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跟孟婆相识一场,也承了她几天来的照顾之恩,我决定,把我最为精通的手艺打马吊,教给她。听说,从那以后,马吊在地府中流行起来。
马吊桌上,我,孟婆,加上黑白无常,四人是无话不谈。
我给他们讲堂庭山的美景,青冥浩荡,水光山色。还有,堂庭山的活传奇,少虞。我添油加醋地把他的英勇事迹活灵活现,简直把他塑造成第二只孙猴子。他们仨听得高兴,纷纷告诉我一些趣事。
黑白无常说,生死薄上时不时会有些名字突然消失。那些人,要不有什么机缘成了仙,要不就是魂飞魄散。他们正要收我的魂时,名字突然就不见了。现在,我竟成了掌灯者,确是天命难测。
孟婆说,她会算姻缘。我不信,她便免费给我算上一卦。孟婆说:“你命犯桃花,花开三朵,却……”卖了个关子,她继续说:“情路坎坷,难成眷侣。”
我正要感慨天妒红颜,黑无常悄悄告诉我说,孟婆曾经算出他一生桃花无数,至今连个影都见不着。于是,我释然了。
第六天,那人来接我了。
他一袭蓝衣,看不出年龄,可是风华绝代颜如玉,长眉若柳,一双星眸深邃冷漠,眼角泪痣却勾人心魂,鼻梁高挺,唇如薄樱,不点而朱,明明是惊为天人之姿,可冷傲的气势不容人亲近,如同琉璃美人。
他便是少虞。
跟孟婆与黑白无常一一道别之后,我欢乐地向少虞走去,与他说这几天在黄泉的趣闻,虽则大多算不得有趣,他亦很不赏脸地道破。
孟婆对黑白无常说:“她总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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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远门,出得有点久了。
回到堂庭山时,已经是二月。山上春色正好,百花争妍,飞燕双归。作为一座隐世灵山,它最出名的是漫山遍野的棪木和白猿。
而在这棪木之中,有一座“天阑宫”。宫殿华美精致,却没有奢华之感,反倒像是九天城阙,又如海市蜃楼在烟涛微茫、云霞明灭处。
如此风水宝地,最适合……打马吊。
别看少虞看似冷冽孤傲,实则乃外冷内热的毒舌美人。而且,美人有一爱好,即是打马吊。用他的话来说,当初把一些凡人变成掌灯者并且定居堂庭山,是方便他凑人打马吊。然,事与愿违,尽管他教会了整个山上的掌灯者打马吊,能忍受得了跟他一起玩的,只有我、脾气火爆的疏影以及爱管闲事的溯清。
不为别的,正因他牌艺忒差,堪称人神共愤。
本来掌灯者的工作,是引渡留恋尘世的亡魂。工作简单轻松,修行看个人悟性,更重要的是,任务不作强制要求,就是说,随心所欲。这样一想,我算是个半仙了。尽管少虞跟我强调了很多次,我们并不属于仙界。
在我连续糊了十几圈之后,溯清忍不住说:“陶婳,你这人看似单纯,实则心里精明着。”疏影也表示赞同。
我说:“其实我对自己的定义,一直是高冷的。”大家嗤之以鼻。
“哎呀!十三幺!诸位爷,承让了。”我故作女儿家的娇羞样,没想到上一刻还艳若桃李的疏影宛如地狱修罗似的掐住我的脖子。任凭溯清怎么劝,愣是不肯放开。
溯清看向一身寒气外泄的少虞,求助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吧,终归是少虞发难了,才救了我一条小命。
美人玉手一扬,“砰”地一声巨响,桌子被掀了。他漆黑的瞳中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似乎要把我们焚化成灰烬,挫骨扬灰,最后留给我们一个绝尘而去的背影。
吓得疏影讪讪地松手了。重获生机的我,禁不住花痴地想,人长得漂亮,就是逆天的存在。连暴走都能这般洒脱。
正当我们三人打算各回各家时,一道蓝影飘进来,语气不善地说:“再来!”
