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未出声,倒是元暮端起了手边的酒杯,站了起来,面具下的一双寒眸紧紧的盯着她,清冷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情绪:“元暮愿用居功甚伟四个字,换陛下一个恩典。”
元无忧眸子微动,唇角微弯,只是,笑意却未达到那双眸中。
“若是孤不同意呢?暮世子是不是要冲冠一怒,重燃战火,再起叛变?”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没有半点杂音,目光都在明王父子身上流转着。
元暮冷冷一笑,正在出声,明王却出声了。
“陛下严重了。”
如老僧入禅般的明王缓缓的掀起眼帘,静静的看着元无忧片刻,淡淡一笑:“阿暮为情所困,失了方寸,语气冲撞,才会让陛下有所误会。”
元络这时候也站了起身,抱拳行礼道:“兄长情急才会口误,其实非换实求。”
“哦?”元无忧眉梢轻挑,却未接话。
元络似是没看到她的神色,直言道:“求陛下开禁项清尘。”
☆、015带回宫中
开禁项清尘,五个字,却无疑是向安静沉凝的大殿里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花。
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几位氏族掌权人,闻言都心神一动,目光有意无意的在置若惘闻事不关己的空无魂和明王爷子三人身上流连着。
难道,不待女帝这皇位坐稳,就又要进入新一轮的暗战里?还是说,女帝登基其实只是权宜之计?
若项氏没有易主,明王划地而治,又有二十万大军,再加上项氏的财力和人力,倒也说得过去,可项氏易主是不争的事实,明王在冀东,若没有项氏相助,恐怕很难站稳脚。
元无忧似是没看见众人暗涌动的眼色,唇角的弧度扬的越发的明显,完美玉指间的酒杯轻轻的放下,原本端坐的身姿倚进了身后的宝座里,一成不变的平淡的眸子里更是浮现着兴味。
“明王,暮世子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吗?”
元暮精致的下鄂线条绷的紧紧的,要不是一旁的元络安抚住,他恐怕早就出声了。
这个世上,能戳中元暮神经的人,只有项清尘,只要是遇上项清尘的事,元暮就不是元暮,而只是一个为情所因的普通男子罢了。
明王稍显沉默后,摇头否认:“回陛下,这并非臣所愿,但是……”叹息声中有着隐隐的无奈和沧桑:“本王亏欠他们兄妹太多。”
“亏欠?”元无忧扬眼,随后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明王出列,单膝跪了下去,郑重其事的道:“项清尘为怀王妾室,又诞下怀王子嗣,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开禁的依据,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何况……”
明王突然停顿了片刻,才抬眼直视着元无忧,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臣愿意上交冀东二十万大军兵权,只求陛下法外开恩。”
周青色眸子微动,明王的算盘倒是打的精,以退为进,也以进为退,不得不说,这一招倒是巧妙,不过,她不会买帐就是了。
底下的人都暗暗屏息以待,望向元无忧的眼神里也都流露出些许的复杂和紧张。
冀东二十万大军归于朝廷只为换一位妾夫人自由,不得不说,明王的条件让人无法拒绝,诱惑不是一点点,只要收纳了盘踞在冀东的明王这二十万大军,大元国从此真正的进入无内战的局面,也是陛下对经受了战乱之苦的百姓最大的安抚。
可是……有利也有弊,要是接受明王条件,开禁了项清尘,无疑就是将项清尘卖给了明王,不论项清尘是否受怀王宠爱,她是怀王妾室是事实,为怀王生下唯一的子嗣也是事实,如今怀王尸骨未寒,子嗣还小,陛下却将项氏发卖,这传出去,恐引天下人垢病。
元无忧盯着明王,缓缓笑了:“看来明王还太了解孤,不知者不罪,这件事,就此搁置,任何人不得再议,违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让一些忍不住露出惋惜的臣子们浑身打了个激灵。
元暮唇线抿的死死的,拳头也暗握了起来,元络生怕他冲动之下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按捺着他。
明王凝望着元无忧半晌,对于元无忧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拒绝,心里暗暗苦笑,虽然早在当日决定退兵时,他就明白属于他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想用兵权弥补这些年来对阿暮的亏欠是行不通了,但就算是如此,他也知道今后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空有二十万大军傍身又如何?
