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劝道:“皇上,老臣觉得,章相顶多是对内宅疏于管理,哪有什么天大的罪过呢?就是章大公子,也是少年顽劣,给点教训便罢了。”
用御赐之物,可大可小,端看上位者的心思,皇帝若是没瑞王横在这儿,训斥两句,罚个俸禄也就算了。瑞王在这儿,就是太后在这儿,臣子和亲妈的心情,皇帝选择了后者。
“天家尊严,御赐之物,也是由章大公子随意亵玩的?”瑞王说话着实没什么水平,遣词用句随心而为,“亵玩”这俩字儿听在众人耳朵里都不太舒服,不过没人吱声,瑞王接着道,“倘若今天饶过章大公子,那改日咱们这些王府啊国公府都将御赐下来的东西拿出去玩儿呗,凭什么咱们供着,你一句‘少年顽劣’就可以为所欲为?”
瑞王说完了,又补上一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呐。”看安国公这老头也腻歪,“我听闻安国公自个儿家里就乱的很,别搀和别人家事儿了吧。”
安国公脸上一窘,道:“瑞亲王这话,老臣听不懂。”
“你不是刚收两房小的吗,听说府里掐的人仰马翻,还说章相对内宅疏于管理呢,您也强不到哪儿去啊。”老东西揣着明白装糊涂,瑞王一语道破,还追着问,“我也是听坊间传言,正好当着面问问您,真的假的,听说您那俩小妾把先进门的良妾脸都给挠了啊?这要是假的,我给您澄清去。”
男人八卦起来,没女人什么事儿了,眼看着安国公都快翻白眼了,皇帝不得不开口:“多大的人了,还听信这些市井传言,林卿家,无风不起浪,府里也得好好约束。”
安国公赶紧遵旨谢恩,心道这什么操蛋事儿,本来是为了帮衬章青云,结果把自己老脸给赔上了。最可气的是,那俩丫鬟,还是瑞亲王府送的,现在又被瑞王这么说,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回府把一个个不消停的都给发落了。
瑞王被皇帝斥了一句,也习惯了,道:“您是知道臣弟的,臣就爱没事儿骑马赏花,京城里逛几圈,这,总不能走路时候把耳朵给塞上吧,臣弟听见些许传闻,再正常不过了。”
京城里谁家弟弟儿子纨绔,家里都愁得不行,唯有瑞王,太后乐得纵容小儿子享受,皇帝虽然感叹弟弟不能帮自己处理朝政,心底也有一丝庆幸,瑞王在这种环境下,对这些大臣丝毫没有结交讨好之心。
皇帝是不愿意见到王爷或皇子与大臣联系太紧密的,“好了,今天说的是章卿家的事儿,你总问林卿家事做什么,再胡闹,朕可要罚你了。”
瑞王道:“那就说说章相家大公子这事儿,寻常要是亵渎御赐之物,是打是杀也好办,可到底章相与皇兄君臣之情在,皇兄总要给章相一点面子。”
章青云眼泪止不住,这,瑞王跟他家有仇是吧?
本来就是罚俸,让儿子蹲几天牢狱的事儿,听瑞王这意思,一开始是准备杀了章俊彦啊?
☆、第四十六章、生疑
皇帝与白潋滟感情淡淡,不如瑞王,他身为皇帝,也没一颗太过悲悯的心肠。但是皇帝性格好,他问瑞王:“这事儿叫你来旁听本就是为了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要如何?”
瑞王道:“这事儿臣弟也不懂,依法论处便是了。”
皇帝听这回答跟没说一样,“安国公觉得呢?”
