗来,整个人犹如冰火两重天,浑浑噩噩地都难以听清自己在说什么:“白静江呢?”
“他自然是败在了我的手上——从一开始,这便是显而易见的结局,不是么?”紫衣一脸轻蔑:“湄湄,你可是后悔了?若是你方才做出明智的选择,现在就不至于陪他一起死了。”
莫盈只觉浑身血液冲到头顶,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白静江死了。”紫衣看着莫盈,刻毒的笑犹如一条五彩斑斓的蛇:“你的情郎死了!是我杀死了他!”
莫盈呼吸一滞,刹那仿佛整个心脏都被生生挖走了,她愣愣地看着紫衣,如牵线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只是无法反应过来。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紫衣一脚深一脚浅地靠近,背后拖出两条浓稠的血红的脚印,面容扭曲如魔鬼:“如果让我动手,我保证让你不会那么快死掉,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紫衣伸手抓向莫盈,莫盈一刀劈了空,还未再举刀便已被紫衣连人带刀按在墙上,紫衣拿刀抵着莫盈,挑开她的衣襟,在那一截雪颈下轻轻划出一道红色的细线。
“真香。”他张嘴,吻上那条细线,吮去密密麻麻的血珠子,神情满足地叹道:“真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莫盈张嘴想吐,但从昨天起她就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只是干呕,紫衣冷眼旁观,恶作剧地愈吻愈深,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睁睁地看着他肆无忌惮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就对了。。。湄湄,你看,你的身体并没有你所宣称的那样厌恶我,我相信你还是可以接纳我的。”紫衣将莫盈压得死死的,不留一丁点余地,似要融入她的身体里去,莫盈咬破了唇,近乎绝望,紫衣恐她咬舌,便狠狠地吻住她,直吻到她气喘吁吁,无法呼吸,这才高抬她的腿,伸手探入她裙~底,莫盈惊呼的同时,紫衣却倒吸一口气,仰首闭目,无比陶醉道:“湄湄,你可知道,我想这样待你。。。已经很久了。。。太久了。。。”
紫衣蓦地睁眼,咧嘴低笑,继而放声大笑,疯癫中他撕裂了莫盈的裙子,撩起自己的长袍,欲~拾阶而上。
就在莫盈濒临崩溃的时候,头顶蓦地传来一股劲风,紫衣头也不回便反手一刀刺了过去。
第104章 相依(三)
这一刀,满含着所有被背叛的愤怒不甘,以及被辜负的怨恨嫉妒。
“紫衣。。。你不能。。。”鬼面站在紫衣身后,本是想将紫衣打晕,不料紫衣出手如电,竟是致命一击,鬼面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多出来的一柄刀,又看看紫衣,犹道:“你不能。。。伤害她。。。”
紫衣蓦然回神,转头只见鬼面单膝跪地,面具掉在一边,丑陋的脸庞上是震惊也是难过:“紫衣,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又为什么要阻挡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阻挡我?”紫衣睁大眼睛瞪着鬼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迷惘:“我不想杀你的,绘里。。。我真的不想杀你的。。。再给我多一点时间,等我当上了天皇,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敢驱使奴役我们!绘里,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应该像以前一样,永远站在我背后支持我,直至我成为帝国的主宰!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死!”绘里闻言却笑了,疤痕遍布的脸孔诡异可怖,比起面具更像面具:“紫衣,你疯了么?你是不可能当上天皇的。”
“为什么不可能?”紫衣的神情一刹那变得阴狠,连带额头青筋暴起,衬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极其骇人:“我们凭什么生下来就是刽子手?!凭什么只配被贵族们当作傀儡工具?!我早已厌倦了不问缘由如木偶一般□□纵的生活!我们有能力、有武士,为什么我们不能替代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天皇?!如果让我做那个位子,我一定能比他做得好一千倍一万倍!”
