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麟此际,和他相隔,已只不过五六尺远近,谭月华转过头来,吕麟向她一看间,不由得呆住了动弹不得!
只见谭月华的面色,是如此之苍白,简直一丝血色也没有。
但是令得吕麟想到害怕的,却还不是谭月华的那种苍白的面色,而是谭月华面上的那种冷漠之极,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种冷漠的神情,使得谭月华在望着吕麟之际,像是完全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吕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失声道:“月姐姐,你怎么啦?”
但是谭月华却一声不出,立即转过头去,身形如烟,向前疾掠而出!
吕麟本来早已料到,谭月华不愿意再和自己见面。
可是他却未曾料到,谭月华会以这样冷漠的神情,对待自己?
当吕麟和谭月华两人,无意之中,在唐古拉山魔宫之中相遇之际,谭月华也是一照面便返身逸出,但是她那时面上的神情,却是极为复杂,痛苦,迷茫,交织成一片,而不像是现在那样地冷漠和木然,像是什么都不介怀一样!
吕麟不自主地呆了半晌,当他再起步去追赶时,谭月华已在十来丈开外!
吕麟明知谭月华不想再与自己见面,但是他却还立即赶了上去。
吕麟一面追赶,一面叫唤,可是谭月华却恍若无闻,连头都不回!吕麟望着谭月华的背影,和迎月飘动的袈裟,心中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更是非要追上谭月华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疾驰而出,片刻之间,已看到谭月华从围墙之上,掠进了一个庵堂!
吕麟赶到了围墙之外,呆了一呆,也足尖一点,跃了进去。
他跃进了围墙之后,还看到谭月华的身形,闪进了偏堂之中,吕麟连忙赶了过去,眼前的景象,却又令得他怔住了!
只见谭月华已然双目微闭,双腿盘起,跌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在她的身后,一个神龛之中,供着一尊白瓷的观音,三股线香,发出的烟篆,而谭月华的面上神色,就像是槁木一样!
吕麟并没有呆了多久,便一步跨了进去,叫道:“月姐姐,你这是何苦来!”
谭月华是跌坐着,一动也不动,只见她双眉,略略蹙了一蹙,但立即恢复了原状。
吕麟来到了谭月华的面前,道:“月姐姐,就算你不愿再理我,谭伯父,谭伯母就在不远处,你也不愿意去见他们一见么?”
谭月华仍然只是双眉微蹙,绝不理会吕麟,吕麟屈起一腿,在谭月华面前半跪了下来,眼泪已禁不住夺眶而出,道:“月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他一面说,一面紧紧地握住了谭月华的手。
谭月华一动也不动,更不挣脱吕麟的手,她的手是冰冷的,几乎是毫无生气!吕麟不由自主,将她的手,松了开来,道:“月姐姐,我知道你心中的悲痛,你要出家修行,当然是你的事,但是你可知道我……心中的痛苦么?”
谭月华简直像是泥塑成的神像一样,索性双眉也不再轩动了!
吕麟怔怔地望着她,泪水使他的视线模糊,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头埋在谭月华的手心中,喃喃地道:“月姐姐,六指琴魔,就在中条山麓,造成了武林至尊之宫,你总知道了,师博、谭伯父他们,都身受重伤,月姐姐,你难道全无动于衷么?”
吕麟抬起了头来,抹了抹眼泪,停头看时,只见谭月华仍然一动不动,双眼已经完全闭上,面上的神情,也更趋冷漠!
吕麟站了起来,又呆呆地望了谭月华半晌,又跪了下去,充满痛苦地道:“你不要不理我!”他那一下充满了痛苦和期望的叫声,传出了偏堂,在正堂之中,也可以听到。
而其时,端木红已然因为寻找吕麟,来到了正堂,刚好被她听到!
端木红一听到了之后,立即叫道:“麟弟!”
她“麟弟”两字,传了过来,吕麟照理是应该听得见的。
但是吕麟此际,心头思潮起伏,全副心神都放在谭月华的身上,对于其他一切的声音,全皆充耳不闻,竟然全都未闻!
