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之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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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照花之灯火阑珊-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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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丘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似有若无地说:“我和她都是狠心的人。”提起心爱的人,他总是面色柔和,不复以往的俊逸清冷。
  “不,你比她更狠。”十年前的我,只是对自己狠,而他呢,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爱着的人狠。我自觉做不到。
  “是吗?”他的声音柔和得像天边的晚霞,“可是她却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从高墙上跳下。那么高的墙,连她的模样都看不清。”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我心虚,喃喃道:“她不知道你爱她。”
  “我也不知道我爱她。”他叹了一口气,眉间的愁绪一点点蔓延开。
  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不能娶她?”为什么不能娶我?虽然这个问题,迟了十多年,但终归,我还是问出口了。
  沉默许久,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倏尔,他说:“因为我不愿手足相残。我的王兄是邻国的帝王,他最忌惮的人,是我。这就是我四处游历的原因。能遇到她,是个意外。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不会爱上她,谁知道,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
  “那你,一直以为她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权势?”我心里蓦然升腾起一股悲凉。
  “以前的确是。现在,我才懂得,自己是错的。她不应该和权势有任何牵扯,她本性是那么善良。”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懊悔。
  只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她从来都不善良,睚眦必报,又爱权势。”我幽幽地说着,“不过,这些都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她动情了。”
  他不再搭理我,反而是握紧了拳,盯着前方的幻象。那时赢夙凯旋的日子。
  赢夙领军凯旋的那天,热闹非凡。
  宁都城门到宫门的路上,里里外外站了三四层官兵。但是丝毫减退百姓驻足观看的热情,反倒是人越聚越多。
  也是,今天不单是赢大将军得胜回朝的日子,更是昭仁帝姬下嫁的日子。帝姬下嫁给将军的旧例不少,英雄美人亦是大家津津乐道的。我听到过无数赞美我们是天作之合的词,也虚伪地道谢过,却不是真心的。从来没有人问我爱不爱他。
  爱不爱,在帝国百姓的眼里,多么不值得一提!
  今天,对我最大的意义,就是与他结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冷眼旁观着这场倾世盛典,我的心底一片寒意。
  身上的大红礼服,迤逦铺地,用金线绣着些吉祥的花草鸟兽,栩栩如生。往常一向崇尚简朴的我,此刻头上顶着沉甸甸的凤冠,十分难受。额前垂下的十二串鲛珠,妨碍了我的视线。其实,我亦有爱美之心,也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是,当戴到自己身上时又该另当别论了。
  我不敢乱动,因为一不留神,那些珠子,便会摇摇晃动起来。王族站在高处就是要雍容端庄,不能出丝毫乱子。
  再说了,凤冠上嵌满宝石玉髓,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恐怕我自己都会心疼很久。
  此刻,我正站在承天门的中央,同时也是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的最上端。下面的台阶,依次分列着文武大臣,宫道两旁宫人无数,低眉顺眼,或举花篮,或挑嫁妆。送亲的队伍,绕王宫好几圈,待会要是出了这宫门,怕真是十里红妆。
  我微微地勾唇笑了,这是天底下女子羡慕不来的风光。可如若有选择的权利,我愿放弃这一切,做个平凡的女子,在路边羡慕地看着。
  马蹄声,伴随着百姓的欢呼声,渐渐地靠近宫门。我知道,那是他来了。倘若我没有遇见过轩丘浥,如今站在承天门上的我,会不会像普通女子一般娇羞欢悦呢?不论是虚情抑或是假意,我想我都会的。
  终于,隔着凤帘,我看到了赢夙的身影。他的戎装已经脱下,换了新郎官的喜服,艳俗的红色落在他身上,竟然有一丝凛冽刚毅的气势。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不知他会不会亦如我这般无奈。
