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让四周一切的华丽都黯然无光。
而此刻大厅,同样静坐着的两个人也都慢慢地从震惊担忧失措中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廖青云轻尝了一口因为端在手里太久而早已经冷掉的茶,冷茶少了醇香多了涩苦,突然觉得,这样的味道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正如他此刻不正因为这份涩苦和沁喉而突然清醒了过来?
轻轻的搁下茶盏,他微笑着起身对顾凌道:“喝一杯?”
顾凌讶异的看着他,却只看到他微笑,心思沉吟,挑眉一动:“去你的半坡园?”
廖青云轻笑出声:“你不介意的话,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顾凌笑着站身,走到他身边兴味的拍着他的肩膀:“怎么今天如此有雅兴?”
“突然间了悟了一些事,觉得心情很好。”廖青云淡声道。
顾凌顿步,看着他,廖青云停步,亦看着他,挑眉笑看着他:“怎么?”
顾凌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掩饰的笑了笑:“没事,走吧。”
恭候在厅外的小高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忙恭迎弯腰行礼。
在经过小高子身边时,廖青云低声说了一句:“吕家小姐与平国公最衷爱的孙夫人有七分相似。”
小高子神色不变,依旧微笑以台待,仿佛廖青云并没有说任何话一样,只是恭送着两人。
……
听闻小高子的话,元无忧眼色微闪,示意小高子退下之后,她轻轻一笑,廖青云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里,却蕴藏了一切潜在话语。
“小逃子。”
逃遥从暗角处出现,元无忧看着他:“不分大小官职,一切孙姓官员的所有详细资料陈列成册。”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无论京城还是地方上,全面启动你的人。”这平国公府她是端定了。
“是。”逃遥慎重的点头,又禀报道:“平睿抵达京城,在半个时辰前直接去了吕府,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了,他离开后并未回平国公府而是进了宫,吕府从他出来后就清理了现场。”元无忧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得元浩重用的人都有着过人之处,木羽的过人之处就是爱国之心,就不知这平三公子有什么样的过人之处了。
“第五照那边进展如何?”元无忧说完瞬间就眯起眼睛,不等逃遥回话又接着说道:“本公主记得定阳知府是姓孙的?”
逃遥明白过来:“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查孙姓官员,就从这定阳这块查起,皇帝想整顿削弱地方氏族势力并不是奇怪的事。
元无忧眯着眼睛,如果她是元浩天,她想要掌控定阳该会用什么样的法子?
“命令第五照,进底先缓一缓,不必锋芒太露。”
逃遥一愣,可是……“是”
元无忧想了想,提笔,小逃子见状,上前磨墨。
元无忧写好一封信,密封好,递给逃遥:“你亲自去一趟,将信送去给文无暇,他知道该怎么做。”
逃遥一惊:“可是这一趟来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现在皇帝还没有动静,公主又打定主意要除掉平国公府,他不在京城坐镇,万一……
“无妨。”元无忧淡声道。
逃遥面色还是有迟疑。
怀王的声音从纱缦后传了出来:“小逃子,无忧的决定,你不必有任何迟疑。”
“属下遵照命。”逃遥轻叹一声,他不是迟疑,他只是为王爷和公主担心。
逃遥的身影消失在卧房内,一只莹白无血色的修长手掌探出来掀起了华丽的纱缦,怀王另一手轻执锦帕抵在唇边轻咳着走了出来,苍白的面色因为忍着咳声而透出青色。
元无忧拧眉起身走向他,扶着他在桌前坐下,端详了怀王一眼,心里略有些沉郁,这几天明显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因为冬天的逼近而每况愈下。
明明是睡醒一觉,气色非但不但没好还糟糕了起来。
守在外间的小李子听见咳声,带着人进来伺候着怀王洗漱,整理妥当后,小李子看看怀王又看看元无忧,欲言又止。
怀王挥手示意他退下,小李子只得暗忧的退了下去。
元无忧看着他以帕抵唇强止咳嗽,眉心不自觉的紧蹙,声音却很淡:“以后别这样了。”
怀王轻咳一声,无奈的苦笑:“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忍也忍不了,估计着明天要转冷了,我明显感觉到了气候变化。”
元无忧笑了笑:“那你岂不是变成了天气预报了?”