而谭月华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一下叫唤之声的!
第012章 情天抱憾,月华图避世
谭月华虽然面对着吕麟,一动也不动地,跌坐了三个时辰之久,但是吕麟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吕麟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也都像利箭一样,直射入她心中!
吕麟在谭月华不理睬他的那几个时辰中,痛苦莫名,但是谭月华心头的痛苦,绝不在吕麟之下!
谭月华原是在谭翼飞和韩玉霞两人,伤好了之后,便悄然离去的。
她也听得了六指琴魔在中条山麓,建造了武林至尊之宫,僭称武林至尊一事,因此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中,也向中条山而来。
但是她并未到达至尊之宫,便无巧不巧地来到了这个庵堂之中。
自从青云岭上,婚变之后,谭月华心情之坏,无以复加,好几次,她都想要自己了却此生,但终究未曾付诸实现,她一见到处在山坳之中的庵堂,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那个跌坐在地的老尼姑,那上升的烟篆,那庄严的佛像,使得她在片刻之间,肯定自己已然为自己找到了归宿!
她毫不犹豫地来到老尼姑的面前,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
那老尼姑仍是在数着她的念珠,并不理会谭月华,谭月华跪了好久,才抬起头来,道:
“师傅,弟子恳求收录!”
或许是她那一句话中,充满了诚挚的请求,老尼姑立即睁开眼来,眼光停留在谭月华的身上。谭月华只觉得那老尼姑的眼光,像是一片澄澈的月光一样,心头顿时觉得一阵清凉!
那老尼姑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别跪着,快起来!”
谭月华忙道:“师傅,弟子恳求剃度?”
老尼姑笑道:“施主,佛门广大,但是却也不是歇足之所!”
谭月华愣了一愣,道:“师博,弟子一心恳求剃度,绝无二心!”
老尼姑伸出手来,在谭月华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施主,你年纪轻轻,偶有创痛,何必一生寄情于青灯古佛!”
谭月华在才一进来时,只当那老尼姑是普通的出家人,可是此际,她却已看出,那老尼姑不但神目如电,而且出言高雅绝俗,绝不类常人,呆了半晌,又道:“师傅,弟子心中所受的创痛,断然不是一生光阴,所能弥补,请允许弟子在此出家,永世不渝!”
老尼姑摇了摇头,道:“施主,难啊!还是请去吧!”
谭月华哪里肯起来,道:“师傅,弟子恳求剃度之心,唯天可表!”
老尼姑又望了她半晌,衣袖略略一拂间,一股大力,已然将谭月华托起,道:“你暂时且莫削发,就在偏堂修行。”
谭月华答应了一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听得那老尼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她言说,道:“心有烦恼,寄身佛门,岂是易事?唉!多少年来,自身尚未能平静!”
谭月华在门口呆了半晌,低声道:“师傅,我已决定此心绝不再起波澜了!”
老尼姑点头道:“但愿如此!”
那是三天之前的事情。
谭月华只当自己在这个阒无人迹的庵堂之中修行,可以从此心如止水了。第一天,她果然摒除杂念,什么事都不去想它。
可是第二天,各种思潮,便纷至沓来,她费了极大的心神,才按捺了下去。
第三天,她心中更是乱到了极点,令得她忍不住向外面走去。
她原来只不过是要到外面去走一遭,宽一宽心再回来,但是却又碰上了吕麟!当她回到了庵堂,跌坐在蒲团上的时候,听着吕麟痛苦的声音,她恨不得大叫大嚷,冲了出去。
但是,她却竭力按捺着,一动也不动,想要做到不闻不问之境。
可是她越是想收心神,却越是不能,吕麟的话,像利箭攒心,她自己的思潮,如野马奔腾,她想起了自己和东方白之间,如此纯洁的爱情,如今却被破坏了,以致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心中的难过,更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于万一!
直到端木红的那一声叫唤,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全身为之一震,再也无法静坐下来,电光石火之间,手在地上一按,身形如箭,便已然从窗中,向外疾穿了出去!