鉴于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实乃难得,我们仨又乐呵乐呵地坐回去,跟他再战三百回合。相信只要他秉承这种精神再过一千几百年,糊一次十三幺那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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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十年弹指过,岁月似乎眷顾这这里的一草一木,并不曾留下过多的痕迹,若非我不懈的记录日升月落的次数,怕是应了那句“山中数日,世上千年”。
今年是宁国十年。
我这人,向来记忆不错,尤其是不好的事。按少虞的说法,这是睚眦必报。可整座山的人都知道,那是他行事的特点。
在我记忆的开端,是少虞把我领到堂庭山,教我术法。
这么个物华天宝的山上除了一望无际的棪木与成群的白猿及一些奇珍异兽,就只有十多个同样被少虞带回来的人,其中有刚刚的红衣少女疏影与青衣男子溯清。大概是少虞不喜外人,也可能是他的一张冰山脸把过往游人吓跑了,我从未听说过堂庭山有访客。
直到有一次我喝了点酒,壮着胆子缠着他问是否他的人缘不济至此,他的一张俊脸黑得堪比包公。为了堵住我的嘴,他恶声恶气:“亏你学了这么久幻术!在山外布个幻阵不就能与世隔绝了。”学艺不精,我不由得傻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望着少虞的身影也觉得愈发高大起来,暗自下定决心打马吊时一定要输一把给他。
不过这念头还没在我脑海中成熟,便被少虞的一句话扼杀了。
“陶婳,要不我把幻阵给撤了,放你在外面守着,效果也是一样的。”
人家都说了,艺高人胆大,可我却是两杯上脑就敢把天王拉下马。酒的确会误事,我能肯定地告诉你这个事实,是因为我的惨痛经历。
话说我被少虞一句话秒杀后,脑子抽了几下,居然抡起拳一下子打向那闭月羞花的玉颜,遗憾的是他并没喝酒,一个闪身,蓝袍轻扬如燕,我的那拳落空了。
当我的思绪再次恢复清明时,惊诧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潮湿阴暗的屋子里。
,依稀之中,我记得少虞面目模糊地站在我前面,冷冷地说着什么打扫柴房之类的话。聪明如我,马上就搞清楚了现状:我图谋伤害少虞不遂,阴谋败露后被打入柴房当苦力。
刹那间,我各种想要狼嚎大哭的心情都有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们都不食五谷,何来的柴房!他为了整我,花这么大劲弄间条件艰苦的小柴房,着实不简单!足有月余,鄙人不敢接近少虞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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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我是掌灯者,可我从来没有单独外出过,更别提引魂。呃,这倒不是我的术法太差,要知道,十年间能有此修为的,找遍整个堂庭山,就只有我了。我估摸着少虞大概也是打定这样的主意,才让我成为掌灯者的。
虽然对此我很是郁闷,也大大小小地抗议过无数次,却总是无甚成效。少虞总是老成地对我说:“陶婳,你若留在堂庭山,只是山中一害,出去了,那就是祸害人间!”
赶上运气好的时候,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他便会把我一同带出去。显然他最近心情愈发地好了,原因未明。
上次我们在黄泉路上,他把我留在奈何桥边,是因为要去采彼岸花。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火红火红的一片,却不容易弄到手。
具体的方法我也不懂,只知道过程凶险,是以被少虞留下来了。彼岸花乃引魂圣物,少虞这般厉害也只能一次摘得两三朵。他把其中开得最盛的一朵送给我,本来我是挺感动的,可惜他说即使他不给我,依照我那性子,肯定会自己琢磨弄上一朵,这是为了让我少惹麻烦。
不要白不要,我欣然地收下了。
想来大概是山中的日子过得甚是安稳,有时候,我会去探听自己以前的事。溯清他们表示从没在堂庭山之前见过我。
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问少虞。他肯定知道的。
他说,我叫陶婳,家在堂庭山,是个掌灯者。那之前的呢?一句都没有。少虞的脾性,我清楚得很,若然他不愿意说,就是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开口。不,或许会开口,只是说一些奚落我的话。
后来我亦渐渐想通了。即使自己知道前生的事,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毕竟我在人世间,已经算是个死人了。诈尸可一点都不讨喜。
不好奇自己身世的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少虞他们的身世上。可是除了少虞之外,他们都没有前生的记忆,问了也是白费劲。
于是,少虞在我眼中,便成了身世成谜,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都说人们对于未知的神秘会心怀敬畏,而我则恰恰相反。
