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自知她指的是什么,只觉叶景秋为了除掉她简直是不择手段了,切齿而笑,不可抑止地表露出了对叶景秋想法的讥意:“你当真是疯了……你就是在宫里再得势,也该知道如今的局势不同于那两年。”
“这我比你清楚。”叶景秋笑看着她说,“我也知道,让你死在这儿陛下大概免不了要恼我。但那又如何?我叶家不是你苏家,陛下可以恼我却不会像废你一样废了我、不会像当初治你苏家一样治我叶家。”
数算起来,除却家族的因素不提,苏妤当年会败得那么惨,总和她不如叶景秋行事狠厉有些关系。叶景秋敢这样在宫外先斩后奏取她性命,她却绝不敢做同样的事。
“来人,杖责二百,打死了本宫担着。”叶景秋吩咐得轻巧,摆明了就是要让人把苏妤打死了算。苏妤身子一震,未及出言,却已被人猛地一拽挡在了背后。
沈晔冷眼看着叶景秋轻有一笑:“杖责二百?我们禁军都尉府审人犯都不敢直接动这么大的刑,夫人何不直接些,直接杖毙了算?”
“沈大人别拿禁军都尉府说事。”叶景秋没心思同沈晔多言,仍看着他身后的苏妤,笑吟吟道,“这是后宫的事,大人别插足为好。”
“夫人现在说不让臣插足了。”沈晔叉臂站着,“捉奸捉双,按夫人这意思臣好歹是个奸夫吧,这事跟臣没关系么?”
。
成舒殿里,听说“云敏充仪被章悦夫人在城中被捉奸了”的皇帝愕了半天,略一思量,随口问了句:“奸夫是谁?”
他委实很好奇,就算是叶景秋有心找茬……她上哪给苏妤找个奸夫去?
“是沈大人。”来禀事的侍卫道。
“……谁?!”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侍卫踌躇了许久,才艰难地再度把上司的名字报出来:“是沈大人……沈晔,沈大人……”
“……”皇帝简直无言以对,默了一会儿,“都给朕传进宫来,在场的一个不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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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宦官匆匆出宫传旨的时候,城中却是已然动了手。苏澈年轻气盛,哪里看得了长姐受这委屈?沈晔和叶景秋争辩的工夫,他这边毫不废话地已然拔了剑。若不是沈晔出手快些,只怕叶景秋已要少个胳膊。
叶景秋也知片刻前是怎样的险情,惊怒交加之下也不愿再多言,只觉速速了事才好。当即怒喝同来的宫人动手,先把苏妤打死了再说。
苏澈年轻气盛不假,沈晔虽是历了不少事,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平白被人安上这么不堪的罪名算是怎么回事?
一时便争执不休,到底叶景秋那边人多势众一些,咬牙一用强,苏妤已被按在了地上,沈晔和苏澈却无法进前。
沈晔深感自己手下的速度……实在慢了些。再不来人,这位云敏充仪便要命丧黄泉了,他这个指挥使也就当不下去了。
眼睁睁看着竹杖落下,被人死死拦着的苏澈猛喝“住手”也无济于事。苏妤下意识一躲,一杖打在腰上,痛到头晕目眩。
“住手。”又一声断喝,却不是苏澈的声音。这声音有些尖细,有效地教人立时停了动作。
是宫里的宦官。沈晔长舒了口气,静等下文。
“陛下传诸位往成舒殿回话。”简短的一句,算是阻断了这场闹剧。折枝和郭合忙挣开了押着二人的手,上前扶了苏妤起来。折枝一看,这才一杖而已,就能疼得苏妤面色煞白,可见叶景秋是下了怎样的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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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知皇帝能差人来拦下,必定已听闻了此事。入殿时几人均是心中惴惴,摸不准皇帝究竟会如何决断。苏妤反倒心中平静了,她知道这事并不可信,然则皇帝如若要保全颜面赐她一死亦在情理之中,是以解不解释都无所谓了,静等结果便是。
几人行礼下拜后,皇帝的目光便锁在了苏妤身上。几人里数她弄得最是狼狈,衣襟上沾了不少尘土,发髻也有些凌乱,面色更是不佳。睇着她眉头微有一蹙:“好好一个充仪,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耳闻皇帝语中隐有责意,折枝赶忙伏地一拜:“陛下恕罪。娘娘在外从不敢失仪的,实是章悦夫人要杖毙娘娘……”
杖毙?
