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上首,看似武功不弱,我父亲便也只得作上首,然后十位将军各自排下。其实我们这些兄弟平时俱不在一处的,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成功,反元大计将事半功倍,所以我们必须都留在湖广为此事与那一伙人打仗。至于,这三场是谁赢下的……”他清朗一笑,双眸含光,道:“当然是兄弟们了,还有那为我方下棋的老者也是棋艺高超!”这陆尹琮谦虚已极,不愿说出这三个胜场实则都已收入他囊中。而他之所以能胜,则是因为在胜过了对方排行第二位的张圭之子张天阡后,心中十分有保证能再胜,是以每每己方赢棋,他都拍马出战,那张天阡虽知战不过他,也是不得不出。
月光下,两人碰了杯酒,洛怯饮尽,道:“没想到那张圭也是武功高超之人。”尹琮点点头,道:“皇帝身边武功高的人不计其数。可我们只是猜测他武功很高,否则怎肯居于首位,而其实没有人看到过他的武功。”尹琮接着道:“若他武功极高,在朝廷里为官儿,真有反元之心也说不定。”洛怯道:“兄弟信他?”尹琮道:“我说不上完全信他,可心里还是,”他微微浅笑,似在自嘲,深深浅浅的月光流淌在他面庞上,煞是好看。“愿意相信反元大计能多一力相助。”洛怯看他心中明亮如镜,甚是钦佩他的为人。洛怯又问:“如果咱们最终赢了,按照总会主的性格,也是绝不会再与那张圭联手了吧?”尹琮缓缓点头,道:“大抵是如此了。可是也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如果那张大人有反元之心,最终还是可以让他们帮助咱们的。”这乔洛怯只觉得陆尹琮心中恰如孩童般清澈明亮,而为人处事又有君子之风范,当真不愧坐厓海会第二把交椅,此时,他倒不在乎自己能坐第几把交椅了,而只是能与这样的人物结识成兄弟,已是人生之大幸。
月已西沉,凉亭边檐落下几滴清雨,地上零零碎碎散落着被风旋下的凋零月桂。酒壶已空,尹琮站起身来,虽未喝多,可是情之所至,不免摇摇晃晃,口中仍旧说道:“我只盼能早些拿到那绢帛,只盼能早些将蒙古人赶出中原!”洛怯知他心中为反元忧急,自己当然也是一样的杀敌心。陆尹琮望着亭外夜空,蓦然吟诗:“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清澈的眸子浮上了几层泪花,月光在眼中重重叠叠,他遥望寒空,仰头笑出声来。
第18章 青衫赣水非常路 烈棍飞风问归途 (1)
冬日的风愈显萧瑟寒凉,给人心头亦带来不却的苦寒之意。却说陆尹琮和霍泰风赶来江浙省相救厓海会弟兄,在魏大伯家中已待了半月有余,兄弟们每日探报,初时元兵盘查甚紧,可不消半月便风声渐缓,似是又回到往日平安景象。
腊月初五,陆尹琮一身玄青长袍,浅褐腰带扎着琥珀色抱肚,腰侧悬坠浅碧玉环,腰带中央依旧镶着一枚纯白玉石,青绿色发带绾起发丝,君子如玉,俊雅异常。
他与霍泰风商量已毕,找到洛怯,道:“哥哥,这江浙省的弟兄便暂托你与霍三哥带领。江浙行省是咱们的重要据地,万不能有失。霍三哥为人极好,你有什么不明之事,尽可与他讨教。我便要先回湖广行省了,那边一直是我和总会主在操持,而且也要问问张圭等人将下次比武的日期定在何时。若是日期定下了,霍三哥也要回去,这江浙省便都要由哥哥驻守,所以这段时间哥哥一定要和霍三哥多加学习才好。”洛怯深知要害,当即以二将军之命令领之。又想霍三将军和自己不熟,但此重任能交来,定是陆尹琮对己极其信任,在霍泰风面前说了不少话,心中对陆尹琮更是感激不尽。
陆尹琮只携了四五十人共同回湖广,收拾已毕,出了魏家大门,众人都送出门来。魏大伯长须飘然,郑然对着尹琮道:“孩子你且放心去,这些兄弟就交给我。我这里有一个意思,不知……”尹琮连忙道:“大伯请讲。”那魏大伯道:“这一把年纪,没甚作为,胡乱做了些生意,挣下了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家业。总觉得这一辈子没真正为咱们汉家做些事,心中愧怍。现今这里也算是厓海会一个重要分会,我的意思就是江浙分会现下就将总馆安在我这里,我也为咱们厓海会做些事,你看如何?”陆尹琮大喜,不禁问道:“大伯可愿意提领江浙事宜?”魏大伯轻捋长须,笑着点点头。陆尹琮下身叩拜,口中连道:“大伯于危难间不离不弃,真是对我厓海会大恩大德。您对厓海会的好处,咱们兄弟至死不忘。”霍泰风和乔洛怯俱各欣喜,都来叩拜,厓海会众兄弟也是齐声称谢。这魏大伯看着自己人到中年,还能结交这许多英雄好汉,虽拥有这偌大家业,可生平从没像此时这样豁达畅快。
