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刻求心中一跳,他对什么一统天下目前并无兴趣,最关心的还是张丽华和两个兄弟的下落。
李八百笑道:“兄弟带走张三、王五,不过是想请孙兄前来,你若要那种蠢材,兄弟我随时都可为你找几百个来。”
孙思邈脸色微变。
“你将他们怎么了?”冉刻求骇然喊道。
李八百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冉刻求的发问,可神色之淡漠让人望了心冷。
“至于为何劫了张小姐,兄弟自有用意,这刻却不方便对孙兄说。但孙兄尽管放心,只要你答应和兄弟联手,兄弟定会尽释前嫌,也绝不伤那张小姐一根头发。若是孙兄喜欢,把那张小姐送给孙兄做妻做妾,也是无妨。”
慕容晚晴脸色微变,手已悄然地摸在腰间剑柄之上。
孙思邈微笑道:“天下你有,我倒是美女在手,这个买卖,阁下算得明白。”
“那孙兄不知有没有算清呢?”李八百哂然反问道。
风萧萧兮叶落,天地间满是萧索气息。
孙思邈双眸微眯,似在盘算什么。良久,这才反问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众人脸色均变,冉刻求心头一跳,蓦地感觉火光都冷森可怖。
李八百脸上反倒异常的平静,缓缓站起道:“不为我友,就为我敌。以孙兄这种人才,不和我联手,就迟早和别人联手对付我了。如果那样,不如今日兄弟就留下孙兄好了。符兄弟,你说如何?”
他话语平静,可其中的杀机,任凭谁都听得出来。
那无赖笑道:“八百兄说的,就是小的的意思。”
李八百精神一振,将那酒碗摔落在地,长吸一口气道:“这件事只和我们三人有关……想走的,我不会阻拦。”
慕容晚晴见他片刻的工夫,由热砖冷,分化敌我,不知是喜是忧。
无论如何,她和冉刻求都会站在孙思邈这边,可在李八百的眼中,显然觉得他们两个不足一提。
李八百如此推崇那无赖,当然认为和那无赖联手对付孙思邈很有些胜算。
既然这样,眼下的关键反在桑洞真几人身上,毕竟这几个茅山宗的弟子颇有些能力,不容小觑,甚至说可左右局面的发展。
现在的问题是,桑洞真等人是要帮孙思邈,还是会置身事外?
李八百斜睨着桑洞真等人,好像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桑洞真突然上前一步道:“若是不走呢?”他白衣如雪,眼下虽是狼狈不堪,但此刻看起来竟很有坚毅之气。
“茅山宗可是想与我为敌吗?”李八百笑容中隐泛杀机。
桑洞真厉声喝道:“江南茅山宗、李家道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李八百,你身为李家道的道主,先让那无赖挑拨茅山宗和孙先生的关系,又让茅山宗和齐国结下不解之仇,却不知有什么用心!”
李八百淡淡道:“我就算不射那两箭,五行卫能留你们活口吗?”
桑洞真一滞,不待多说,听李八百又道:“至于我的用心嘛,方才孙兄不也说了,想你是不服孙兄方才所言,认为你们茅山宗才是江南第一派了,这番出头,多半是想杀杀我的威风!”
“不错。”桑洞真脸现怒意,喝道,“今日我们茅山宗就想让所有人知道,江南有茅山宗在,李家道不足一道。”
李八百哂然一笑,鼓掌道:“好,好,好!那我就领教下茅山宗的法术了。”
他话音才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
那把刀也不知他从哪里取出,倏然而来,直如法术一般。他本豪气干云,可刀一在手,又完全变成昔日那阴狠毒辣的人物,手一挥,一刀斩来。
这一刀斩的不是桑洞真,而是孙思邈!
他倏然出刀,身形如电,这一刀斩得实在是变化无常,匪夷所思。
无刀光,只有风声。
风声大作,凛冽如数九寒天时。
慕容晚晴一见那刀,花容色变,忍不住叫道:“小心!”
刀无刀光,只因为那刀身本是黑色,融入黑夜中,如鬼魅风影般难以捉摸。慕容晚晴一见那刀,立即知道那把刀叫做“泼风”。
泼风刀竟然再现?