安国公生怕瑞王嘴里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老臣想着,按以往惯例,让章相夫人进宫请罪,得了太后娘娘宽恕,这,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安国公是一片真心帮队友,即使林念笙跟章迎秋素来有些摩擦,安国公与章相在朝政上不会被这些小事左右,二人还是很默契的。
可是殊不知此举,更是让章青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他也得能找着白潋滟啊,现在再说白潋滟死了,宫里能轻易翻过这篇?儿子真是个讨债鬼,可恨女儿没生成男子身。
再恨也没用,章青云和安国公老老实实谢恩。
留下瑞王和皇帝哥俩,瑞王道:“我就看不惯章青云这副嘴脸,难不成他对方氏磋磨白妹妹的事儿一无所知?皇兄,当初章青云凭借着先帝恩惠,得以在您身边做个小官,是您多加提拔才有今日。我瞧他啊,官越做越大,心也是越来越大了。”
皇帝虽觉着瑞王口无遮拦,也习惯了,道:“章卿只这一个嫡子。”宗室里各家儿子犯了罪过,还有直接找皇帝求情的呢。
“宗室里顶多拉上自家亲戚,他这可倒好,请了掌管宗室事务的安国公来,也忒……”瑞王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偷着看皇帝脸色,“皇兄,臣弟得回去了,您口风严实点儿啊。”
皇上不耐烦撵他:“去去去,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子。”
瑞王说完就忘,只图个嘴痛快,皇帝却生性多疑。章青云是一国之相,安国公是外姓人,却因皇帝信任担任宗室之长,这二人若是凑在一起,一同站在哪位皇子身后,皇帝不愿见到。
晚上搂着陈昭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陈昭仪侍寝完了还没觉睡,烦躁死了,内心白眼翻了无数:“皇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您说,别弄的别人也睡不着。
皇上有时候把朝政之事跟皇后说上两句,对上后宫嫔妃,即使是贺贵妃,嘴也是死紧。陈氏是个例外。
陈氏出身陈将军府,十年来无儿无女,还能一路升到昭仪,仅次于皇后和四妃。其中有皇帝对心腹陈氏的信任,也有陈氏妥协的结果,总之,皇帝对于陈氏,算是有些敞开心扉的感觉,就连周皇后也很喜欢陈氏,颇多照顾。
皇帝道:“还不是章卿家里的事儿,闹到朕面前来。”
陈昭仪性子爽利,翻起脸来连贺贵妃也不让,此刻听这话,一卷被子:“要我说啊,您就是太心软,老祖宗都说了,皇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一个臣子。”
章青云朝上参了陈将军好几本,为了让自己亲信接任陈将军的兵权。陈将军那是陈昭仪亲哥哥,一听章青云的名字,陈昭仪就没好气。
皇帝还就愿意听,“到底章卿就这么一个嫡子,朕也不好让他寒了心。”他完全是不记得白潋滟为章青云生过儿子这回事了,说实话,瑞王说白潋滟的时候,皇帝也没怎么上心听,义愤填膺的就是太后和瑞王。
“皇上,章相身为百官之首,难不成不知道把御赐之物拿出去是什么罪过?这点规矩,臣妾家里三岁的侄子都明白,要么就是章相没教好儿子,要么就是故意纵容。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他给您添麻烦,您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顾着他的意见,您的君威何在?”陈昭仪是真的误会章青云了,章青云知道这个罪名,方氏可不知道。没回章俊彦一犯错,章青云刚要打呢,方氏、章家老太太和章迎秋就泪眼婆娑的,一个老婆,一个妈,一个闺女,章青云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才导致章俊彦越发不学无术。
皇帝还是犹豫不决,又跟陈昭仪东拉西扯了半天。
导致陈昭仪第二天起来,哈欠不绝,给皇后请安都顶着俩黑眼圈。
罗昭容关怀道:“姐姐没歇息好?”
不少人心里酸的不行,没歇息好,肯定的啊,侍寝的谁能睡好啊,听说昨儿皇上还跟陈昭仪说了半晌话呢。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就连贺贵妃也不敢直面这个小火炮,染着鲜艳蔻丹的指甲拂过绣着花瓣的袖口,轻轻巧巧带开话题:“过不了几日,便是选秀了吧,臣妾有个主意。”
周皇后觉得贺氏一向没什么好主意,仍然温和道:“有什么主意,你且说来听听。”