小厮牵了尹琮的马来,陆尹琮与各位都再拜别,青袍微飘,翻身轻盈上马。这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前蹄扬起,仰身长嘶,尹琮一惊,右手抓紧马缰,手微一用力,这马缰竟然登时断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翻身向侧,身子在空中转了半圈,宽长袖摆一扬,只见他已稳稳落于地上。身手之捷,令人不及细看。
陆尹琮望着这平日跟自己出入战场未曾胆怯而今日突然狂躁的马,半晌未言。霍泰风看这一幕,皱紧了眉头,过来悄声对尹琮道:“恐是不祥之兆,不宜出行。”陆尹琮思量片刻,道:“三哥,吉凶之兆在人心,不在外物,休要因鬼神之说阻了道路。况且已进腊月,此时不走,往后便更难行。遮莫怎地,今次是要走了!”便命人再取过一条马缰来,抬手好好地抚了抚这马,回头对霍泰风言道:“三哥,我路上一定多加谨慎小心,切莫挂怀!”便与魏大伯,霍泰风,乔洛怯分手,四五十人沿着江浙郊外绝尘向南。只见烟尘滚滚,寒风猎猎,一行人身影渐次隐没在林里。
几日里愈向南走,这天便不似那般凄寒,冬风反似浩浩春风,江南的意味还是蕴藏在更深处。中唐诗人白居易曾经描写江南之冬,有云:
十月江南天气好,可怜冬景似春华。
霜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沙。
老柘叶黄如嫩树,寒樱枝白是狂花。
此时却羡闲人醉,五马无由入酒家。
便可见这江南的冬天更显悠闲宁静,透着浮生享乐的意思,闲人都要到酒家去寻个半醉微醺。
腊月望日,陆尹琮一行人已进了江西行省,赣江流淌过的地方。熹微晨光,迎着朗朗日出,他见这山水灵动却无半缕幽寒,江河明媚似洒万千紫光,心情大好。陆尹琮亦是个潇洒公子,连天的赶路使他略感疲惫,加之今晨心中高兴,便停驻在了一家酒馆,尚是清晨,酒馆里几乎无人,他便择了个位子坐了。
酒保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为首的一个又打扮俊雅奇异,哪敢怠慢,忙不迭地招呼着,烫好了的酒一壶接一壶地上。陆尹琮望着帘幔微卷,阳光溶溶,微风萧萧,不由得轻道:“浮生只觉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将酒饮尽,思量这词的意思,不由得目光远眺,微微沉了口气。
陆尹琮正自喝着,只觉得有两道目光射来,他俊目轻眄,瞥向酒馆遮窗的竹帘子,只见两个人正睁着眼睛鬼鬼祟祟地往里瞧,与陆尹琮的目光一对,登时收回目光,忙忙地跑了。旁边一人也看到了,悄声对尹琮道:“二将军,要不要兄弟们追上去宰了这两人?”陆尹琮抬起酒杯轻抿一口又放下,淡然道:“两只刚出道的雏儿,半点规矩也不懂!怕是哪个小帮会的探子,不碍咱们的事,随他们去吧。”那人答应。
酒已饮毕,和酒保结算了酒钱,一行人快速上马继续前行。蓦一会儿就行至赣江畔。时值冬日,赣江幽寂,铜镜一般,日光流泻在江面。四五十人行在江畔,竟是安静异常,唯听得马蹄踏碎枯枝木叶之声。
就这般行了多时,陆尹琮突然觉得一阵异常。这异常感觉蓦然自心底袭来,仿佛这段路程静谧地有些过了头,而往往安静底下总是潜藏至凶至险的暗流,是要掀起一场索命的厮杀的,这是他多年来江湖刀口舔血的经验。于是他宁神长身,不敢有半刻松懈,手中马缰一提,更是加紧了步伐。
第19章 青衫赣水非常路 烈棍飞风问归途 (2)
正当尹琮神思极慎时,两个影子自前方烟沙中出现,随即隐隐的马蹄声愈来愈清晰。却见两匹深褐色的马迎面奔驰而来,马上的人都是极普通的小厮打扮,但骑术很精,右手都握着长剑。尹琮微微勒缰,放缓了步伐,一行人也都缓缓行着,在旁眄睨。只见这两个小厮经过尹琮的马时离得极远,随即斜斜靠近,到了行伍的后面竟是愈来愈近,突然抽剑出鞘,扬手劈去,那后面的厓海会兄弟一时之间不及反应,拿马鞭挡住,便教那二人连马鞭和人都给劈下来,剑连挥几下,马匹丝毫未停,却已将五人从马上砍落,然后剑迅速回鞘,马鞭子连抽几下,飞也似的纵马而奔,这厓海会众兄弟竟是不及拿兵器相斗。