那本是北魏寇谦之曾用的祭刀,当年不知掀起多少恩怨情仇、杀戮惨案。
她思绪转念虽快,却不如那泼风刀的快捷。那黑色的刀如魔如怪,刹那间撕裂了时空,倏然就到了孙思邈的脖颈之间。
孙思邈立退,他像早算到了这一招,退得不算快捷,但一退就到了两丈外,如同被那刀风所吹,轻飘飘的竟没有半分的分量。
就算李八百这等人物见了,也不由喝了声“好身法”。
孙思邈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因为他蓦地感觉身后杀气突起,一人不知何时已近了他的身后,不过咫尺之遥。
他想也不想,脚步连错,连走七步,避开了那袭击之人的七招杀手,这才看到袭击他的人正是那个无赖。
那无赖出手如雷轰电击,神色萧肃,这刻竟隐约有宗师之气。见孙思邈连避他七招,无赖不由动容,喝道:“好一个禹步,不愧得到寇谦之的真传。”
他说话间,身形如水中浮萍、风中落叶,飘曳不定,围孙思邈周边而转,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影子。只见他东面一掌劈来,西面双肘猛撞,南面飞来一腿,北面连环数拳。
冉刻求在旁看到,不由眼花缭乱,几欲作呕,若非亲眼所见,定不信世上还有这般敏捷的身手。
那无赖十数招直如一招击来,孙思邈见了耸然动容,脚下步伐不停,总在间不容发的工夫避开对手的来袭。
李八百如风一刀劈空,眼看桑洞真健步冲上,突然长声一笑,倏然到了桑洞真面前,不待桑洞真站稳,又是一刀挥去。
桑洞真大喝声中倒翻回去,感觉那刀锋几乎擦胸而过,骇得脸色苍白,喊道:“布阵,四象!”
他声一出,严太玄、周太平就冲到他的左右,姚正一脚步稍慢,刚刚到了他的身后。
“小心。”慕容晚晴突然呼道。
她说话的同时凌空冲起,跃到周太平的身边。
周太平有问题,周太平恐怕要出手对付桑洞真!
这个念头电闪而来,让慕容晚晴明白不安所在。她在昨夜曾跟随周太平出了响水集东,见到周太平曾和李八百暗中有过联系。
当时这俩人寥寥数语,说有计划,但言语不详。
慕容晚晴虽未来得及将此事对孙思邈提及,可一直暗自留意着周太平的动静,见其并无什么异常,暗自奇怪。现在见李八百突然扑向桑洞真,而周太平转瞬就到了桑洞真身旁,蓦地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周太平本是李八百埋伏在茅山宗的细作。
周太平要对付桑洞真。
江南诸道,茅山第一,李八百若要让李家道独占鳌头,必须要压倒茅山宗。而这次如能铲除桑洞真,杀掉孙思邈,只怕他的计划转瞬就是对付王远知、吞并茅山宗、作乱江南,进而实现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所有念头瞬间明了,慕容晚晴人在半空时,已伸手拔剑。
剑发琴声,缭绕夜空。
而就在这时,周太平果不出慕容晚晴的意料,到了桑洞真的身边时,蓦地出剑,一剑刺向了桑洞真。
桑洞真骇然失色,闪身避过喝道:“你疯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却见一剑尖倏然从他胸口突出,带出了一点鲜血。
风似凝,慕容晚晴心中大震,一剑同时刺在周太平的背心。
周太平和桑洞真几乎同时惨叫一声,只是周太平当即毙命,桑洞真却是一剑反挥,严太玄慌忙退开,神色惶惑。桑洞真立在那里,不信地望着自己胸口带血的剑尖,摇摇欲坠。
刹那光景,周太平袭击桑洞真,却被慕容晚晴刺杀,而桑洞真猝不及防,已遭严太玄的暗算。
一剑穿胸!
那长剑从他背心刺透到前胸,此刻还在他身上。严太玄慌忙躲闪桑洞真的垂死一击,无暇将剑从桑洞真的胸口拔出来。
慕容晚晴心中暗恨——恨自己竟大意如此。
原来严太玄、周太平均已被李八百收买,怪不得李八百对茅山宗从不放在心上,他早有对付桑洞真的方法。
“当”的一声响,慕容晚晴拔出周太平背心之剑,架开了李八百劈向桑洞真的一刀,手臂发麻,软剑几乎脱手而飞。
可李八百刀势如风般连绵,一刀才落,一刀又出。
转瞬工夫,李八百就连劈三刀,慕容晚晴连挡三刀,退了两步,琴声铮铮激昂。她虽知桑洞真必死,可心中对桑洞真此刻的处境有所歉然,不肯多退、让桑洞真丧命在李八百的刀下。
那一刻,她柔弱尽去,心底的倔强霍然而出,突然反攻一剑,直如拼命一般。
李八百长啸声中,身形陡转,手上黑刀突然不见。
慕容晚晴一惊,却感觉周身寒风凛冽如刀——不是风,而是刀。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刀砍来,席卷狂沙,颠倒了黑白,倾覆了天下。
慕容晚晴已知不幸,心中突然有分释然。
那时的感觉十分奇怪,她没有畏惧、没有惊怖,有的只是发自心底的释然。她百忙之中,还能向孙思邈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竟想,我若就这样死了,他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有我这个人物?