“天气预报?”怀王一愣,略一思索后,也笑了:“可不是。”
笑过之后,又是一阵猛咳,元无忧笑意敛没,伸手在他背心口上轻拍着,助他顺气。
“以后想咳就咳,别再忍着,我都不怕打扰你清休,你也不用担心打扰我清静,不然,我日后就在我的房间办公。”反正她和他的房间暗道是互通的。
“不必。”怀王声音有些提高。
元无忧低头看着他,看的怀王苍白的面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但不自在也不过是瞬间,他坦诚的解释道:“无忧,我怕寂寞了。”
霎时间,元无忧心一紧,这一刻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眼睛不受控制的模糊了起来。
怀王一直没有听到无忧的回复,苦涩的笑在眼底加重,可下一刻,他怔住了。
元无忧双手环抱着怀王的头,轻轻地拥入怀中:“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从此之后,你不用怕寂寞,你可以将我当作你的娘一样来依赖,母亲是永远不会遗弃自己的孩子的。”他不是她的儿子,但以她灵魂实际年纪,她完全可以当他的母亲,这一刻,她愿意将她对女儿的感情分给他一点。
怀王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眼底的苦涩尽褪,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安心的闭上心,知道从此自己不用再怕寂寞。
就算他要死,他也知道,她都会守候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笑着对他说,不用怕,闭上眼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也不要担心,你担忧的牵挂的,我都会照料。
在暗角处的小逃子看着这样一幕,鼻子一酸,眼眶微湿,他不但不觉得公主这话是在大逆不道,反而心里有着满满的感动和感激,不管是父女之情,还是母子之情,只要是真心真意由心而出的情感,都值得感动和感激。
皇宫,圣阳宫,偏殿。
庄重奢华的殿内,暗香袅袅,庆帝斜坐在镶玉宝椅上,一手执酒杯,拇指摩挲着杯身,身态慵懒惺松,可一双眼睛却透出无尽的煞气和嗜血气息,令人不寒而粟。
坐在下方椅子上的平睿垂低着眼执着酒杯轻斟细酌。
“这样说来,明王的根基藏在翼东那片密丛中,这只是你的猜测?”
平睿搁下酒杯抬眸看着坐在上方的庆帝:“虽是猜测,但臣估计着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庆帝眼神一紧:“以你的身手都进不去一探究竟,这足以说明密丛中有古怪。”
平睿点头:“臣奉旨追踪明王党羽,已有数年,项氏一族狡猾如狐,明面上臣未掌握项氏与明王勾结造反的证据,但臣也并非毫无所获。”
“哦?”庆帝身子倾身上前,眯眼道:“有什么收获?”
“项氏之所以与明王连成一气,是因为明王答应了项氏,将来事成之后,立项氏之女生的儿子为……太子。”
一声响,庆帝捏碎了手里的酒杯,一旁的施济见状,忙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清理,自己又重新端了一杯酒候在一旁,庆帝却未再端起酒杯。
平睿面不改气不变的微敛着眼帘。
庆帝冷笑:“好一个项氏,当真是不怕死。”他能铲除刘氏,也一定能铲除项氏。
“冀东项氏那边,你让人盯着,无需亲自坐镇,朕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臣明白。”平睿起身恭敬的道。
庆帝重新端过施济手里的酒杯,身态又重新慵懒起来,眼皮子垂敛起来:“小睿还有话要说?”
