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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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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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远知微吸了口气,正望着兰陵王,他一眼就认出了兰陵王。
  他也很静,但他目光中没有尊敬,只有冷然,他略微乔装易容,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起眼的路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等兰陵王到来。
  他虽贵为茅山宗宗师,但乍见兰陵王这等声势,还是有些动容。动容不过转念,他很快恢复了冷静,心中却难掩振奋之意。
  刺杀兰陵王若是成行,齐国必受致命打击,段韶已死,斛律明月老迈,陈国可趁机北伐,抢占江淮之地,收复江北,北伐一统天下也并非痴心妄想。
  而茅山宗那时不但能传道江南,甚至可传遍天下,他王远知也可直追寇谦之当年!此等宏图远景,他怎不心动。
  可他还能保持冷静,他看似和寻常路人一样,但在这片刻之间,早将行刺计划想了无数遍。
  兰陵王每次回邺城,虽时间难定,但身边护卫并不多,更不会驱逐路边的百姓,因此他们提前知晓兰陵王的行踪,早早埋伏,已处于有利的地势。
  王远知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分困惑,李八百恁地神通广大,居然能知道兰陵王何时回转?
  困惑只是转瞬,他很快将目光落在了葛聪身上。
  葛聪就站在长街对面,也在看着他。葛聪不用刻意乔装,他圆滚滚的长相就如个商人,只是稍涂黑脸孔,加两撇胡子,就活脱脱地像个市侩商贾。
  王远知一眼就能认出葛聪,可他认不出裴矩,他不知道裴矩眼下身在何处。
  但裴矩肯定也和他和葛聪一样,混在路人之中。
  按照计划,行刺兰陵王一事是由李八百发动,只要李八百一出手,王远知、裴矩、葛聪立即跟随出手。
  计划中,并没有包含张仲坚和郑玄。
  张仲坚心意不明,对刺杀兰陵王一事并不赞同,加他进来,只能增加行刺的变数,郑玄为人看似高明,但在擒斛律琴心一事泄了底,不堪大用。
  有些时候,并非人多才有用,只凭他们四个,这天底下,只怕除了斛律明月外,再无人能挡住他们的联手一击。
  兰陵王也不能!
  兰陵王那队人马渐渐行近,可王远知仍旧没有发现裴矩和李八百的行踪,他有些不安,但还能忍住焦虑。
  他留意着长街两旁的屋脊,长街两侧的路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早就有第二手准备,李八百若不出手,他绝不行动,他若离去,谁都拦他不住。
  刺杀兰陵王机会虽难得,但若没李八百协助,他绝不肯轻易犯险。
  琵琶声响,终转低沉,有鼓声振作,有号角低沉,兰陵王阵中的先行之军已从王远知、葛聪身边路过。
  而那身着紫衣战袍的兰陵王,狰狞面具上的刀刻纹路,都被王远知看得清楚。
  王远知虽还能不动声色,一颗心已加剧大跳,他忍不住扭头向长街另侧望了眼,眼前一亮。
  一辆装载柴禾的牛车蓦地从长街尽头闪出,驾车的竟是三头精壮的蛮牛,牛角如刀。
  王远知心头一震,立即知道那牛车有古怪。
  兰陵王入邺城,人尽皆知,百姓必会等兰陵王经过后才有活动,这时候怎么会有牛车在兰陵王必经之路走动?
  念头闪转,天地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大响,那响声惊心动魄,来得突兀,在悠扬的《兰陵王入阵曲》声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让全城响起的《兰陵王入阵曲》都有了分凌乱。
  那拉牛车的三头牛突然长哞一声,蓦地发狂,竟向兰陵王一行所在冲来。
  王远知精神微震,葛聪亦是提起了精神。
  是鼓月——李八百精通的道术。
  李八百已经发出了信号,可李八百如今在哪里?
  葛聪想着这个念头的时候,双手十指相扣,内心略有不安之意,他不想来,但不能不来,他葛家偌大基业均在江南,行刺兰陵王不但有王远知赞同,陈顼肯定也同意。
  陈顼决定的事情,他葛聪一定要响从。若陈顼不满,他葛家转瞬就会灰飞烟灭。
  可这次绝非在建康张家,而是在齐国邺城,若有失手,后果严重,虽然他不认为会失手。
  天师六姓虽今不如昔,但他们四人联手还是前所未有,他和王远知一样,亦不信兰陵王能挡住他们的一击。
  李八百信号一发,按照计划,就由李八百、王远知负责攻击兰陵王,裴矩伺机暗算,而他葛聪不过负责念九个字。
  葛家的九字真言!