吕麟一见谭月华向外穿出,也连忙身形如飞,向外跟了出去。
两人的身法,全都快疾到了极点,是以端木红虽然立即循声寻到,但是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却早已出了庵堂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向前飞掠而出,驰出了七八里,谭月华才停了下来,吕麟道:
“月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理我?”
谭月华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神色,但是却又一闪即逝已她面上冷漠的神色,本来是竭力镇定心神,所装出来的。
而那个痛苦的神色,才是她心中思绪起伏的反映,吕麟连忙道:“月姐姐,你心中想些什么,何不令它痛痛快快地渲出来?何必郁积在心?你明知那是没有用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谭月华心中对自己拼命地叫道:“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她重又跌坐了下来。可是,她虽然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出声,到后来,还是忍受不住地,回答起吕麟的话。
这时侯,天色早已黑了,端木红也恰好在此际,来到了他们的身旁!
以后所发生的事,前文已经详述,此处不再赘言。却说吕麟紧紧地抱住了大石,好久以后,才又痛苦地叫道:“月姐姐,你不能就此寄迹空门,了却一生!”叫完之后,他呆了半晌,又以脸贴石,道:“红姐姐,我对不起你,你们两人,都被我害苦了!”
他自言自语,心头实是难过之极,好一会,才一跃而起,向前疾驰去。
没有多久,他已重又来到了那庵堂的门前,“砰”地一掌,便拍开了大门,向内闯去,只见正堂中灯光摇曳,老尼姑在跌坐念佛,吕麟也不去理会她,直闯向偏堂中去。
可是偏堂中虽然有灯光如豆,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吕麟连忙回到了正堂,对着那老尼姑大声叫道:“谭姑娘哪里去了?”
那老尼姑睁开眼来,道:“她来的时候,贫尼已知她和佛门无缘,此际她向哪里去了,贫尼如何知道?”吕麟听了,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高兴!
他所难过的是,自己和谭月华这一分别,又不知在什么时候,方能相逢,高与的是,谭月华未曾回庵堂来,分明是她自己也明白了她不是佛门中人,已息了此念了!
他不再耽搁,一个转身,便向外走了开去,不一会,他已然来到了大路之上。
大路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长长的身影,投在路面之上。
吕麟竭力地定了心神,谭月华去了,去向不知,自己当然要设法找到她。
但是端木红在猝然之间,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口喷鲜血,不知伤成怎样,又不知去何处,自己更是要将她找到!
虽然,在将她找到之后,她可能会再掴上自己一掌,但无论如何,就算她断下自己的一条手臂也好,绝不龙让她伤后独自一人,浪迹江湖!
吕麟想了一想,见马匹已经不在,端木红已然来过,当然师傅等人,定已向前而去,端木红极可能也是追了上去。
他身形闪动,便自向前面,疾掠而出,掠出了三四里,只见迎面,一条人影飞驰而来!
那条人影来势之快,快得出奇,简直像是一缕轻烟一样,一闪之间,就自远而近!
但是那一股轻烟,却不是笔也似直地向前射来,而是歪歪斜斜地,像是那人喝醉了酒一样!
显而易见,那是一个轻功绝顶之人,但是却又像是负了伤!
吕麟立即停了下来,那人也已将要来到他的面前,吕麟早已料定,除了黄心直之外,余人不可能再有那么高的轻功。
他一等那人来到了近前,便高声叫道:“黄兄弟!”
他这里一声未毕,那人已疾停了下来,虽然停了下来,可是身子,却仍在不断地摇晃,吕麟定睛一看,一点不错,那人正是黄心直!
黄心直此时,也抬头向他,望了过来,一见吕麟,黄心直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惊怖之容,道:“吕公子,你……也遇上了……强敌了吗?”
吕麟知道黄心直是因为自己的面上,满是血污,是以才如此发问的。
他听到了黄心直的这一句话,心头着实吃了一惊,因为黄心直既然如此问法,可见他是遇到了强敌!吕麟连忙问道:“我师傅他们怎么啦?”
黄心直道:“我……我……”他仍是未曾说出所以然来,身子便突然向前一倾,向吕麟的怀中,跌了下来,吕麟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