贺贵妃巧笑倩兮,把周皇后只有五分的病弱颜色减到三分,其他人七分娇嫩杀到一分,“臣妾想着,不如挑几个大人家的先见上几面,当然了,皇后娘娘与臣妾们自然是不能去见的,公主们也都大了,不妨将考察这些秀女的事儿交给她们去做。”
一听这主意也不像是贺贵妃自个儿想出来的,再想想最近安国公府大小姐柔慈县君经常往景福宫跑,周皇后听她这话就大概知道幕后之人,笑着应允:“自然是好的,可惜昭华陪着母后为皇上诵经去了,倒是不好让她中途出来。”对着罗婕妤道,“让端云去吧。”
罗昭容与罗婕妤是正儿八经堂姐妹,姐姐是当今皇上还是王爷时候王府里的老人,熬了近二十年得个婕妤分位,膝下只有一个端云公主。
妹妹入宫三年,就因为温柔小意,灵动聪慧被封正四品美人,不多时生了个儿子,后来居上成为昭容,死死压住了罗婕妤。
偏偏妹妹罗昭容出身罗家旁支,姐姐罗婕妤却是正经嫡系出身,导致如今罗家家内也是一本乱账。
罗婕妤年少时仗着嫡出小姐身份没少欺负自己堂妹,此刻罗昭容坐着,她只能站着回话:“谢皇后娘娘。”
罗昭容弯眉大眼,看起来娇憨纯真,道:“皇后娘娘,秀女想必是不少吧。”看着堂姐往日张扬跋扈的神情,现在只能伏低做小,她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周皇后淡淡道:“让淳安也跟着一起去。”
淳安公主生母生她时候难产而死,至死都是个宝林,正巧何婕妤小产后御医说是日后子嗣大概是艰难了。禀告时候,皇帝正在正阳宫,压根记不得淳安生母姓甚名谁,嗯一声就让太医下去了,还是周皇后提了一句,把淳安抱去给了何婕妤。
何婕妤到今日也没子女,将淳安疼的像眼珠子一样,听皇后这么说,自然只有欣喜谢恩的份儿。
在府里“养病”的林念笙,正谋划着几日后,怎么让端云公主对自己一见如故。
上辈子景豫郡主靠身份抢走了她的夫婿,那么这辈子,就让身份比景豫更高的人,来与景豫争夺,一想到那个场面,林念笙即使再怎么冷静,心中也止不住被报复的火焰炙烤的沸腾。
☆、第四十七章、一见倾心
章俊彦被关在牢里受苦,方氏整天以泪洗面,得亏章家老夫人去了江南,章青云兄长家小住几日,否则非得一起把章青云脑袋给哭炸了。
方氏想找闺女跟自己一起哭,闺女道:“我还得去王府一趟。”
满面愁容带着大夫去王府了。
朱承瑾正被瑞王叫去书房待客。
寻常客人,当然是用不着郡主出面的,瑞王之所以叫她来,是因为今日到王府的这位贵客,乃是朱承瑾亲舅舅沈冠文和其弟子闻衍之。
沈冠文与沈晴时一步三谋的性格不同,他们虽是亲兄妹,但是沈冠文一生旷达,喜好周游天下,闲暇读书讲学,收几个弟子,跟着自己儿子一起教养大,得意弟子之一便是闻衍之。他这次刚从塞外回来,正巧路上碰见自己徒弟,顺带捎来王府拜会妹夫。
瑞王虽是正儿八经不学无术的纨绔一个,但是跟自己大舅兄还很有话题要说,问了一通塞外的风土人情,才想起来让沈福全去叫女儿:“请郡主来。”
又笑问:“闻阁老身子还好?”
闻衍之满脸的轻佻散漫在长辈面前掩饰的极好,端的一个翩翩贵公子,“家父身子还算康健,多谢王爷挂怀。”
阁老也分多种,像章青云,那是正儿八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宰相,闻阁老年纪一大把,字儿都快看不清楚了,空有个称呼。
瑞王别的再糊涂,这点也是知道的,一笑置之。
沈冠文说起话不像普通文人温文缓慢,反而带着一股浑不在意超然物外的直率,“我倒是想让他明年参加春闱,天下有识之士众多,不求三鼎甲,能得个进士出身便对得起闻阁老对他的教导了,说来惭愧,我光得了个师父名声,在京城日子一共也就那么些,要说教了什么,就是虚言了。”
闻衍之刚要谦虚几句,沈福全已经回禀景豫郡主到了。
朱承瑾打眼一看,除了舅舅,屋里还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这也没什么值得羞赧的,大大方方给瑞王还有沈冠文行礼,舅甥二人彼此打量。
沈冠文身着宽袍大袖的玄色衣衫,面容即使刚被塞外黄沙摧残过,也不完全黝黑,而是健康的麦色,五官同沈晴时细看有些相似之处,一双眼睛似是看透一切,包容豁达,朱承瑾几乎是见到舅舅第一面就成了脑残粉,景豫郡主内心觉得,这绝对不是因为沈冠文是个美颜大叔的原因。
沈冠文带着魏晋风骨的苍凉和洒脱,他站在那,自成文章。
“郡主很像妹妹。”沈冠文与沈晴时性格南辕北辙,兄妹感情却极好,妹妹嫁进王府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他心里对瑞王并不是一点埋怨没有,如今看到外甥女肖似妹妹,不由出声。
瑞王心道,我觉得我闺女更像我,却也没说出来,由着沈冠文难得一见的伤感。
朱承瑾道:“舅舅与我母亲也很像。”
沈冠文那点伤感随风而去,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