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杨三立还是害怕,“吴军已经打过来的,一过长江就直奔京师了。”
“不用担心。”庭霜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上回不是说了么?他打过来正对上朝廷最精锐的神武军,他没有好果子吃,等吃了败仗,形势就会倒向朝廷一边的。”
杨三立想想也是这个理,长江以北接近朝廷心脏地区,驻有重兵,吴军过来没有好结果。
“可是,你想到的吴王也能想到,他要是停下来,不打过来停在长江南岸怎么办?”
“那好办,就抄他后路呗。”庭霜觉得这很简单,抗战时日本鬼子打过来,越往里深入战线拉得越长,然后我军在敌后断他的粮道乱他的后方,前后夹击揍得小鬼子哇哇叫。
“对啊。”杨三立眼前一亮,吴军过长江则对上最精锐的朝廷军队,不过长江朝廷军可以抄他后路,总之没有好果子。
没想到这个农夫对天下大局分析得如此透彻,看来他的品级也不是只凭运气挣来的。
庭霜一边组织农民自保,一边密切注意京里和南边的局势,齐重煜来信讲了京城的情况,经过初期的慌乱无措,皇帝已经指挥有度,囚禁了吴王的质子逼吴王投降,还分头对几个藩王分化瓦解,朝廷有不少人建议迁都撤出关外,皇帝顶住压力守在京城坚决不肯后撤。京城在皇帝的从容坐镇下一切如往常一般热闹繁华,皇榜已经放了,沈琴书高中探花,风光无限地跨马游街,他和庭芝自告奋勇请命上前线帮办军务,皇帝已经答应了。
庭霜接到信气得骂了一句:お萫“他妈的兔崽子,翅膀长硬了。”
先前接了庭芝的信,说和琴书一起呆在京城,他还很放心,觉得两人呆在京城很安全,没想到庭芝这小子学会骗人了,一边在信上说留在京城,背地里又请缨往前线去。庭辉看他生气,劝他:“庭芝两个年轻气盛一方面是想建功立业,一方面也是为了他们的未来着想,如果他们立了功,得了皇上的宠信,在沈家那边就可以硬气了。”
庭霜无奈地叹气,庭芝和琴书在为两人的未来拼命,而宝琪还远在云南敌境不知道是死死活,每每想到这里,心口就隐隐作痛,百般牵挂千般担心如看不见的蛛丝缠得喘不来气。
正如杨知县所料,庭霜这个农夫能想得到的,吴王也能想到,如果打过长江就会接近朝廷心脏地区,遇到的抵抗力量会越来越强,如果败了,观风色的那些人肯定会背叛他。所以他下令吴军驻扎在长江南岸。
庭霜听到消息,自觉得意,看,果然不出老子所料吧,吴军不敢过来。至于趁乱抢油水的匪徒不用担心,庭霜组织村里的青壮年组成民兵队伍练兵,至于怎么练兵他没有经验没练过,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看古今中外的战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兵贵神速,只要能抢先敌人一步占据有利地点就可以取得胜利,这和做生意要抢先一步占领市场有相通的道理。
所以他练兵的原则是锻炼快速反应能力,说白了,就是练跑步,扛着武器粮食跑二十里,最初不要求跑这么多路还要保持战斗力,能跑下来就行了。晚上还练习紧急集合,三声哨响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
乡民经常上山背山货,还要把地里打的粮食背回家,负重不成问题,但是在负重状态下跑步就有些难度了。庭霜引诱他们:“现在练好了,等到逃命的时候就可以跑得快了。”
晨光听了一头黑线,只有教人杀敌的,哪有教人逃跑的。庭霜却振振有词,先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嘛,况且他建这支民兵队伍并不是想占地盘当军阀,只是想保护家园,不赞成乡亲送命。
可是,吴王老奸巨滑,自然不甘心这么停在长江南岸,他这一停下来,朝廷可以缓过劲召集所有力量对付他,所以不能拖,他一边写信给朝廷要求释放被扣在京里的人质,也就是他的长子和长孙,一边鼓动北边的老部下作乱,扰乱朝廷的心脏地区。
陕甘提督王辅臣在北方起兵响应,他手下的总兵高成也拉起部队跟着反叛朝廷,第一个要拿下的地方就是长平县。