贺兰子珩神色一凌,方知苏妤如此面色发白是怎么一回事。看向叶景秋,目中有几许森然的狠意,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玩味之意说:“章悦夫人,你竟敢背着朕处死宫嫔。”
“陛下容禀。”章悦夫人犹是神色自若,俯身一拜道,“臣妾岂敢草菅人命,实是亲眼看到沈大人搂着云敏充仪同坐马车,如此秽乱六宫之事岂能容忍?”
“秽乱六宫也用不着你来治罪。”皇帝声音清冷,倚在靠背上冷睇着她,“朕就问你一句,沈晔入宫回话、按朕的旨意送充仪回宫,这些事你在叶府是怎么知道的?竟就安排得这么快,立时三刻便带了人去‘捉奸’?”
章悦夫人滞住,只觉到底是这么大个事,皇帝怎么说也该先了了那事才是,孰料头一句问罪竟是意指她在宫中安插眼线。哑了一哑,叶景秋下拜道:“臣妾并不知晓,只是恰好在街上撞见便将人拦了下来。原也没想动刑,可苏公子行事也太莽撞,二话不说就刀剑相向了,臣妾才……”
“苏澈跟你刀剑相向,你拿充仪出什么气?”皇帝没心情多听她这番解释,短舒了口气道,“折枝扶充仪去寝殿歇着,传御医来,旁人退下吧。”
“诺。”几人皆沉然一施礼,躬身向外退去。未出殿门,便听得皇帝一唤:“徐幽。”
徐幽上前听命,但见皇帝眸色沉沉的,思量一瞬后缓言道:“传旨下去,叶氏行事跋扈,擅动私刑。着即降从一品妃位,褫夺封号。”
众人俱是一惊,连正被折枝扶着往寝殿走的苏妤都不禁脚下一顿,与已退至殿门口的叶景秋一并回过头去,均是惊诧不已的神色:“陛下?”
继而便是一片寂静。叶景秋怔了又怔才回过神,上前拜道:“陛下……臣妾也是循宫规办事……”
“哪一条宫规许你擅自杖毙一宫主位了?”皇帝淡看着她,眼中平静如常,“往近了说,她是朕的充仪;往远了说,她是朕三媒六聘迎进太子府的正妃。就算是真要杀她,也轮不着你来动手。”
叶景秋惊在原地,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的偏袒之意再明白不过。一时甚至觉得苏妤因为曾是正妻,自己便从此比不过她了——这样的心情在此前的两年里从来不曾有过,她一直觉得曾为正妻的苏妤比其他妾室更加不如,近来的事情却是一次次让她乱了分寸。
强压着一腔的惊怒与委屈,叶景秋抬起头还想辩驳,但与皇帝视线相处的瞬间便不得不哑了声,什么也说不得。复又垂首,叶景秋恨得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伏地一叩首:“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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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媒六聘迎进太子府的正妃。苏妤微有一颤,难掩讶意,皇帝瞥了她一眼,离座走了过去,微一笑温声道:“进去歇着。”浅颌首,他贴在她耳边衔笑低低将话语送入她耳中,“知道你和沈晔不会,不必担心。苏澈是莽撞了些,也算不得什么错,没打算治他的罪。”
两句话说得清楚明白,苏澈无事、亦没牵扯到沈晔,让苏妤彻底放下心来。微送了口气,苏妤垂首一福:“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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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御医从寝殿退出来、施礼告退,皇帝才放下折子往里走去。苏妤趴在榻上,折枝正给她上着药。贺兰子珩瞟了一眼,白皙的腰间一块巴掌大的青紫,远远看着都明显极了。
二人都背对着他,谁也没察觉他进来,便听得折枝道:“伤得不轻,娘娘还是好好歇歇,一会儿让郭合去长秋宫回个话,这一日晨省昏定娘娘不去为好。”
“嗯。”苏妤点头应允,又道,“不去晨省昏定无碍,这药用上两日就不必再用了。”
折枝一愣:“……为何?”