  当初九字真言一出,龙虎宗道主张裕都是难以抵抗,这次九字真言对兰陵王而发,不过是让兰陵王迟缓片刻。
  生死不过一线,迟缓片刻,兰陵王就要死。
  可无论兰陵王死不死,九字真言一出,葛聪任务就算完成,他早就看准了离去的路线。他身后有一卖酒的店铺,店铺有一后门通往另外一条偏街。
  他九字说完,立即遁入店铺,从后门转到偏街,那时正值混乱,人人不安,旁人绝留意不到他的离去。
  葛聪想到这里,十指悄然扭转,微微吸气。
  九字真言看似简单——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可旁人念出,并无威力,只有精通葛家不传的秘术手诀,念出来的真言对兰陵王才有致命的打击。
  牛车已近,长街百姓惊呼一片。
  兰陵王所领之军并未骚动,神色肃然。这些齐军,身经百战,多是当年和兰陵卫杀到洛阳城下的五百铁骑中人,经历惊险无数,眼前牛车发狂,自然也难不倒他们。
  疯牛狂奔,如离弦之箭,转瞬已到了齐军前军位置。
  兰陵王勒住马缰,离王远知不过数丈之遥,他也被疯牛吸引,全然没有留意到真正的危机就在身侧。
  王远知微微吸气,却还未出手。
  前列齐兵策马微闪,让出个凹弧形的地势,陡然手中长枪穿刺,取的是来袭的牛车。
  车势有如奔雷,可齐兵长枪却如电闪,分扎在牛车轮间,车辕、车板之上。
  齐兵陡然断喝,牛车陡停,“咯吱”作响。
  那十数齐兵竟凭手中长枪,封住牛车,倒扼疯牛,波澜不惊。
  长街百姓本有慌乱,见到齐兵有如天兵下凡,不由齐声喝彩,《兰陵王入阵曲》再转激昂。
  王远知心中微沉,眼眸余光还望在兰陵王身上。
  “咚”的又是一声鼓响,车辕陡断,那三头疯牛脱离了装满柴禾的牛车,疯狂再上,齐兵微惊,有人正要举枪刺牛……
  “轰隆”大响,柴车爆开,无数柴禾带着磷火红光飞射而出,窜向四面八方。
  惨叫声立起,长街百姓瞬间倒下一片,就算前军那十数齐兵都是猝不及防,又被磷火击中,哼也不哼,倒下马来。
  王远知心头一震,已知道李八百身在何处。
  李八百就在牛车之上。
  这个李八百果然非同凡响,想别人不敢想,先用鼓月扰心惊牛,再用牛车冲乱齐军阵仗,然后用爆炸造势,灵光出手,齐军虽勇虽然身经百战,还是防不胜防。
  鼓月取魂,炅光夺魄——这本是北天师道高手秘术,如今非李八百不能为。
  一道人影随着那磷火红光而起,窜到了疯牛背上。
  疯牛不停,冲势如山,齐军虽有人还试图阻挡,但长枪才出,如中诅咒般枪头倏断,马被撞飞,人已分散。
  呼喝惨叫声中,不过转瞬,那人影已到了兰陵王身前不远,齐兵突然撤开了防线,只留兰陵王孤零零地立在道中。
  兰陵王横刀,冷冷一望。
  面具狰狞,紫衣飘逸,无论长街如何紊乱零散,无论齐国如何混乱不堪,他始终如中流砥柱,不动岿然。
  闪烁的不但是刀上的寒光,还有面具后难以捉摸的一双眼。
  袭击来的那人影似乎怔了下,倏然腾空而起,手一挥,有光华万道齐聚,耀亮了夕阳最后的余光。那人影手中多了一把刀。
  刀是泼风刀,人是李八百。
  李八百终于出手,一出手就是直奔兰陵王。
  天师六姓被齐国压迫多年,如今终于要一洗恩怨!
  王远知精神一振,再不犹豫,知道这一生这种机会只有一次,手一挥,一颗鸡蛋大小的弹丸击在长街之上,弹丸破裂,倏起碧绿的浓烟。
  极乐烟!