为此,溯清替我准备了不少还魂草保命丹药等。
可我却很笃定少虞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我知道他一个秘密。
☆、遥见仙人伴月归(修)
少虞有样心爱之物。他甚是宝贝,把它放在床头边上。若是什么神器仙丹倒也解释得通,换作是我,我定恨不得每天抱着它。可是,那只是个普通的银色半脸面具,并不稀罕,看上去像是人间的物品。如果一定要找个特别点的地方,可能就是它做工精细考究。
这个秘密,溯清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
后来有一次,他在房间里拿着那个面具,细细地抚摸,被我瞧了去。即使是亲眼所见,这是事实还是有些让人略为难以接受。
平时歪理一大堆的我,被他发现之后硬是说不出话。倒是他,难得没有凶我,心平气和地问我对这面具有没有印象。我点点头。他似乎有七分吃惊,两分忧虑和一分期待。
我说:“从前偷偷溜进你房间时见过。”
他冷哼了一句算是应了我,面上神色如常,根本不复刚刚的神态。可是被他这么一问,我倒是相信了溯清的话,并恢复了清醒。我对他说,既然我知道了那个面具对你如此重要,你以后便要对我好些,不然,哼哼……
“哦?不然你待如何?”他挑眉,尽是不屑。我能怎么办?寄人篱下,学术不精。他随便捏个诀就能把我弹到千里之外。我抓破了脑袋想,想不出个所以然,遂作罢。
少虞小心翼翼地把面具放好,而后口心不一地对我说:“你若是看它不舒服,毁了便毁了。”我在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他待我的态度比不上这面具的一丝一毫,如果我一时冲动对它做了什么,恐怕不是“倒霉”这二字能写得出我的下场的。
当我灰溜溜地准备离开的时候,少虞莫名其妙地说:“有些事忘了比较好。”
嗯?他说的这句莫非是跟我的前生有关?难不成我前生真的是异常苦命的人?等我再追问他时,他已经离开了,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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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如同泼墨入画,一轮孤月高悬,零碎的星辰相伴。一缕轻烟笼罩着堂庭山,夜阑人静,风吹动树木的枝叶,奏响着古老的乐章。偶尔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声猿啼,不见回应,便又恢复了适才的幽谧。
“以气御剑,化气为剑”,随着我凝神默念着咒术,周围的气流迅速聚集,像有一把无形的巨剑在空中挥舞,蓄势待发,然而不久风停了,气流消失了,一切恍然黄粱梦。又失败了,我有些气馁地坐在草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微风,轻寒,信手蹂躏着一旁的花草。
此时,那个人踏着月光而来,银色的月华洒在他的脸上,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他的眼凝望着我,似乎天地间独独只剩一个我,这样的深情足以让所以人沉溺。
从前的我,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看着少虞的脸会让我联想到“温柔”这个词,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离开他孤身一人时,会贪恋他给的安稳,夜不能寐。
须臾之间,风华绝代的男子已经缓缓走到了我身旁,停住脚步,脉脉无言,漆黑的眼瞳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将要溢出。
清风拂脸,顿时让我回过神来。看到少虞的到来,不需要照镜子我也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轮新月,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于是我立马伸手扯住他宝蓝色的衣摆,尽量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无视丰神俊朗的他立即对我露出的嫌弃的表情,说:“虞美人,你快来教教我!这个御风剑术太难了。”
少虞好看的眉皱了起来,眼角处淡淡的泪痣更加邪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感觉,让人沉沦,“啧啧,猪想要御剑可不是易事。”言笑晏晏,伸手把我拉了起来。
拍一拍身上的泥尘,我对他的话语甚是不满,灵光一闪,回击到:“会御剑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我还有一只会御剑的坐骑呢!”
他嘴角微微上翘,显然心情非常的好,居然会顺着我的调侃问:“敢问姑娘的坐骑名号?”一双凤眸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嘿嘿笑了两声,没料到他此举,中气颇为不足地回答:“。。。。。。少虞。”说得细若蚊呐,唯恐他听见,说完后刚要溜之大吉,孰料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