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看了他一眼,冷冷一勾唇什么话都没说。
裴澄以为她怕了,复又说道:“如果你肯答应我做我的妾室,以后只爱我一个人,我就有办法保你无恙!如何?这也是我没有直接给你定罪的原因,念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
他们过往……哪来的情分?
鱼玄机差点没笑出声,她冲裴澄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眉飞色舞凑到牢门边去,只听她婉转迷人的声音无情地说道:“这一生我鱼玄机只爱温飞卿一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长相思(六)
“大胆!鱼玄机你……”裴澄恼羞成怒,看着鱼玄机讥讽的神色差点忍不住一把掐死她,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板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本官就成全你,回头到黄泉路上跟你的温飞卿恩爱去吧!”
说完裴澄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鱼玄机一人跪坐在冰凉的牢房里,她仰头看了一夜霜白的月光。
第二日升堂,裴澄果然只是草草问了两句便拿了供词给她画押。
两日后菜午时三刻市场门口处斩,回天无力。
谢茕歌就是在那一天赶回长安城的,沿路听闻鱼玄机将要被处斩的消息她简直心都拔凉拔凉的,但愿还能来得及吧。果然天遂人愿,刚好就在砍头的那一刹那,谢茕歌和顾男神赶到了菜市场门口。
台上被紧紧捆住四肢的鱼玄机脸色一直漠然,即便身前万千百姓高声叫好,唾骂不已,她也并没有一丁点在意。然而当她眼神流转看见一脸焦急正在往人群中挤进来的谢茕歌时,瞬间激动了起来,她想说话。
“咔嚓。”一声。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原本鲜活妖娆的头颅被利落地一刀砍下,鲜血飞溅长发凌乱裹在断裂的脖子上,染成了红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鱼玄机死前最后一刻,她看到人群外孤身立着一人,麻衣如雪,木屐墨发,不似凡人,恍如神袛。
台下有惊叫声此起彼伏,纷纷捂眼转身作呕。
只有谢茕歌愣在原地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地看着那半截无头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她眨也不眨一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
随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快速冲上台去,背起鱼玄机的尸体,抱过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一句话也不说,努力走得更快。
监斩官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大约这是鱼玄机的亲戚来认领尸体吧,他见得多了。
……
这是一座破庙,外面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有惊雷划过夜空,照得庙里发亮。
现在是三月二十九日晚。
谢茕歌身前有火堆熊熊燃烧着,不止是柴火,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静静地看着,脸上带起了笑意。
顾西决走过来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他问:“你在烧什么?”
“还能有什么可烧的?”她神情不变反问一句。
顾男神又仔细看了一眼即将全部化为灰烬的东西,眯起眼睛说道:“是他给鱼玄机的信?你居然给烧了?”
谢茕歌斜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身后静静躺着的那具身体毫无动静这才回过头来,无赖地笑着回答:“嗨,这还不是因为没有引火的东西,故而只能牺牲一下啦。”
他没有反驳,但是他知道没那么简单,她明显是刻意为之。
“六天了。”
听到她的感叹,顾男神顿了一下,也重复了一遍:“是的,六天了。”
屋外又是一道惊雷劈过,那声音震得谢茕歌小脸苍白,她莫名想到完不成任务就要劳烦雷公用这种方式送她去投胎。于是她抓紧了领口的衣襟说道:“系统说使用了复原能力,她只要七天就能醒过来了!明天……”
明天是鱼玄机的头七,也是她重获新生之日。
“嗯。”顾男神迎着温暖的火光偏头去看她,顿了顿他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把衣领拽得那么紧?”
他穿得还要少,再加上已经是春天了,又烤着火,有那么冷吗?
