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的听进了耳朵里,并且记在心底。
新帝挺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袖口,孙秀便会意为他挑起门帘子,他白龙鱼服便衣出行,柳氏乍然一见只觉得面熟,像是哪家贵公子,下意识出言拦住:“你是何人?”
“来瞧瞧景豫姐姐,听闻她病了。”皇帝是蔫儿坏,从小就这样,仗着认识他的都在屋里,给柳氏下套。
柳氏口角一瞥,酸的人牙都倒了:“她有什么病,富贵病,怀个孕恐怕更要被捧上天了。”
“原来是有孕了,这倒是件大好事儿。看夫人的模样,仿佛是不大开心啊。”新帝骗柳氏,那还不是一骗一个准儿。
“我,我开心的不得了,她最好一胎就得了儿子,靖平侯府才好传承下去呢!哼,若不是她大难不死,这靖平侯府的主子……”不消皇帝怎么看,就是孙秀都能看出柳氏的言不由心。
皇帝不急着去看景豫,却站住了与柳氏说话,“不过记得,楚二老爷一家应该是已经分了出去,即使郡主无子,他们夫妻二人年纪还小,也轮不着您家打爵位的主意啊。”
这话算是戳了柳氏心口了,她这才好好打量这位贵公子,看起来十几岁,年纪小小,说不准又是那个皇室子弟,“我们家老太太说了,这些日子啊,就搬回来了。当初分家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算不得数。老太太的话,侯爷是孝顺人,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
柳氏眼中的这位贵公子抚掌道:“对对对,就是如此,当初不过是口头上说说,太上皇也不过是派孙公公来口头宣旨罢了,孙公公,可是如此啊?”
孙秀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正是如此。”
柳氏这才认出孙秀来,吓了一跳:“这……这是孙公公,您怎么来了,那那,那你是……”
新帝再也不看她,对孙秀道:“那今日朕便正经下旨,着令靖平侯府二老爷一家分家出去,依旧按照太上皇当初的意思办,不拿家产不带细软。还有,朕依稀听说,楚老太太与景豫姐姐八字不太合,与柳氏八字合在一起倒是好的。那便让楚二老爷将母亲接回家住吧,省的郡主如今怀有身孕,冲撞了。”
“既然分了家,就别再整日里朝靖平侯府跑了,这是朕的旨意,今日明明白白说与楚二夫人听,若有不遵,作抗旨论处。”
皇帝说罢,径自去屋里看朱承瑾去了,柳氏恍若大梦初醒——完了,这下一切都玩了。
郑御医正被靖平侯夫人拽着打听,这一胎如何,郑御医道:“郡主身子素来不错,虽说是经历了一些颠簸,但是只要安心养胎,并没什么大问题。”
颠簸无非就是牢狱之灾和惊吓了,楚清和颇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怎么也不能去蹲大狱。”
朱承瑾道:“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怨望呢。”
“怨望”一词惯常用来形容女人,昭华公主听他们夫妻打趣也忍不住一笑,眼角一瞥就看见一抹熟悉身影,当即转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您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诸人才都发现皇帝到了,新帝笑道:“景豫姐姐无需行礼了,诸位也是,都平身吧。听闻景豫姐姐有些不适,朕这才来看看,谁知一来就看见了楚二夫人,楚二夫人真是有孝心,分家不仅一分钱不要,还要讲楚老太太接去赡养,靖平侯夫人不能因为担忧老太太身子,不让楚二老爷一家尽孝。正巧你最近要看顾府中事务和景豫姐姐的身子,干脆啊,就让楚二老爷一家子将老太太接去吧。”
皇帝说的让他们一家子接去,不让送回来的话,楚老太太可能就要老死在楚二老爷家里了。
朱承瑾与楚清和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太子登基为帝好啊,不仅昭华这么想,朱承瑾也是这么想的。
太上皇在位,未免多几分风烛残年的暮气沉沉,但是新帝不同,他大刀阔斧,恩怨分明。帝王权术是他握在手中的刀,而不是捆绑自己的束缚。
封爵的事儿,周家也得了不少益处。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新帝分封外祖一家,名正言顺,更何况周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这一点让朝臣心里也舒服,世家大族,不因暂时的荣耀就轻浮炫耀,也不因为暂时的低沉而沮丧,宠辱不惊,泰然自若。不像当初的贺家,钦天监而已,派头拿的比当朝一品还要足。朝臣们也觉得舒坦,新帝不是昏庸君主,虽说年纪小,但是遇事自有决断。有大事儿,也会与大臣们商议着来,总比太上皇每日里只会选妃要强,何况——新帝登基,有赏有罚,自然是要提用新人的。
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们这些人家的子弟比之寒门的那些,机会门路自然是更多的。
再者说来,当官的人情来往,这些人懂得也更多,即使他们不懂,他们的老子娘也是明白的。
像是章青云吧,贫苦人家出身,一朝飞黄腾达还娶了白潋滟。
可是他却从未探究过白潋滟身后是什么,哪个家族没什么基业?白家即使受到牵连——说句不客气的话,历朝历代,受牵连的家族多了去了,难不成次次灭族?