项氏易主,空无魂为陛下所用,冀东不再是他的屏障,反而是困缚他的地牢。
再说,他也真的累了,也许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最好的。
“陛下英明,是臣思虑不周,但臣对朝廷的忠心,日月为昭,臣此次上京贺陛下登基大喜为其一,其二就是亲自向陛下上交冀东兵权,求陛下笑纳。”
周青色垂眸,哑然一笑,明王无疑是个聪明的人!
看似她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失去,一统大元国,但明王在这件买卖中也没有亏,荣华富贵的勋爵倒是其次,后半生的安稳安全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不过,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元暮,暗自摇头,当初他既然选择了放手,其实就已经意味着彻底失去。
元无忧对于明王识时务上交兵权,虽没有表露太大的情绪,却将整个冀东都划为了明王的封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也皆大欢喜。
元无忧提前离开宴会,没有直接回到皇宫,而是摆驾到了怀王府。
寂静的怀王府因为她的到来,而暗波汹涌。
穿过抄手游廊,元无忧来到怀王曾经居住的宸院,景依旧,物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在怀王床榻边沿上坐下来,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触手的丝滑柔软锦被让她恍惚感觉到还有人的温度。
怀王还在,正卧坐在床榻上,温柔的笑望着她。
在她专属的软椅上半躺了下来,往日的画面在脑中一一浮现,可世上,如今已经再也没有那个可以让她轻松自在的人了。
液体从眼角滑入发鬓,带来微凉的湿气,元无忧轻轻的阖上眼。
玉珠玉翠守候在她身旁,不敢发生任何声音打扰她。
小花子走进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未再上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无忧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眸黑如深渊,令人寒气顿生。
“宣她们进来。”
“是。”小花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兰嬷嬷扶着顾太妃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顾依依和项清尘。
看着半躺在贵妃椅上的元无忧,顾太妃脸色愈显苍白,背脊挺直,并没有行礼的打算,而她身后的其他人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小花子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元无忧,却见她眼神制止,只好退回原地静候着。
元无忧没有出声,卧房里的空气都似乎在半空中凝固了。
“你来做什么?”顾太妃面色含霜,忍不住的出声。
元无忧轻抚着软椅扶把,对她们冷傲不行礼的姿态视若无睹,缓缓的出声说道:“玉珠,你去把那孩子抱来给孤瞧瞧。”
玉珠眼底飞快的闪过讶色,想也不想的恭敬应旨。
“是。”
顾太妃身子遥晃了一下,眼神浮现惊惧,手指颤抖的指向她:“你要胆敢伤坤儿,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
“太妃倒是护犊情深。”元无忧低笑出声。
项清尘却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元无忧,面色染霜声音更是尖锐刺耳:“元无忧,你想做什么?”
小花子面色一沉,厉声喝斥道:“大胆项氏,还不跪下。”
项清尘无视小花子的喝斥,冷诮出声:“元无忧,想要我跪你,你作梦,如今你为刀徂,我为鱼肉,要杀要剐,随你,若你要害我孩子,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元无忧冷笑:“杀?剐?会不会太简单了?”
项清尘和顾依依皆面色微变。
“至于你们跪与不跪,难道就可以改变得了我的身份?”