但是谢茕歌贱贱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你在吗,像你这样的成年男子与我这样的妙龄少女春夜冷雨独处一室,很容易就天雷勾地火了。尤其你还有前科,觊觎我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当然要提防着点。”
顾男神痛苦地闭上了眼,满脸绝望悔恨。
四月十八。
南阳方城里驶来了一辆马车,看方向直直地朝着城郊而去。
而城郊那独树一帜的院落大门紧闭,主人不在家。
“……车钱果然还是要倒贴吗!”谢茕歌下了马车愤愤地说了一句,看着面前那紧锁的院门十分不甘心。
侧重点似乎有哪里不对……顾男神木然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自从那一夜之后他越来越不想跟她说话了,这其实是出于为他心脏健康的考虑,因为他发现每次同这位姑娘说话,超不过三句话风就得变。
果然已经不能好好聊天了。
车帘又是一挑,一名鹅黄色长裙的女子也走了下来,果断付了车钱然后回答:“又不是让你出钱,你心疼什么?”
“不知道,大约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一时接受不了吧。”谢茕歌叹了口气,上回也是没给钱让她坐车。
昨晚温庭筠又烂醉在酒窖,今晨酒醒才出了小店恍恍惚惚地往回走。
他是四月初才知道她的事,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也快死了。
全身上下都痛,可是哭不出来。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说什么也要回长安把她追回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温庭筠才回来,远远望见他身影鹅黄色女子就有点把持不住,得亏谢茕歌一把拉住她:“镇定,镇定!”
但是他没有直接走上前来。
温庭筠停在三尺外一动不动,他望着谢茕歌旁边那名面容妩媚的女子,不敢眨一下眼睛。
幻觉吗?
他开口唤了一声,沧桑的声音在发抖:“玄机?”
鹅黄色长裙女子终于笑了起来,身后的花朵使了眼色,风情都凝聚在她的眼角。她走近了两步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玄机。”
温庭筠一愣,随即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有贤。”
他听了这个回答沉默了一瞬,终于迈出那一步走到虞有贤身前,柔和深情的目光描绘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最后他问:“虞有贤姑娘,我可以娶你做温夫人吗?”
虞有贤妩媚一笑,纤细的手掌与温庭筠十指相扣。
她回答:“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
事后系统先生大肆夸奖了一番谢茕歌,夸得她都有些飘飘然,好在没有神智尽失,趁热打铁开始抽奖励。一贯手黑的谢姑娘这次抽到了一个防御系的能力,但是她很想不通。
她不是想不通她怎么又没有抽到攻击系,而是想不通为毛“辟谷”这个能力是防御系?!
系统的官方解释是孟婆女士乐意。顺带提醒她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毕竟恋爱中的女子智商为零,失恋中的女子神志不清。
于是谢茕歌原谅了她。
后来喝过喜酒她要走的时候又回想起那一天两人重逢,手拉手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地进了院子然后又关门这件事,不由得黑着脸问顾男神,她这是不是存在感不强,被无视了?
顾男神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谁让你长得不如人呢。
“你眼瞎吗?”谢茕歌点开任务栏顺手点了第三个任务,熟悉的白光又闪现出来刷了刷存在感。
顾男神揪住了她的衣袖,微微一笑,温柔一如杨柳风:“我不瞎。”
“哦?此话怎讲?”
白光包裹了两人,炫目中看不清人影,只有声音传了出来。
顾男神回答:“我没有看上姑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茕歌:听说你嫌我长得丑?