  喜乐奏起,普天同庆。
  正殿内,王弟款步而出。少年帝王面如玉,身如竹。明黄的帝袍上的五爪金龙双目炯炯有神,恩威并重。头上的冠冕随着他的前行而摆动,一下下打在我的心上。
  我宠爱了十几年的王弟,早晚会成为一个伫立于天地最高处的帝王,我所能做的就是替他扫平一切障碍。
  他握住我的手,慢慢抬起,举高,让在场的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我感受到他的手微微颤动着,他面色凝重地说:“宣旨。”
  丞相姜直连忙从一旁上前,宝相庄严地宣读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封昭仁帝姬安陵静姝为宁安昭仁长帝姬,赐婚下嫁承德将军赢夙,永结同好。钦此。”
  所有人都跪下朝拜,只有他拉着我的手,让我不用下跪。他低声在我耳畔说:“王姐,对不起。”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陛下无关。”是我自愿守住这万世功业,与别人都没关。
  他还来不及跟我多说,便有宫人提醒说吉时已到,应该请新郎走上台阶。他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赢夙翻身下马,一步一顿地走上台阶。每上前一步,就有施礼的人说上一些祝福的话,好不容易走完了八十级,他笑着与我平视。按照祖制,新郎是不能踏上最后一级的,代表王族不同于常人的尊贵。
  他伸出手,等候着我。我毫无表情地盯着他的手,刚刚喜悦的气氛仿佛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他的手上。王弟讽刺地笑着看他的脸,不过,他脸上淡淡的笑意逐渐消散。
  最后,我还是把手放到他的手上。几乎是同时,万千乐器同时奏起喜乐,人人欢腾。
  他的手心有些湿,不知是否因为紧张。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能任性地悔婚。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地走下台阶。他的动作那么轻柔,仿佛是在对待稀世的珍宝,一点都不像是沙场杀人如草芥的将军。从这刻开始,我不止是宁安昭仁长帝姬,还是承德将军夫人。
  从喜辇上看着沿途的风景,炽烈的凤凰花落满地,铺成一条花路,蝶绕马蹄飞。阵阵的花香与喜乐迎面飘来,甚是醉人。红妆似锦,观者如云。
  我想再看一眼那个人,可是在人潮中再怎么寻找,也见不着。
  也许他没来,也许他来了。

  ☆、半醉半醒半浮生

  后来的事,走马观花般闪过,到了我独独一个人坐在红帐前。
  我等了很久,等到那对龙凤烛的泪都快要流干了。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来,正准备自己掀起凤帘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那个人是轩丘浥,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梦该醒了。我要嫁的人,是赢夙。
  他满身酒气,醉醺醺的,眼神迷离。盯着我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走到床边。
  故意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我看向不远处的铜镜,里面端坐的新娘朱唇桃面,绝色倾城,让人不禁想起诗经里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知为何,我的眼眶湿润了,怪不得百姓家女孩儿出嫁总是要哭嫁,哭得越悲越好。我从前不懂为何而哭,现在,好像有那么一丝明了。
  赢夙离我很近,近得他一说话,我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说:“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
  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约莫是醉得厉害吧,他为我掀开凤帘的手,有些颤抖。但颤抖归颤抖,凤帘还是被他掀起来了。从他的眼眸中,映出我泪眼婆娑的模样,也许是同一时间,他的眸里充满了痛苦的神色。
  那时的我,天真地想,或许他也是不愿意娶我的。
  果不其然,他说:“我早有妻儿。虽然帝姬是我明媒正娶,宣告天下的夫人,但我们的大婚只是一场结盟。如果帝姬愿意,我会在大局已定后还你自由,到时候男婚女嫁各不相关。”他的眼神虽然带着还未消退的痛苦,可是已经清明了许多,完全不复当初酒醉时的迷离。
  我自顾自地卸下繁重的饰品,点了点头说:“如此甚好。”
  他狠狠地瞪着我,瞪得我心里发毛。你不愿意娶我,我当真就愿意嫁与你麽?况且,这提议是谁先提出来的?于是我反瞪回去。
  记不清我们互瞪了多久,他摔门而去了。徒留我一个人在新房里。
  辗转反侧之际,我有几分羡慕他爱着的女子,起码她有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或许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等大局已定,我就离开,自此隐居市井,再也不会有束缚。