手中的瓷瓶蓦地被抽走,折枝抬头一看,未及出言便被皇帝示意噤声,很是识趣地起身站到一旁,看着从容坐下的皇帝,实在万分想提醒苏妤一声。
苏妤面朝着里面,感受着腰间药粉带来的阵阵清凉,一叹息解释道:“陛下是发落了叶景秋不假,可你当这事传出去好听么?这药味道不轻,闵才人她们来见礼的时候必定能察觉出来。我这莫名其妙地受了伤,她们少不得要去打听——倒不怕她们打听,我怕叶景秋借此把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
刚被降了位份,再直接去传些流言蜚语叶景秋大概不敢,但若有人打听就不同了,她自会有她的办法既毁了苏妤的名声又让自己脱开干系。
一声笑,苏妤听得那熟悉的声音说:“徐幽,传话下去,充仪回家省亲的路上不慎受伤,太医说伤了筋骨挪动不得,就先在成舒殿养些时日。”
苏妤惊住一瞬,回神后即要起身,这一使力却触动了腰间的伤处,再不敢动弹地僵在了榻上,痛得双眼都要挣出泪来。
“……”贺兰子珩挑眉看着支起了胳膊就再不敢挪动半分的她,等了一会儿看她还是动不得,伸手随意碰了碰她的臂弯,嘲笑说,“你一惊一乍个什么?动伤口了吧?疼了吧?”说着就去撤她的双手,身下一腾空,苏妤登时浑身紧了起来,自己又使不上力,全身僵得不听使唤,终于被他慢慢“搁”回了榻上平稳趴下。
手向旁边一探,苏妤随手扯了被子盖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皇帝默了一瞬伸手掀开:“药还没上完呢,挡什么挡,又不是没看过。”
51 养伤
叶景秋没想到这一招竟会败得这么彻底;皇帝对于苏妤的罪名问也没问半句,反倒治了她的罪;苏妤亦没有想到,摊上了这么不堪的罪名,皇帝居然能半点不在意,反是去责怪叶景秋。
贺兰子珩心下清楚,这是在上一世时不可能发生的事。
上一世,后宫里没有哪个嫔妃会重要到辱了清誉还必须留下。至于苏妤……更不可能。
如若叶景秋在当时用了这一手;他估计也是同今日一样懒得多问半句的,结果却必定不同,肯定是发落了苏妤了事。
反正他早已厌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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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中有数;这次的决断,肯定让叶景秋和苏妤都难免惊疑。如同先前的种种一样,在这些事上他的态度和前两年反差太大。他也看得出,很多时候,苏妤是忍着疑惑不问的。这次他把苏妤扣在了成舒殿,倒是很希望苏妤能问一问——哪怕真实的原因他终究说不得,苏妤肯多问他一些,也算是添了两分信任。
本是看完了折子想着苏妤大概睡了,不想扰她,特意改去了侧殿盥洗,进了寝殿却发现她压根没睡,趴在榻上明眸大睁,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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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妤满心都是几个时辰前的事。那时她几乎认定了,自己这次算是完了。摊上这种事,再得宠又如何?流言蜚语免不了,皇帝根本不可能护她。三宫六院,从来不差她一个。纵使皇帝现在回心转意待她好了,也并不是不能没有她。
这种事,“宁可错杀”才比较正常。
可皇帝偏偏就“不正常”给她看了。一夕间,章悦夫人成了叶妃,从和佳瑜夫人并位到位居娴妃之下,让叶景秋尝到了厉害不说,想来后宫也再没什么人敢就此事多言了。
堂堂正一品夫人都能为此削封号、降位份,旁人哪里吃罪得起。
褫夺封号,这实际上是比降位要狠得多了,于叶景秋而言可说是一种羞辱。
苏妤深感自己愈发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当然,也从没觉得自己能摸清皇帝的心思。心下一喟,感叹一句宠辱无常。尝试着翻了个身,侧首却见到了几步以外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皇帝。
“还不睡。”见她回头看到了自己,贺兰子珩才笑而走了过去,坐在榻边问她,“怎么?罚了叶景秋、没怪你分毫、亦没牵连沈晔苏澈,你还不放心?”
“不是……”苏妤低语呢喃,咬了咬唇,坦言道,“今天臣妾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一声嗤笑。皇帝垂眸思索了一瞬,俄而道:“你当朕真放心你就带那么两个人出宫么?”见她神色微变,又忙解释说,“不是信不过你……总也怕你碰上危险。一直差人暗中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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