“你……孩子……”项清尘的话在看见玉珠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时而终止,她冲上前欲抢夺孩子。
不需要示意,就有人将她死死的按在地上,如今已经没有武功的她,不过是柔弱女子一人,毒和药她更是早就没办法接触。
“放开……唔……”项清尘的话被小花子塞入嘴里的布团而无法正常出声。
狼狈不堪的项清尘让顾太妃看向元无忧的目光是又惊又怒,就连顾依依都蹙紧了眉。
“陛下。”玉珠抱着锦衾包裹的孩子低下身子。
元无忧坐了起来,伸手掀开覆盖在上面的锦衾,仔细的端详了几眼后,她收回目光,身子重新躺回了软椅,面色无波,不怒而威,慑人无形。
顾太妃紧紧的抓紧了兰嬷嬷的手,顾依依冷眼看着。
“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玉珠,将这孩子抱回宫中,安排宫人嬷嬷抚养。”
“是,陛下。”
“你敢。”顾太妃震怒出声。
“唔……唔……”项清尘双眼欲裂的瞪着元无忧。
“晗儿尸骨未寒,元无忧,你就如此欺孤寡幼子,你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
元无忧淡淡起身,目光冷然的落在顾太妃脸上,突然一笑:“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说孤大逆不道呢?孤可是连自己的生身父皇都可以逼死。”
顾太妃哑口无言。
“对了,养在宫中,孤日后也许有可能将皇位传于他,太妃,你不想吗?”
顾太妃和顾依依就愣住了,项清尘也怔了一怔,但很快就恢复理智,挣扎着摇头,可她口不能言,身不由己,根本没办法挣脱身上禁锢的力量。
“你……”顾太妃惊疑不定的望着元无忧。
元无忧走到项清尘身边,微笑着出声:“千万别死,你死了,这个孩子就没机会活了,至于你们,孤要你们在这孤寂的怀王府里好好的守着,用余生来证明你们对他的爱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他画地为牢,对了,就算你对父王的爱撑不了,你也该为你的孩子撑着,这一方面,你不妨请教一下太妃。”
项清尘一双睁大的眼迸射出骇人的恨意和杀气,几近猩红。
顾依依整个人都虚软的后退一步,跌坐身边就近的椅子里,面色恍惚,又隐带凄然。
这样的结果,是她选择的,她知道她怨不了人。
“元无忧,你真残忍。”她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元无忧脚步停顿片刻才大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兰嬷嬷的惊呼声。
顾太妃昏了过去!
☆、016你在这里
元无忧抓了一把鱼食投入湖中,一群锦鲤全都游了过去抢食,水纹涟漪,别有一番风景在眼帘。
玉珠小心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主子终于恢复正常了。
小高子轻步的走进亭子里,低声奏禀:“陛下,第五照已在外侯旨。”
元无忧停下喂食的动作,净手拭手后,淡声道:“让他过来。”
“是。”小高子恭敬的退下去。
第五照沉眼低敛的跟在小高子身后,看似步伐稳定,事实上,他却紧张的手心出汗。
他今天能拥有的一切,全是她赐予的,他紧张并不是怕她收回她赐给他的一切,而是……他卑微的不敢面对她。
那些不堪过往,如影随行,他从不曾忘记。
走进亭子里,看着背对着他正欣赏着湖面风景的尊贵身影,他直接伏跪于地,恭敬的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虔诚。
“属下参见主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陛下。”第五照平身后,低眉敛目的退至一侧,恭谨庄重的神色淡化了他阴柔冷暗的气质。
元无忧收回眺望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他一眼,转身走回亭中坐了下来。
“你做的不错,孤很满意,需要孤奖赏你什么?”
第五照猛地抬头,却在接解到元无忧的双眸时,又忙不迭的低了下去,实话实说道:“属下不敢居功。”
“不敢?”元无忧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敢说实话。”
第五照身形弯了一弯:“请陛下恕罪。”
“好了,孤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是有意,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第五照来之前,心里也有奢望过她或许单独昭见他是想赏赐他,但是,这个念头不过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就被他刻意的遗忘。
他在世人心里,一身的泥污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就算他如今位高权重又如何?表面人人敬他畏他,可背后谁不唾弃轻视他?
他上京,甚至是做好了陛下除掉他的心理准备,可此刻……
“无需猜测孤的用意,孤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是最安全也是最聪明的方法。”
元无忧淡淡的声音让第五照眼敛一颤,不敢再走神,躬身道:“属下没有所求,为陛下效力,是属下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