就像这次,贺家不是也没被新帝放在心上报复?
原先凭借着冠宠后宫的贺贵妃,不可一世的贺家人也仿佛约好了一般,再也不敢随意耀武扬威。
所以如今再看,无论是宫里的皇帝姐弟,还是朱承瑾楚清和夫妻,面上神情都是轻快的。只有当皇帝将浑舒亲笔信拿出的时候,朱承瑾面上才凝重几分。
楚清和道:“公主大义,只是臣不得不说一句,若是威逼和亲,皇上大可不必理会。我朝男儿保家卫国,没有只推一个女人上前做盾的道理。”一句话便提醒了朱承瑾,她如今面对的不仅是当初的太子弟弟,还是新帝,是一国之君。
新帝笑道:“并非威逼,这是一份求亲书罢了,浑舒做了国主,要娶昭华姐姐为皇后。我只是来问问姐姐,若是不愿嫁,姐姐只消说一声就好。”
“早就定下的事儿,哪里再容你随意出尔反尔。”
皇帝被拐着弯儿刺了一下,倒是更热情了:“那姐姐不妨借着回信,与浑舒提上几个要求……”
“待我嫁过去,自然有主意达成所愿。怎么,在你心里,你姐姐连这么点能耐都没了?”昭华素来是带了一份冷厉豁达的,如今再看,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朱承瑾心中是很为新帝难受的,当皇帝图什么,说重了天下苍生,说轻了不过也就一家子。而周皇后逝去,昭华远嫁,原来皇帝真是孤家寡人。
楚清和见她眉头带上几分愁绪,夫妻二人伸手握在一处,视线交汇又都忍不住轻抿唇角。
“景豫姐姐如今怀有身孕,不方便操劳颠簸,”新帝拇指上也套了个扳指,玉质温润,“本想着请靖平侯世子与津北侯世子一起护送昭华姐姐,但是如今看来,楚世子还是在家陪着景豫姐姐吧。”
“岂能因我而耽误正事,”朱承瑾还要推脱,新帝已然道:“姐姐身子重要,护送的人……”
昭华却是点了两个:“津北侯世子与晋南侯世子吧,你如今,也要用起他们家了。”
晋南侯世子正是李娴的夫婿,而赵小姐,晋南侯府的嫡小姐,就是周皇后当初为儿子定下的太子妃。虽说太上皇也用了晋南侯一家子,但是用臣子,与用大舅兄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亲戚要用,却也别任人唯亲。”昭华难免多说几句,在场的人——新帝,娘跟姐姐素来强势染指政治,楚清和,老婆跟自己一起上朝。都不会指责她,只是太子不无担忧:“姐姐,去了柔然,他们的国政……”
“什么是皇后,与皇帝一样为天下尊崇,六宫之主。我若连他国政都碰不得,岂不是太窝囊了些。”昭华的野心从不遮掩,“柔然贵族不乐意?死去!”
这下朱承瑾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昭华不知道怎么,说话时候跟瑞亲王像极了,“昭华姐姐,你刚才说话模样,像极了我父王。”
昭华抿唇:“与王叔交流过,以往觉得王叔不学无术,的确是我看的偏颇了。王叔心性洒脱,并非常人可及,我收获颇多。”
瑞亲王经常惹祸,常有大臣跑到皇帝那儿告状,以头抢地要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瑞亲王素来都是一句——“死去!有本事你死去!”除非娇美的女人,瑞亲王那颗心对其他人,像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大人,素来是铁石般的。
昭华学来这一点倒是有用——看不惯我,要么你就习惯,要么你就死去,我总是不会随着你的心思改来改去的。
昭华这般强势作风,又有个皇帝弟弟,姐弟关系还非常的好,新帝现在改为柔然人头疼了。
朱承瑾也忍不住道:“柔然本就是骁勇善战的民族,姐姐这般脾气,想必也能很快融入。”
柔然人尚武,以武为尊,相应的,女人脾气越是爽快大方越被推崇,很少有喜欢弱柳扶风款的。准确来说,很少有女人喜欢太娇弱的。
昭华奇道:“你说就说,怎么还哭了?”