“但没有人会服从你,你是天皇的部下,忘了么?你我曾随首领在天皇座下以血宣示永不背叛。”绘里凝视紫衣,缓缓道:“紫衣,那是身为斋藤组的忠诚,身为帝国武士的荣耀,你不能丢弃。我更不能。”
“愚忠!你们这群蠢货!只知道愚忠!”紫衣歇斯底里地吼道:“什么忠诚!什么荣耀!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天皇在做什么?养花养鱼斗蟋蟀?!还是喝酒听曲玩女人?!为什么你会甘心情愿卑贱如蝼蚁一样任人宰割?!我不愿!我要改变这一切!纵使血流成河我也不在乎!你看着,回去之后我便要杀了天皇,把胆敢阻挡我的人统统杀干净!”
“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杀掉阻挡我们的人就能解决问题,但现在。。。”绘里的目光在紫衣与莫盈之间流连,幽幽道:“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帝国的子民渴望的是和平,最终能够征服人心的,绝不是武力。”
“和平?”紫衣仰头大笑:“绘里,你疯了么?!这是一个何等弱肉强食的世界!和平?和平算什么东西?!胜者王败者寇,我们斋藤一族靠刀剑打天下,用性命拼得的,才是武者至尊的荣耀!”
“斋藤一族能成就过往的辉煌历史,不止因为我们,更因为在那时,时代站在我们这边。然而刀剑相向的时代就快过去了,战乱迟早会平息。。。你见过穆家的军队么?只要有那样的军队存在,帝国就吃不掉中原,而穆世勋是一个将民族家国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的男人,他是一个真正铁腕的军人,不久的将来,他便是帝国的强劲对手。”绘里脸如金纸,嘴角的血滴滴渗透了衣领,但仍是勉力开口说下去:“紫衣,醒醒吧,那些宣称支持你的人不过也是利用你的武力来消除自己的敌人罢了,你是斋藤一刀,只能是斋藤一刀,你是永远当不了天皇的,子民们只会臣服于皇室血脉的统治,哪怕天皇只是个稚弱孩童。”绘里朝紫衣伸出手去,蓦地搭在紫衣的肩膀上,紫衣随之一晃,跪倒在地,呼吸渐渐急促:“我不信,只要我武力够强,只要我足够强,我一定能够替代他,我一定能够改变帝国的现状,只要我的刀够快。。。”紫衣匍匐在绘里的肩头,咳个不停,血水沿着绘里的袖管流淌下来,却分不清是谁的血。“我不相信我做不到。。。绘里,时代仍会站在我这边的。。。我一定会成功的,绘里。。。”紫衣的嘴唇近乎干涸,神情也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但他依旧不屈不饶地想要站起来,尽管此时此刻,绘里将他按在地上,几乎没使什么力。
“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绘里嘶哑的嗓音溢出一声叹息:“你当真赢了白静江?”
“是,我赢了他,我赢了他。。。我站起来了但是他没有。。。”紫衣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愣愣地低下头去。
一点银光,从紫衣的背心透了出来。
“对不起。紫衣。”绘里抱住紫衣,低低道:“你背叛了帝国,我不能让你再回去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紫衣的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绘里,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绘里拼命按着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绘里!你竟然!”紫衣的表情刹那凝聚了所有的仇恨,他仰天暴喝一声,十指死死掐着绘里的脖子,狂叫道:“我恨你!我恨你们!你们这群叛徒!”绘里被他掐得脸色发青,但始终握着刀刃不放,须臾,他双手一松,在空气中乱抓一阵,却再也够不到绘里。
方才与白静江一战,他早已筋疲力竭,此刻终于无以为继。
绘里手中的刃穿透了紫衣的身躯。
紫衣一声怒吼,目眦欲裂,使出最后余力一拳砸在绘里的心膛上,他出手并不重,但正打在绘里伤处,绘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紫衣不撒手,又一拳,再一拳,直至再也抬不起手来。
“紫衣,我们是效忠天皇的武士,我情愿你死在这里,也不愿你成为篡位的乱贼、帝国的叛徒。”绘里抬头望向莫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垂下了脑袋。
“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