长平是大县,也是产粮重地,拿下这个地方,可以作为据点向朝廷军施加压力,可是朝廷除了下令各地方办团练自保,居然抽不出可用的军队来保卫。
做为一县长官,杨三立急得头发要白了几根,召集乡绅们想法子,尤其是寄希望庭霜。
庭霜也有些紧张,他现在手里有几百人的小军队,可是都是些未经操练的农民,连象样的武器都没有,依靠地道对付一些土匪也罢了,可是要对付正规军队他也没把握。
局势越来越严峻,高成的叛军攻下开封接着开往长平,长平城里乱成一团,一些驻守的士兵也没心思守城,差役也没心思巡逻,只寻思着打起来怎么保命。
庭霜把家里所有铺子除了药店,其它的都关了门,又将女眷移到山上藏起来。把家里安排好,时不时上城头巡视,只见士兵无精打采,各自为政,有的关口连驻守的士兵都没有。街市上一片萧条,大多铺子都不再开张,有些不法之徒趁机抢劫偷窃。
庭霜眼看着城内大乱将起,急得没法,催杨三立想法子。
杨三立是两榜进士,学问是好的,却是属于那种“愧无半策匡国难,唯有一死报君恩”的书呆子型官员,也拿不出法子来。
村里的老活宝卫显为了给庭霜打气,亲自领着几辆粮车进城。
几骑人马卷着飞尘向县城奔来,庭霜在城垛上看到为首的一人,登时如遭雷击,浑身动弹不得,半晌才反应过来,疯狂地跑下城楼向那人扑了过去。
“混蛋,你怎么才回来,我要担心死了。”庭霜张开双臂抱着他,流下眼泪,又狠狠捶他几拳。
宝琪轻拍他的后背:“我回来了,我发誓以后永远和你在一起,再不分开。”
庭霜抽噎着,觉得在人前流泪挺丢脸,抹掉眼泪:“这是你说的哦,不许负我。”
多少日子的担惊受怕,多少日子的劳心劳力,硬撑着伪装万能,今天才有了可以放松的地方,庭霜把眼泪鼻涕抹他胸口上,这是宝琪许诺过的专许他一人享用的地方,累了可以依靠,独家享用,禁止他人觑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追文的同学支持。鞠躬……俺能坚持到现在,非常感谢乃们,亲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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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保卫净土 。。。
宝琪历经艰难,趁着大部分吴军北上解除封锁时逃出云南,路上遇着溃散的靖寇大军,便利用自己的身份,收编了上百残军一路北上,一路上陆续收容了溃退的官军,居然越来越多,凑了两千多人马,他急着见庭霜,先带了几个人骑马连夜赶来,后面的步兵部队随后跟上。
到了长平县召来知县亮出锦乡府的令牌,说:“我是锦乡侯,这次带了两千人马过来,来助你守城,你和你的人要听我全权指挥。”
庭霜放松下来,杨三立也觉得有了主心骨,镇定了许多。
宝琪开始下令:“杨大人,传令下去,从现在起紧闭城门,谁都不许进出。谁私放人出去,斩立决,有人抢劫盗窃就地正法,不必审问,所有士兵轮班守卫,差役加紧巡逻,凡有违法乱纪者从重从速处置,号令所有铁匠铺抓紧时间打造箭矢。”
庭霜不敢置信,象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看着他,宝琪仍如往常一般丰神俊朗,只是容颜黑瘦,双目透着异与往日的果决和狠厉。
老寿星卫显送完粮想出城回村,也被关在城里。庭霜把他安置在饭馆后的宅院里,说:“您先在这里住一阵吧,封城也是没办法的事。”
卫显一向随遇而安,活了九十多岁了,也无所谓在哪里咽最后一口气,当即在孟家宅子里住下抽着旱烟和人讲三国自得其乐,其它人可没有他那么淡定,仍然惶惶不安。
过了两天,宝琪带的后备兵马赶来,没过多久,高成亲自带着五千人马杀气腾腾赶到长平城下,宝琪带着人守城,又招收城里青壮入伍,庭霜负责供应军需。
高成率军攻城,箭矢如雨纷纷落在城头,城头守军缩在墙后不敢探头,城里的人吓坏了想着逃出去。
叛军见攻城受阻不想自己受损失,就停下来在城下休整,天天在城下喊话让守城的人投降,只要出城就保证这些人的人身安全,城里人心惶惶。
一个老妇在城门处叫喊着:“为什么不让俺们出去,让人在里面等死吗?”