朱承瑾这才发现,自己不由流下一行清泪,也觉得有些茫然,刚才只是有些伤感,楚清和却紧张的不行,道:“我去问问郑御医!”
“近日总是多愁善感,总不会是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吧?”朱承瑾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头一次怀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郑御医还没坐下多久,又被楚世子请了过来,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有身孕初期,各人都不尽相同,有的人会变得尤为敏感脆弱,这用药也不是法子,还是楚世子多陪在郡主身边为好。”
新帝嘟囔一句:“这么好玩儿?”
被昭华一眼瞪过来,下意识挺直脊背,就如当初在东宫,太子性子憋不住话,总是被姐姐警示。
景豫郡主有身孕的消息还没被诸人消化完,皇帝就下旨了,着津北侯世子、晋南侯世子护送公主出嫁柔然。就在下旨这一天,顾侯爷求见了。
九门提督仍旧是顾侯爷,白潋滟如今算是侯夫人,震儿的地位就不免尴尬了些,思来想去,顾侯爷觉得自己该识时务的将位子让出来给新帝的心腹,顺便为震儿求来个爵位。
新帝一听顾侯爷来意便笑了:“侯爷赤胆忠心为国为君,朕都看在眼里,这九门提督,还是侯爷坐,最让朕放心。至于震儿,侯爷无需担忧,朕这里,自然不会少他一份前程。等楚世子与景豫姐姐远赴边疆,便让他们将震儿一道带去吧。白家天生便是武将卫国的,朕虽然不大喜欢皇祖父的懦弱心肠,但是也盼望我朝再多一位白将军。”
新帝说这话的时候,想到震儿无论什么时候都热情而又透澈的眼神,不由道:“侯爷下次来,将震儿带来。”
——朕,也有些想他了。
震儿得等人带进宫,另一个却是不用的,皇帝等顾侯爷一走就道:“宣瑞亲王世子入宫。”
朱承儒好不容易搬回府,这下他的地位算是铁板钉钉了,却要三天两头就被新帝宣进宫,谁不说瑞亲王一家子受宠非常。瞧瞧,瑞亲王是对二位有恩的皇叔,景豫郡主一家子也算是从龙之臣了,朱承儒虽说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功绩,但是那可是新帝幼时的伴读啊,再加上兄弟情分。
外人光是眼红,就够眼红一阵子。
唯有朱承儒知道,每次进宫做什么。
“臣瑞亲王世子朱承儒给皇上请安……”
话没说完,新帝就道:“来,陪朕来一局。”
下棋。
朱承儒性子直,从不会让着他,每次都要杀的太子丢盔弃甲。即使太子成了皇帝,也得受到伤害——心灵的。
而朱承儒就会得到**的伤害,赢了之后就得去帮皇帝做事儿,但是输,输了更惨。
☆、第二百二十章、贺氏之惨死
“皇上,臣侥幸……”
“一次两次是侥幸,这么多次下来你若是次次侥幸,别说朕了,就是你自己,能信这话吗?”皇帝输了几局,仍旧是心平气和的。“朕成这个皇帝,也不过这么几日,可是儒弟你看,这京城官员,无一人敢赢朕了。”
“君君臣臣,无非就是这么回事儿。”朱承儒宽慰道,“孟子告齐宣王的话,何尝不是亘古不变只论。皇上刚登基为帝,臣子们不大熟悉您的性情,自然是千般小心,哪里敢赢您呢?输不过是输一局棋,赢却可能失了圣心。”
“是啊,‘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朕说得并非全是如此。”皇帝面上神色,就连朱承儒也有些看不懂,“朕往日里不懂父皇,为何那么糊涂。可是坐上这个位子才知道,千斤重担,带来的也是无上尊荣。”
“朕要他生便生,死就死,要他人前显贵,就可赐他泼天荣华。同样的,要让一个人一辈子不得爵位功名,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