  当初张裕见到极乐烟,都是不敢正撄其锋,慌忙躲闪,如今王远知一出手就是道中鬼哭神嚎三禁咒之一的极乐烟,目标亦是兰陵王。
  碧色烟雾扩张极快,眨眼之间,长街弥漫。
  可快过那碧色烟雾的却是王远知,他只是一闪身,就到了兰陵王的身后,冲出时,他心中有分古怪,因为他一直不知道裴矩身在何处,可他已经不能不出手。
  转瞬间,兰陵王已腹背受敌,前所未有地凶险。
  李八百、王远知绝非慕容夺帅、慕容夺印所能比拟,联手一击,天底下能躲过的绝非兰陵王。
  面具更寒,长刀更冷,面具后的那双眼眸却无半分慌乱。
  千军之将,均深知这种时候,只有冷静才能扭转局面,兰陵王吸气,就要挥刀。
  当年这把刀连破周兵七重埋伏,扭转了齐国危殆的局面,这一次是否也能扭转乾坤,改变他自身的命数?
  《兰陵王入阵曲》陡停。
  天地间缥缈地传来了几个字——临、兵、斗、者……
  字一出,如天籁之音,可兰陵王一听这几字,身形陡然僵硬。
  葛家的九字真言!
  葛聪终于出手——或者更应该说是,葛聪动了动嘴,已飞快地念出四字。
  这四字远比千言万语要管用,终于让兰陵王动作迟缓片刻。
  黄昏日落,有霞光映天地璀璨,比天地更璀璨的却是泼风刀……
  泼风刀一闪,到了兰陵王的眼前!
  风冷,斛律琴心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寒冰之下。
  她听到了鼓声,她听到了爆炸之声,她知道李八百已经发动,一发动,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她历尽艰辛,在最有希望的时候,却要经历最大的打击。
  她不再想嫁给兰陵王,可她也绝不想兰陵王死的,齐国人都不想兰陵王死。兰陵王是齐国的希望。
  更何况,孙思邈千里迢迢地来到邺城,也是为了兰陵王——为了一个母亲远在千里的思念。
  但一切似乎无法扭转。
  奔马不堪催力,马失前蹄,斛律琴心身形一落,摔向地面。
  她蛊毒未清,大病未愈,浑身乏力,根本无能抗拒,摔向地面的时候,见孙思邈望过来,却想也不想,嘶声道:“不要管我!”
  “轰”的一声,快马摔在冰雪之上,斛律琴心却感觉身形空中停顿,举目望去,见自己已被孙思邈拎在手上。
  一拎一带,孙思邈已将斛律琴心放在自己身后,奔马不停,他目光一直望着前方。
  长街在望。
  兰陵王入城的那条长街就在眼前,可对孙思邈来言,却已如天涯般那么遥远。
  兰陵王终于出刀——艰难出刀,那一刀比当初斩杀慕容夺帅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九字真言毕竟有无上神通,束缚了他的手脚。
  光华灿烂,带着死亡的期盼。
  乐声早停,长街已静,所有人都睁大双眸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些齐兵眼中都露出后悔之意。
  他们太相信兰陵王的能力,只以为这次兰陵王一定会如从前一样,扭转局面,力挽狂澜,却不想信任却将兰陵王陷入了绝境。
  “当”的一声轻响。
  紫金刀杆击在了泼风刀的刀背之上,两刀一撞,以厚钝挡无锋,李八百刀虽锐利,但无从施展,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刀杆传来,闷哼一声,空中腾挪,已到了兰陵王的背后、王远知的头顶。
  王远知心微凛,手未停,空中身形陡快,到了兰陵王背后。
  “皆、阵、列……”
  场面兔起鹘落,似慢实快,葛聪已要念到九字真言最后两个字。
  兰陵王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回刀,刀光一闪,有如落日彩霞的最后一丝绚烂——刀就将王远知劈成两半。
  众人才待欢呼,陡然大寒。
  只因为刀出人分,却无鲜血飞出,长刀及外时,王远知手腕一翻,有木剑在手,一剑刺向兰陵王的咽喉。
  纸中仙!
  兰陵王劈开的不过是一个纸人,亦是王远知的分身障目之法,王远知先用纸中仙做诱饵,诱发兰陵王的全部心力,趁兰陵王长刀及远,鞭长莫及的时候,刺出了绝命的一剑。
  绝命天。
  道中鬼哭神嚎三禁咒。
  “前、行!”葛聪只感觉周身冒汗,用尽全部心神念出九字真言的最后两字,直要虚脱的样子。
  九字真言绝非简单的念九个字而已,实在要他动用全身精气神凝聚,可他付出的代价终有收获,他已看出,兰陵王绝躲不过王远知的一剑。
  剑是木剑,但剑上有道家禁咒,还胜钢刀利刃,这一招夹杂九字真言,本是必杀的一招。
  更何况,就算兰陵王避得开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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