守城门的士兵拦着这些人,又派人向宝琪汇报,宝琪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城门口毛哄哄的一团,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道:“谁敢扰乱秩序,立斩。”
乱糟糟的人群吓得怔了一下,随即又鼓噪起来:“让我们出去,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宝琪以手握住剑柄,冷声道:“我再说一遍,谁扰乱秩序,立斩。”
这时,一个亲后过来报告:“街市上有人抢夺百姓的东西。”
“带上来。”
马上,一个汉子被几个守城兵带了上来,庭霜一看是认识的人,赶紧过来,问:“赵哥,怎么回事?”
那赵哥就是经常到庭霜家饭馆吃饭的脚夫,常常给他尝菜提意见,和庭霜很熟,经常天南地北的胡侃,见县令召集壮丁守城,所以应召入伍成为守军的一份子。他见庭霜发问,羞愧地垂了头,道:“官府好几个月都没发饷了,我家有年迈父母,所以……可是我没有抢东西,这包袱是我在街上拣的……”
庭霜十分同情,正要说话,宝琪发了话:“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东西是拣的?一早我就下了军令,不得抢劫偷盗拿老百姓的东西,有违军令者立斩,话已经说到头里,你还违犯,可怪不得我了。”
宝琪给身边的兵士下命令:“军法处置。”
庭霜急了,赶紧求情:“赵哥有错,可是罪不至死,不如罚他劳役将功赎罪。”
“就是。”旁边和赵大相熟的人也纷纷求情。
宝琪不为所动:“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得用重典,谁敢再罗嗦和他同罪。”
又转向赵大,说:“你的父母我会替你奉养,你就放心去吧。”
赵大脸如死灰不再说什么:“我明白,谢谢侯爷。”
很快,血淋淋的人头呈上来,庭霜一看差点晕倒,其他百姓也吓得发抖,宝琪又冷着脸说:“现在正值战乱时期,谁敢不听号令,这就是下场。”
一会儿,巡逻队又抓来几个偷窃的人,宝琪下令斩首示众,很快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挂在城里一支高高的旗杆上,震住了所有想趁乱摸鱼和不听号令的人。
庭霜却受不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难受得浑身都疼,和自己一起吃饭聊天的活生生的人转眼间身首异处,滴着血的人头挂在旗杆上,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可是,他心里隐隐恨上宝琪,却不能责怪他,更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这是非常时期,城里不能乱,如果一乱,城池必然守不住,到时候叛军杀进来死的人更多。为了保证城里秩序井然,镇住那些作乱的人,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比如——
杀人。
杀罪不至死的人,用他们的人头和鲜血来维持秩序。
可是,庭霜明知这样做不算错,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想起那血淋淋的人头他心跳如捣冷汗湿襟胸口象是堵着什么压得难受。也曾YY过多次自己智慧万能,一个主意就扭转乾坤挽救危局,却从没有也不愿意去想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建立自己的功业。
庭霜扑到床上浑身颤抖,宝琪在门外敲门也不理。过一会儿,门外没了声息。
忽然窗户一响,一只手抚上他的肩,庭霜一巴掌拍飞那只手,怒吼:“滚开,你手上沾了多少血,别碰我。”
宝琪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半晌,才说:“还记得那年灯节戏园大火时的事吗?”
庭霜疑惑地望着,不知他怎么提起那事。
“当时发生大火,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往门外跑,结果在门口挤成一堆谁也出不去,这个时候你挺身而出拔出火枪说,谁敢再往前挤就毙了谁。”宝琪很痛苦地看着他,“我问你,如果有人不听话,还是要往前挤,你会怎么办?你是开枪还是不开枪?”
庭霜低下头不说话。
宝琪又说:“如果你不开枪震住他们,形势更乱更危急,死的人会更多。如果你开了枪震住他们,不再乱挤,那么可能所有人都能逃得性命。可是,被你开枪打死的那个人他是无罪的,他想求生没有错,他也有父母妻儿,你到底能不能下杀手?”
“别说了。”庭霜痛苦地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那种情况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想起《泰坦尼号》上一个情节,船要沉时,大家都挤着往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