  我会还给他和她一生一代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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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好些天没见过赢夙了,我不清楚他是真的很忙,还是刻意不想见到我。反正无论是哪种原因,结果对我来说都不差。我也不想见他。
  虽然在承德将军府不如自己的地方来得舒服,可渐渐住下,却发现这儿原也是不错的。在房间里放置的玉案是我最爱的和田墨玉制成的,早晚皆有水晶凉糕端进来,对弈用的棋子是用黑白宝石打磨成大小相同的黑白子,从窗台望出去,满眼的梨花,总也不凋谢。
  那时的我只道是与他品味相似,怎么会晓得他是特意探清我的喜好,命人处处留心的。
  然而,他喜欢我又能怎样?最后,我还不是从那高墙上跳了下来。可见在王朝霸业面前,情爱多么不值一提。
  我悠闲地倚在梨花树下吃着点心。心里正乐呵着最近朝堂的事很少烦扰到我。
  突然一阵嘈杂声从园子外传来,似乎是几个婢女和小孩在讲道理,可惜那似乎不是一个讲理的孩子。
  婢女着急地说:“您不能进去的,将军吩咐过奴婢们不许任何人打扰帝姬。”
  一把稚嫩的声音回复说:“我叫小山,不是任何人啊。快走开,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后来便再也听不到婢女的回话,只剩下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估计是她们强行把他堵在外面了。即使我一贯觉得孩子就是麻烦,不过听得那凄惨的哭声,还是于心不忍地走出去看看。
  几个婢女一字排开,堵在园子的出口,个个面露难色,瞧着蹲在地上哭成花脸猫的大约四五岁的小人儿无可奈何。
  见我从里面走了过来,纷纷行礼,面色惨白。为首的婢女连忙跪下,求我饶恕。
  我默默地在心里想,难不成自己在宫中的恶名传到了将军府,大家都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不至于吧。
  走到小花脸猫的旁边,蹲下来,掏出一方手帕替他抹抹眼泪,我柔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轻易流泪的。”
  他果真止住嚎啕大哭,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我,一下下啜泣,好不可怜。
  我说:“如果你不哭了,我就让你进院子去玩。”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碌碌地转着,仿佛在思考我说话的可信度,一会儿,他点了点小脑袋,一双小手揪住我的衣角就往里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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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在梨树下,和小娃娃一起玩泥沙。他扮夫子,我装学生。满地的梨花花瓣被我们踩在脚下,胜雪的白色沾上泥土。
  “小山,我饿了。”方才便打听清楚,这小娃娃叫做小山。
  只见他眉头拧起来,装作严肃的样子,却用软糯的声音说:“要叫夫子。”我忍俊不禁,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从善如流地:“小山夫子,我饿了。”早上吃得不大饱。
  他倒也慷慨,躬下身子,在地上舀了一抷花瓣,递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说:“来来来,吃吧。吃多点才能长高长大。”
  我有些哭笑不得。
  小时候,我没有做过小孩子间的游戏,没想到能在这把年纪玩上一回,确实新奇。如果传出去,也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就在我正准备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花瓣时,我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虽然音色低沉,却很温柔。我仿佛怀疑自己得了臆想症。
  小山先反应过来,把手上的花瓣悉数丢在地上,偷偷用袍子蹭干净小手,然后往那人身上扑去,边扑边喊“爹”。
  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看着那对父子。本来我以为赢夙就算有孩子,也是嗷嗷待哺的年纪,绝对不像这小家伙。谁知道,世事讲究的是个缘字。
  当我想着怎样偷溜回房间的时候,赢夙已经抱着小山,走到了我面前。他指着我对小山说:“这是你娘亲。”
  那孩子十分听话地喊:“娘亲。”喊得我这个从来没有半点同情心的人顿时母性大发,想摸摸他的头说“乖儿子”。但是,那终究是别人的孩子,而且,他这声“娘亲”也不应该叫我。
  于是我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愧疚。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自然没有发现赢夙和小山的眼神对视,仿佛是在商量他们谋划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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