平睿叹息一声,跪了下去,恳求道:“臣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父亲对亡母惦念太深,吕氏女与亡母容颜相似,父亲娶其为续弦亦是为圆对亡母的遗憾。”
庆帝淡淡扬眼,眼神意味不明起来。
☆、167怀王发病
看着平睿退出去,施济暗暗窥视了一眼垂敛着眼的庆帝,这时候的主子就连他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京城闹的满城风雨,可主子却硬是端坐泰然,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就拿刚才平三公子求的这件事来说,怎么说,平三公子也开了这个口,以主子对平三公子的厚爱和重用,他以为十之八九主子会答应下来。
可偏偏主子态度模棱两可,既不应允亦不明确反对,倒让他一时陷入迷雾中看不清楚了。
庆帝杯中酒凑到唇边一仰而尽后站起身,踱步走出宫殿,施济见状,忙跟随在后。
也不知道是庆帝心事重重没留意,还是漫不经心刻意走到了这里。
施济有些吃惊的抬头看着前面的台阶,当他失神之时,庆帝已经登上了台阶。
施济突然有一种心惊肉跳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庆帝负手站立在阁楼观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宫殿。
施济头低的低低的,不敢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庆帝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施济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庆帝目光所落之处,那里如今已是寂灭般的空荡,不复从前的威荣繁华。
主子的心深不可测,不是他所能揣测把握的。
……
正如怀王的身体所反应的那样,临夜时分起了大风,夹带着寒潮袭卷而来,空气中已然有了冬的寒冽。
已近子时,本该是夜深人静,但怀王府宸院所有侍候着的下人从不敢掉以轻心已经到了人仰马翻的地步。
因为,咳了半夜无法停止下来的怀王在临近子时的时候,咳出了鲜红的血渍。
小李子吓坏了,侍候着的众太监们也都吓坏了。
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裴太医今天在宫中当值,宫门早已经关闭了。
“这怎么办?”小李子六神无主。
元无忧走了进来,小李子看着她,眼睛一亮,宛如瞬间有了主心骨一样:“公主,裴太医今晚在宫中当值。”
元无忧看了小李子一眼,快步上前走向床边。
怀王的状况实在不好,但好在神智还清醒,并没有陷入昏迷。
看着无忧进来,怀王眼神清亮起来,微微一笑:“外面起风了?”
“嗯,起风了,无忧说父王是天气预报,果然如此。”元无忧上前轻握着他放置在厚厚锦被外面的手,手心里传来的冰冷让她皱起了眉。
“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本公主请过来,小高子,你去宫中请裴太医。”
“是”
太医院的太医们惶恐不安而来,面对怀王咯血,他们也都是束手无策,只能是硬着头皮轮流为怀王把脉,一群人在外间商量着病情。
等到小高子将裴太医请来时,怀王已经陷入半昏状态。
裴太医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施济。
看见施公公来了,所有的太医都暗松了一口气,有施公公在,要是怀王这一次发病没熬过去,无忧公主也不能怪责到他们头上不是?
两位太医留下来帮着裴太医为怀王施针,其余的太医在元无忧松口后,都如临大赦的离开了怀王府。
直到天外惭惭蒙亮了起来,裴太医及两位太医才终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元无忧站了起来,沉声问道:“裴太医,我父王现在怎么样?”
裴太医抚着胡须面凝重的出声:“回公主,卑职已经为王爷施针,想必暂时是无性命之忧,可王爷五脏六腑皆受寒毒侵蚀,随着寒冬来临,王爷病情恐怕会日益加重,咯血恐怕在所难免。”
小李子冲口而出:“可以前王爷都未曾咯血,怎么现在就……就咯血了呢?”
裴太医轻叹一声:“这说明王爷的身体越来越到极致了,下一次发病时,恐怕就不只是咯血了,而徜若王爷下一次再发病,恐怕卑职就算是施针也没办法为王爷缓解难关了。”
小李子悲痛的红了眼睛,跌跌跄跄的跑去内室。
“以裴太医所言,是不是只要努力不让父王发病,再配合药物治疗,父王的病情会有所控制?”元无忧沉静问道。
裴太医有些为难:“这……道理是如此,可是……”
“可是什么?”元无忧语气轻和,却神举止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一旁的施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眼去。
裴太医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回公主,请恕卑职直言,是药三分毒,以王爷如今的身体,吃药于王爷而言恐怕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加重王爷的病情,卑职无能,实在是开不出适合王爷的药方。”
元无忧面色沉郁下来。