陆尹琮见此景,心中一沉,猛然将马掉头,飞奔追去,将将追上时,脱马斜斜飞出,欲待出掌。却见一人回身,从袖口里发出一枚小箭,陆尹琮见他回身,早已料到,向侧一让,左手堪堪抓住这枚箭,可就这一抓之间,已然卸力,前面两人跑得远了,恰好马匹赶将上来,尹琮拉着马缰斜翻上马,正待再追,却记挂落在后面的众兄弟,生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于是左手猛贯气力,将那箭向其中一人飞去,那人虽听耳后有风,连忙一侧身,还是不及避开,右肩被打中,却叫都不叫一声,只是以鞭击马,伏在马上一刻不停地奔走,似是很怕陆尹琮。
陆尹琮急忙回到众兄弟处,好在大家都在原地,并未遭遇危险。被那两人砍落的五个兄弟尽皆血流如注,已然气绝。
饶是陆尹琮气量过人,处变从容,此刻也不禁脸色微青。他青袍微飘,深深蹙着眉,咬出几个字:“先厚葬于此地吧。”
从来没有人敢与厓海会这样狂妄地作对!陆尹琮望着这惨死的五个弟兄,心头翻涌。纵是这两个人武功并不高明到哪里去,但是这突然袭击的行为还是令尹琮心中惊悸和愤怒。他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想着如今厓海会在道上名头很响,没有哪个小帮会敢与他们为敌,更何况帮会的宗旨向来都是反元,保护厓海会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害?尹琮的目光里隐隐现了一道锐气,他想到了什么!他虽然没有瞧见那两人的脸,可他们的气质如此之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可是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这两人毫不恋战,仿佛惧了自己,似乎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斩杀几个弟兄,给他个下马威!陆尹琮不由得又想到今晨在酒馆里看到的那两个探子,如果这两个探子真的是这一伙人发出来的,那么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已经明晃晃地暴露在那一伙人眼里!那么刚才就只是一个开始!但是那一伙人究竟要什么呢?
五个弟兄被埋在赣江江畔,陆尹琮心中恨道:“来日春暖,再迁遗躯。今日之仇,定为兄弟们相报!”
陆尹琮从随从处拿了长棒,持在身侧,继续向前奔去。厓海会弟兄虽为这五个兄弟之死而愤怒,但是见二将军御棒身侧,便也都谨慎小心更逾平常。
便如梦魇重现一般,没过多久,又是两个影子迅疾自烟沙中驰来。这是两匹枣红色的马,马上之人一个穿着小厮服饰,一个竟是武官打扮,一样的右手持长剑。只是这小厮和之前两人一样离陆尹琮极远,这武官倒是离尹琮颇近。
陆尹琮没等两人奔马趋近,便即拦截,在骏马上长身玉立候着。却见这两人果然将马匹放慢,亦是缓缓上前。
陆尹琮一瞧之下,发现这武官只有一条胳膊,脑中登时回想过来,这熟悉的感觉有了答案,于是之前两个小厮是何方人士自己便也心中有数。只是明白过来了之后,心中不禁一阵发紧,知道今日之事一定非同寻常!
凝神望着面前这两人,尹琮露出淡然的一个笑容,右手仍持着棍,在胸前屈肘,微微抱拳:“两位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那小厮打扮的人知道他认出他们二人来,也立即面露一个笑,赶紧郑重抱拳,显得更是尖嘴猴腮,面容可憎:“陆将军你也安好!”那武官对那尖嘴猴腮之人大喝:“给他问好做什么,既然他拦了咱们,还不打将上去!”说罢右手一挥,剑鞘滑落,剑光闪耀。可突然间面前只剩下一匹马,这陆尹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