她没有看到孙思邈,只见到身影一道,竟破了那无赖四面八方的包围,冲进重重刀山……
紧接着她就感觉腰间一股大力推来,送她出了暴风席卷的中心。
来的正是孙思邈。
那无赖大惊,他目的明确,显然就是困住孙思邈,先让李八百解决掉其余的人物,再和李八百合力对付孙思邈。
他们没有再小瞧孙思邈。
因此,那无赖一上来就以快对快,以攻做守,看似招招进攻,实则如作茧缚人,只想将孙思邈困在茧中。
可他想不到,孙思邈想走就走,身法无半刻停滞。
那无赖惊诧之时,亦复骇然,暗想,只怕寇谦之盛年之时亦没有这般身手。
孙思邈冲出无赖的包围,将慕容晚晴推出刀山狂风中心,却将自己置身在万劫不复之地。
无赖惊,李八百却狂——狂啸中出刀,刀山霍然变成了铅云,层层叠叠地压下,其中夹杂着无数道黑色闪电。
孙思邈退走,同时伸手抓住了桑洞真的肩头。
他那一刻,脚步错乱,不知走出了多少步,那铅云刀山步步紧逼,似慢实快,似虚还实,但始终落不到他的身上。
陡然间,孙思邈一声清啸,倏然带着桑洞真冲出了泼风刀的笼罩。
火光大耀,似乎整个天空都亮了。
慕容晚晴才站稳身形,见状心中一喜,突然秀容惨变,嘶声道:“小心!”
她看到了孙思邈没有看到的危机。
李八百、那无赖冲到孙思邈的近前。
孙思邈凝神要战,突然暴喝一声,手一甩,竟将桑洞真丢了出去,然后踉跄后退,一直退到一棵树下,这才站稳。
慕容晚晴和冉刻求几乎同时冲到孙思邈身边,喊道:“先生……”
就见一股鲜血从孙思邈背心处流淌而出,沿着那大树淋漓而下,竟呈灰色。
孙思邈脸上也笼罩着一层灰色,双眸微张,讶异地望着远远的一人。
冉刻求心头狂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容晚晴却秀眸圆睁,怒视着一人,几乎咬碎了贝齿,一字字道:“你好卑鄙!”
那人脸上闪过分不自然,但转瞬笑笑道:“姑娘过奖了。”
风已停,杀气更浓,李八百、那无赖均已住手,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笑意,然后望向那人齐声道:“桑道长当得起慕容姑娘的赞赏。”
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桑洞真!
桑洞真胸口还流淌着血,一柄长剑穿胸而过,染得如雪的白衣斑驳一片。
可他受了这种重伤,出奇地没有摇摇欲坠,立在那里,看起来比长枪还要挺直。
他不是受了致命的暗算吗,怎么会和没事人一样?
冉刻求大惑不解,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目前只知道孙思邈负伤了,而且遭遇重创,而出手暗算孙思邈的,竟是孙思邈救过两次的茅山大弟子——桑洞真。
听闻李八百和那无赖异口同声,桑洞真脸上闪过分恼怒,但转瞬平复:“两位何必谦虚,这计策,岂不是两位想出来的!”
慕容晚晴心中电光一闪,失声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她想到了什么,但实在骇然,一时间竟难以整理成形,亦难想这帮人诡计如此难揣,计计连环,匪夷所思。
李八百一笑,手中那柄泼风刀隐入了黑暗:“我们当然早就认识,不然桑道长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到响水集做法呢?”
桑洞真左手一动,若无其事地从胸前取下剑尖,而右手反转,又从后背拿下了带着半截长剑的剑柄。
那把剑竟是断的。
两截长剑,看起来穿体而过,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