顾男神: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谢茕歌冷笑:不好意思,我是女主,你注定要眼瞎看上我的。
昨天作者君没能抵抗住感冒这个小贱人的偷袭,被她强上了,所以没有力气来更新,大家原谅我!同时也请大家多穿衣服,不要给感冒这个没有节操的东西可乘之机。
鱼玄机的故事完结啦,照例是要贴上历史的,但是我发现这两人的史料有很大出入,就比如温庭筠生猝年就有很大争议,一说801…866,一说812…866,还有一说824…870,鱼玄机的史料不多,更加扑朔迷离,在此我就不贴上来误人子弟了,不过史料上最后两人没有在一起,希望这个结局不会有人喷我……有兴趣的姑娘可以自己去多方查阅一下,么么哒。
另下一个故事是刘令娴~
☆、美人曲(一)
南朝梁武帝普通四年,山东郯城初夏,光宅寺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虽然近年来天子大肆提倡佛教,但这光宅寺以前隐在深山里,落叶积石瓦,门开两面风,倒并不出名,人迹稀少。现在突然客流量多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此前有一名官太太来此作了一首颇有把玩意味的诗,诗名以寺庙名称命名,故而使得光宅寺名声大噪。
诗文如下:长廊欣目送,广殿悦逢迎。何当曲房里,幽隐无人声。
——《光宅寺》
诗文透出一抹浓浓的贵妇人勇追帅和尚的高尚情操,引发一阵贵族宫内人士的热议,一幅动人画卷徐徐展开,在一个日光晴好的日子里,美丽的贵妇人要走了,一个年轻的帅和尚对着她挤眉弄眼,贵妇人十分欣喜,尾随帅和尚进了禅房,至于在禅房里干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其这首诗还出自当朝尚书左仆射(相当于宰相)徐勉之子徐悱之妻刘令娴之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传言有人将这首诗拿到徐悱面前去念,问他什么意见,他风流一笑,一展低扇说道:“知君自浪子,奈妾亦倡家。”
他的意思说我是个风流才子,我媳妇是朵交际花,我们俩正好相配,各玩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多好。
于是所有人都无言以对了。
正因为这首诗,光宅寺才一时香火旺盛,也不知道是来烧香拜佛的呢还是来看帅和尚的呢。
谢茕歌落地的一瞬间立刻打量四周环境,任务她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要努力使刘令娴和徐悱患难……见真情嘛,其实见真情这三个字可以抹杀的,但得知两人大概的状况之后她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以身犯险慷慨就义这一条路才能成功了,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要踏上小三这条不归路,说起来也是凄凄而惶啊。
这里绿树成荫,小路纵横,花草杂错间朦胧不远处有几间古屋很是清净。当身后回荡起悠扬宁静的钟声时,她大约可以确定这就是那座光宅寺的后院差不离。
顾男神看见她脸上的神态一直很平静祥和,丝毫没有要再次干一件缺德事的自责和忏悔,甚至连怨念都没有。他很诧异,走近了几步才发现她满脸隐隐约约都写着一个“滚”字……
“二位大人,这再往前去就是寺里老禅师清净修行的地方了,要不咱们止步再去别处转转?”一个绵然的男人声音透着谄媚的逢迎,言语之间尽是讨好和小心翼翼。
另一个男声响起来,年岁似乎有些大,但声音很有沉稳的磁性:“那倒是不好打扰。时辰也不早了,敬业,我看我们就先回府吧?”
谢茕歌与顾男神早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跟过去了,那些人离得不远,转一个弯就能看见了。此一行一共有七人,四个小厮跟在后面,一个像是解说员的男子满脸笑意,而在他身前则是两名并肩而行的公子,锦衣华服,玉冠墨发,背影也芝兰玉树,风流潇洒。
月华白衣的青年男子手执折扇摇了两下,露出了笑容:“遵命,中书通事舍人大人。”
“你别来打趣我,位高任重,我能做到这一步也是离不开令尊的提携,受之有愧啊。”这位位极人臣,势倾天下,仅在徐勉之下的中书通事舍人自然是裴子野,而他身旁这位字“敬业”的,无疑便是这次的男一号,太子舍人掌书记之职的徐悱。
初见徐悱,谢茕歌简直要被他的隽雅气度所折服,尤其那丰肌清骨,渐欲迷人眼的眉眼。顾男神不一样,他在不被她刺激的时候神态气质都太出尘脱俗,给人惊鸿飘渺之感,并不如徐悱来得真实。
徐悱一面往回走,一面拍了拍裴子野的肩,真诚赞道:“天下谁人不知子野的高才,不必过谦,你当得起。”
此时那名解说员先生也趁机拍马屁说:“裴大人学富五车文采过人,若是您都当不起那谁还当得起这个职位啊!”
徐悱点头笑了笑,裴子野没有说话。
“徐公子——”
谢茕歌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